且不說他們腳下每一寸土地都在覈心陣法籠罩之下,而核心陣法盡由祭司掌控,只說這祖屋之前的這道虛影之陣,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就算是師兄不知怎麼沒有驚動虛陣闖入了祖屋之內,可那祖屋之中也傳出了示警的風鈴聲,若想無聲無息盜走聖物,恐怕無異於癡人說夢。
可燭心鐲卻又確確實實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蹤影,一枚在十七年前,一枚在三個月前。一枚在自幼就帶着的阿弦手中,還有一枚,不知所蹤……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宣綾靖心緒亂成一團,目光怔忪地盯着祭司,似乎想從那祭司陰沉可怖的臉上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玩笑意圖,可卻始終未果。
而那祭司,陰沉沉煩躁地掃了她一眼,而後,又冷厲陰狠地看向了陣中。
“陣毒已經遍佈了陣內,一個時辰,你若不服燭丸,必死無疑!趕緊交出燭心鐲!”祭司再次傳出一道此陰沉憤怒的催促。
而陣內,慕亦弦卻絲毫不爲所動,卻依稀,能看見他那雙純黑如夜的雙瞳,似有金色光芒閃爍其中。
祭司不知他究竟有什麼手段後招,可對視着那雙小輩的眼睛,竟莫名感覺到了一絲威脅,瞬間,他不知做了什麼,整個陣內的霧氣突然變得更加濃郁起來,就連他們在外,就隱隱只能依稀看清那道孑然立在陣中,宛若漠視一切身影。
而此刻,宣綾靖本是亂成一團的心緒也被祭司這一聲厲吼堪堪喚醒,她這纔回想起此刻的處境。
想起她藉着搭話,有意無意走到祭司附近的目的,她只能竭力暫且壓下心頭的所有麻亂,不讓自己再胡思亂想,先解決眼下的危機。
此刻,她正站在祭司對面,也正背對着慕亦弦,也好在她此時此刻是背對着慕亦弦,否則,只怕她這片慌亂,會全全落入了慕亦弦的眼中,甚至,有可能她會更加情不自禁地看向慕亦弦有着與她屍身之上一模一樣的紋絡的手腕。
壓了壓紛雜的思緒,竭力地咬了咬脣,她才堪堪從這片慌神之中掙脫而出,她竭力掩了掩面上的失神,才漾起一抹輕淺的笑,故作隨意地將雙手負到了背後。
一邊輕聲道,“就算還有一枚是三個月前遺失,那也不能證明就算我們盜走,更何況若真是我們盜走,我們又怎麼可能會自投羅網?”
那祭司當即陰沉的反駁道,“靈物之氣既然在他身上,燭心鐲必然和他有關,擒住他,一搜便知!”
而宣綾靖話說的同時,她隨意負在背後的雙手卻隨意地微微輕動着,像是在舒展手指。
她手指微動的舉措,看起來十分隨意而自然,故而就算周圍圍有的村民看見了,也毫無一人生疑指出。
可這番隨意自然的舉動,落在慕亦弦沉寂的雙瞳中,卻讓慕亦弦幽寂淡漠的眸底悄然一凝,旋即劃過一抹遲疑與審視。
這是……他所率領的黑鐵衛中,用以傳達命令的手勢暗語,就如同大軍交戰之時,用於表示不同命令的顏色兵旗,他的這套手勢命令,便是用於潛伏作戰時,不能出聲的情況下,用以聯繫溝通下達命令的暗語。
只有黑鐵衛明白的手勢暗語,月寧郡主怎麼會知曉?
北彌的雲夕玦,怎麼會知曉?
不用回頭,宣綾靖也知此刻慕亦弦心頭必定驚起軒然大波,可若是此刻有的選擇,她也不想動用這套上一世阿弦親手教給她的手勢。
可此刻,陣法相隔,除了那祭司的手段,就連聲音都無法傳到陣法,她根本無法與慕亦弦取得任何聯繫,若想聯繫,唯有如此。
阿弦的安危,暴露的疑慮,她此刻無從顧慮太多,所有的顧慮,在他的安危面前,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瞬間被拋諸在了腦後。
慕亦弦星目微凜,似有冷意氤氳起伏,探究的視線在宣綾靖手指停下之後,就全全落在了那一道嬌小的背影之中。
——“阿弦,你到底怎麼了?”
一句明明沒有什麼問題的話,突然迴響在腦海之中,說不清緣由地讓他揮之不去。
這北彌的雲凌將軍之女……認識他?
還是……認識她……
慕亦弦微不可查地斂了斂目中冷冽,看來,要讓阮寂從去好好查查北彌的雲府了。
……
而此刻,因着祭司有意放聞人越離開,故而已經封閉的大陣終於短暫打開。
本來,祭司是準備等聞人越離開了陣內之後再次封閉,可惜直到等到此時此刻,也未感覺到有人從陣中離開。
當即心下微疑,正冷冷皺眉時,卻發覺,那人竟然是水下那處隱秘的陣眼離開了!
祭司面色陡然陰沉的更加可怕,喃喃默哼了句,“竟然將這條路都告訴了你徒弟!”儼然,是將聞人越知曉那條路的緣由歸咎到了他們師父身上。
若是宣綾靖聽見這句,只怕更加驚疑,他們的師父與這個村落,究竟有什麼關係?
而此刻從水下陣眼離開的聞人越,只覺一陣頭暈目眩之後,眼前的景色陡然變了,不再是透明的水面,也不再是無邊無際的樹林,他此刻所在,竟是在一處荒山。
發覺確實離開了那奇怪的村莊,也不再慕亦弦包圍的那片樹林後,聞人越才終於微微鬆了一口氣,卻是在懷中暗袋之中一陣摩挲,而後,從其中拿出來一物,端詳在手中。
古樸繁雜的花紋雕琢其上,除卻比慕亦弦那枚稍小一些,再無其他差別。
他此刻手中所執,正是燭心鐲。
而此刻,他素來溫潤隨和的眸光落在燭心鐲上,卻泛着深晦難明的幽光,目光一瞬微挑望向北彌方向瞧了瞧,而後卻又落回了燭心鐲上。
他將燭心鐲豎着拿起,目光忽然深邃至極地落在他視線正對的鐲壁之上,而那處……
清晰可辨的三個字……
慕亦弦。
這是當時在竹林陣中,他從師妹手上取下的東西!
他一直以爲,其中的名字表示的是另一枚燭心鐲所在,而事實,另一枚燭心鐲也確實在慕亦弦手中。
可他卻從未想過,他們的師父和燭心鐲,和那個奇怪的村落……竟然另有淵源。
爲何師父告訴他那件事情的時候,對於此事卻隻字未提?
他眸光幽冷難辨,面色更是幽暗難明,忽的將手鐲重重握回手心,手掌收緊,似乎想將這手鐲生生捏碎。
師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猶疑地默唸一句,琥珀色雙眸裡滿是驚疑之色,沉默良久,他才終於提步而走,可他走得方向,卻不是回盛都的方向,反而是……前往北彌的方向。
他要回無蜺山,親口去問問師父,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
而外八陣中,正伺機尋找陣眼闖入陣內的桑莫與素鳶,剛發現外陣陣眼有跡可循了,正在搜尋內陣陣眼之時,還來不及多加欣喜,卻發覺,剛剛出現的陣眼再次隱匿了蹤跡。
陣眼再次消失,正是那祭司發覺聞人越已經離開後,再次封閉了大陣。
而此刻,宣綾靖以手勢指令與慕亦弦交流的結果也終於到了驗證的時刻。
宣綾靖突然再次觸動畫地爲牢的陣法,可這一次,卻不是護着自己,而是全全罩向那祭司而去。
一瞬被陣法隔絕,宣綾靖迅速拾起地上的石子擊打在牌匾之上的幾處。那幾處,正是陣術之力流轉最弱之處,當然,此舉並不能破除虛陣,只是爲了一瞬間。
而這一瞬間,正是讓慕亦弦從陣內尋得機會強力破除陣法的一瞬。
而事實證明,他們的配合,他們的默契,如同上一世一樣的好。
就在祭司被控,牌匾被擊中的短短不足三息之間,瞬間完成了宣綾靖剛剛用手勢指令與慕亦弦聯繫的目的。
就在宣綾靖製造的這三息機會間,陣中的慕亦弦陡然雙目金芒大盛,如同將天上的太陽生生拽入了瞳孔之中,他那雙眼,再不是尋常的純黑,淡漠的金色,宛如漠視衆生的無情神祗。
而隨着他雙瞳金芒大盛,他手中的劍如同被灌入了無窮無盡的內力,瞬間錚錚輕鳴。
一劍強行刺入地中,地面瞬間由劍刺入之處向四面八方皸裂開去。
而因着宣綾靖陡然襲擊在牌匾之上,讓整個虛陣的陣術流轉瞬間凝滯了片刻,而正是藉着這片刻之機,慕亦弦的強行劈裂,讓這個虛陣一瞬有了可趁之機。
地面的皸裂,陣法的整體被瞬間破壞,整個陣法本就因牌匾被襲導致凝滯的陣力流轉越發無以爲繼,而慕亦弦正是趁着這一瞬,從那虛陣之中掙脫而出。
而就在慕亦弦掙脫而出的一瞬,那整個陣有全然無恙的自行流轉了起來,若非他們動作夠快,只怕根本掙脫不出,可見上古之陣的虛影,根本不可小覷。
而同時,祭司亦是從畫地爲牢的陣法之中破陣而出,他所用的手段,比慕亦弦的手段更要強硬,乃是氣急攻心之下,直接再次動用心血之力,控制整個核心陣法的力量,擊潰了宣綾靖的畫地爲牢之陣。
就如同當時素鳶喚醒五音鈴之上的虛陣瞬間擊潰桑莫所佈陣法之時,這不是人力破除陣法的力量,而是動用了比她們所掌握的陣力更爲高深更爲深晦更爲幽遠的古陣之力,以摧枯拉朽的碾壓之勢,強行擊潰。
而此刻,宣綾靖亦是如同那時的桑莫一般,瞬間承受不住地噴出一口血來!但此時,她所站之處,已經並非原地,而是在做完那困住祭司、襲擊牌匾之後,一氣呵成衝入了祖屋之中,抓住了香案之上的木盒,而陣法被強勢擊潰的反噬,她的那口血,正好吐在被她死死抓在手中的木盒之上。
而此刻,慕亦弦的動作更快,一把抓住她,直直往外衝去。
那祭司瞬間勃然大怒,陰寒無比地怒吼一句,“所有村民,回屋內!”竟直直向他們衝來!
村民瞬間躲入了屋中,而緊接着,整個核心陣內氣息陡然變得陰寒而暗淡,就如同陰雲瞬間遮了天空,整個空間都是暗沉沉的,而同時,陣內寒風獵獵,每一道風刃,都帶着割破肌膚的寒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