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還矇矇亮,宣綾靖剛剛醒來,素鳶便微含喜色地來報道,“公主,九伶樓主傳來消息,說是南喬大事已定。”
聞言,宣綾靖本還惺忪的眉眼霎那多了幾分喜色。
當真是個大好的消息。
不過眼下他們所得知的消息是阿九怕她擔心,快速傳來,內容也簡練並不詳細,故而,阿九在南喬封后的消息尚未傳到其他各國。
宣綾靖若是知曉,此刻的喜色只怕會更濃。
迅速洗漱整理了一番儀容,宣綾靖並未吩咐傳膳,反倒是起身向外走去。
素鳶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問什麼,只默默跟着。
直到走到了宣和殿的後屏,素鳶眉眼間才拂過了然之色。
宣和殿,是北彌衆臣朝議之殿,而此刻,宣弘璟正高坐廟堂之上,侃侃統御朝臣。
宣綾靖站在屏風之後,靜靜瞧着小皇弟遊刃有餘的模樣,眉眼間不禁拂過幾絲讚賞與欣慰。
宣綾靖又是掃了掃殿堂之下,辨了辨朝服,當初她爲小皇弟挑選的四名太傅如今也已經各任其職。
聽小皇弟商議朝政之時,對這四位太傅雖頗有依仗,但也有自己的見解之時,宣綾靖才終於放心地勾了勾脣角,轉身又悄悄離開了宣和殿。
這四位太傅,陪同小皇弟遊歷各國,教導之事,當真功不可沒。
宣綾靖回到自己宮中,等到臨近下朝之時,才命人傳膳,又命人前去請了宣弘璟。
宣弘璟到來之時,眉峰裡滿是機靈之色,笑盈盈地瞧着宣綾靖,“皇姐覺得弘璟可還勝任?”言語間,竟盡是求讚揚之態。
宣綾靖也沒有什麼驚詫之色,明白弘璟是知曉她了先前藏在宣和殿後屏,不禁順着誇了句,“皇姐自是相信弘璟,親眼瞧瞧弘璟站在朝堂之上統御羣臣,指點江山的姿態,皇姐也滿是自豪。”
宣弘璟眉宇漾着笑,坐到了宣綾靖身邊,宣綾靖爲他夾了他小時候愛吃的菜,才嗓音微變,帶了幾分深意地道,“弘璟你要明白帝王之術,懂得權衡,善於納諫,可以依仗朝臣,但卻不可盡聽。”
宣弘璟見宣綾靖說得認真,便也斂了幾分嬉笑之色,認真點了點頭,“皇姐,弘璟知道,這些年,太傅陪同弘璟一同遊歷世間,確確實實教了弘璟不少,功不可沒,弘璟雖然對他們多有依仗,但也不會封閉自己的耳朵與眼睛,更不會封閉自己的思想。”
宣綾靖欣慰地點了點頭,這才又菜遞到宣弘璟的碗中,神思有些回味之色,取笑道,“你幼時最愛吃這什錦玉蘿,還不愛吃這裡面的配菜,惹得每每用膳,都要宮女全部幫你挑出,如今,倒是不挑食了?”
宣弘璟許是想到了幼時之時,面上拂過一絲靦腆之色,隨後才又感慨道,“五年遊歷生活,太傅也讓弘璟體驗過不少民間疾苦,有些人,有一口吃的便已心滿意足了,宮中錦衣玉食,又怎能再過挑剔。”
宣綾靖噙着笑盯着宣弘璟,風華自斂的眉眼裡,滿是包容寵溺之色。
一場早膳,便是在說說笑笑地感慨裡度過。
藉着用膳時,宣綾靖向宣弘璟提到了東淵靜穆王在尉遲府做客之時,雖然靜穆王推辭了接風宴,但他們作爲東道主,該盡的地主之誼,該顯的國風,自是不能少。
當即,宣弘璟便下詔前去尉遲府對靜穆王以示歡迎,自是也表明靜穆王既是不喜繁雜喧鬧,他便也不多費周折驚動朝臣,只邀請今晚入宮私下小聚一番,儘儘地主之誼。
用完膳後,宣弘璟便回去批閱奏章了,而宣綾靖重新整了整儀容,帶着素鳶,二人徑直出了宮。
九伶樓在北彌自是也有據點,宣綾靖直奔九伶樓而去,而接待她的,竟也是熟人。
伶顏。
坐到了隔間後,宣綾靖也沒有拐彎抹角,徑直道,“當初我讓查探的我們初入東淵陷入陣中的事情,如今,可有查到什麼?”
伶顏仍是一襲輕紗遮面,漾着幾分疑色道,“此事頗有些蹊蹺,暗下我們已經派人從多個方向展開過調查,可都沒有什麼收穫。”
“你們查了哪些方向?”宣綾靖擰着眉,問了句。
伶顏回道,“起初,是單從東淵的方向,畢竟那陣法設在東淵盛都的必經之路,我們曾懷疑此陣是針對東淵而去,後來,我們又思考會不會有誰意圖破壞北彌投誠東淵的和睦,意圖誅殺北彌降臣家眷,挑起兩國,甚至,我們還曾追查過桑莫、雲小姐、素鳶姑娘和您是否有什麼仇家,可全都沒有查到什麼線索,實在是蹊蹺。”
“你們將每個人都假設爲那個陣法的目標,追查過?”宣綾靖不禁更是沉了眉眼。
她起初以爲九伶樓是着重在慕亦弦的身上,亦或是兩國爭端之上,畢竟那時期正是北彌投誠東淵,兩國關係的時期,所以沒有針對他們個人調查過。
可如今聽伶顏如此一說,卻是全都調查過了?
可縱然已經調查的如此全面,仍舊毫無線索,是否更加說明了此事的背後,也許還藏着更深、更不爲人知地目的?
宣綾靖皺了皺眉,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量之中。
當初,她藏在阿玦的車隊之中,除卻見過她容貌之人,並無人知曉她的身份,所以那陣法,應該不會是針對她而來。
至於素鳶,季府滅門慘案後,她早就利用刺客讓太后以爲季府已經全部被滅了口,而且時過八年,且不說素鳶容貌大變,太后也不會爲了這小小的一樁事情,耗費心神如此年月。
至於阿弦與桑莫,她不知詳情,無法得出結論……
畢竟當初在東淵,因着忌憚阿弦的黑鐵衛,靜穆王與連安王暗下不知動了多少次殺機。
可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靜穆王與連安王身邊,好像並無人知曉陣法……
就連太后爲他孩兒佈置的扭轉命格的命陣,都是極其生疏的外行人所刻,最後的血腥大陣,也是借用的桑莫之手。
他們身邊,應該並無人足以佈下那個竹林之陣。
那個陣,雖然算不得高深,可也不是粗淺略懂之人能夠佈置的。
至於桑莫,宣綾靖覺得,他應該不至於會有什麼生死仇人。
而至於阿玦,她素來身體虛弱,深養府中,甚少與人結識,更不該會惹下什麼仇敵……
宣綾靖微微揉了揉額角,實在不知,這簡簡單單的一樁竹林陣法之事,竟似完全尋不到任何蹤跡了?
除非,對方只是孤身一人,蹤跡太過容易遮掩,可要悄無聲息佈下一個大型陣法,就算只是孤身一人,蹤跡也不可能只有寥寥幾處,輕易遮掩。
排除如此,那就只能是,對方深諳這些追蹤細節之處,並將這些細枝末節處理得極度乾淨,才讓他們追查如此之久,全全一無所獲。
會是誰呢?
想到如此懂得細枝末節之人,宣綾靖腦海中忽的閃過阮寂從的身影。
阮寂從亦是極度細緻之人,若他沒有背叛阿弦,也許,可以讓他來查查此事,說不定能尋到什麼蛛絲馬跡呢?
微微斂了斂一瞬遊離的思緒,宣綾靖這纔看向伶顏,沉思片刻,吩咐道,“此事先繼續追查,另外,加派人手前往東淵,沿着無回林,搜查阮寂從與聶成祈的蹤跡。”
“是。”
……
從九伶樓的據點離開,宣綾靖眉梢一直垂着,思緒仍舊沉浸在對佈陣之人的思量之中。
素鳶見她思緒沉浸,便也一直不曾打擾,只默默跟着,不時攔住會撞到她的人。
宣綾靖沉浸在思緒之中,根本不知到底走了多久。
直到身前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那聲音純真而乾淨,還濃濃的驚喜與雀躍。
“素鳶姐姐?”
宣綾靖循聲擡頭,這才發覺自己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雲府門前。
而剛剛那一聲呼喚,正是來自於他們身前,那神色驚喜開心,分明想要上前卻又夾雜着幾絲膽怯,最終只能是矛盾踱步在原地的連悠月。
對啊,阿越師兄先前說過,將悠月送回了北彌連府。
宣綾靖眉眼裡不禁泛過幾分柔和,可連悠月卻有些怯怯地看着素鳶,喏喏地道,“這位姐姐是?”
“連姑娘,這是長公主殿下。”素鳶連忙介紹道,但素鳶知曉宣綾靖對連悠月的喜愛,介紹之時,並沒有過重語氣的強調身份。
可就算如此,還是嚇了連悠月一跳。
連悠月瞬間手足無措般的捏了捏衣角,纔有些慌張地見禮,“悠、悠月參見長公主。”
素鳶面上滿是和善,宣綾靖眉眼裡漾着包容與親切。
看着這般溫柔親近的神色,連悠月竟是奇怪地感覺自己的緊張似乎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了。
這種親近的感覺,她還是當初在夕玦姐姐身上感覺到過。
不由地,連悠月偷偷擡起眸子好奇地瞧了宣綾靖一眼。
宣綾靖自是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不禁心頭更是柔軟,笑道,“連姑娘不必拘謹,隨意些便是,本宮並不在意這些虛禮。”
“謝,謝長公主。”
連悠月又是偷偷擡眼瞧了宣綾靖一眼,觸及那雙眸子裡的親切,她不禁一呆,話都有些說不完整了。
宣綾靖不禁熟絡地伸出手,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
連悠月詫然擡起頭來,神色一瞬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