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戲,總歸會有人接手,總歸,會有人演下去。
聽到從宣綾靖口中提及那晚刺殺以及清林苑求助之事,素鳶心神一緊,越發仔細了去聽。
尉遲曄面上溫和如初,眸底卻劃過一分思量,“確實如此。當晚,素鳶從清林苑離開不久,據聞連安王就連夜離宮,明面上是應素鳶之求前往郡王府轉達求助之事,實則,卻通過郡王的畫,確認了你的身份,肯定確實是藺翔錯卦之後,轉頭,卻安安分分回了連安王府。”
最後的“安安分分”四個字,尉遲曄說的諷刺意味十足。
素鳶瞳眸微縮,詫異地掃了一眼尉遲曄眸中的譏誚。
宣綾靖卻瞭然地斂了斂眉眼中的嗤笑。
連安王,相對於其表面的衝動、桀驁與自負,他這個人更應該注意提防的應該是他的城府與心機。
據她所瞭解,連安王慕亦淵,以國名爲名,可見上一代皇上對他的重視與榮寵,據悉,連安王纔是他們父皇最爲中意的皇位繼承人。
表面上,藺翔之罪,看似靜穆王與太后的博弈,那晚殊月臺中,連安王根本不曾現身,但實際中,連安王卻早已在不動聲色間暗動手腳。在激流勇進中,稍露鋒芒,便又果斷抽身而退,只將靜穆王一人推於表面之上。
這也是爲何,宣綾靖會同意尉遲曄潛伏在靜穆王身邊的原因。
相比於太后與連安王,靜穆王明顯更爲薄弱。而尉遲曄暗中輔助靜穆王,實力相當,東淵這場硝煙,纔會更激烈,纔會更容易……多有折損,多敗俱傷。
稍稍斂了斂神思,宣綾靖才脣角一勾,回道:“怎麼,阿曄哥哥是在爲靜穆王鳴不平嗎?”
倒不是她未曾聽懂尉遲的意思,亦或是心眼小,只是依照阿玦的性子,必會如此反駁,她既是決意不告訴尉遲曄那般荒誕離奇的事實,自然是,要僞裝的好一些。
果然,她話音剛落,尉遲曄立時眉梢一挑,滿眼無奈的黑了臉,敗下陣來,“阿玦你這變化確實挺大,怎的唯獨心眼毫無長進?”
“靜穆王雖是最弱,但能在這風雲動盪中安然無恙,自有他自己的本事,何需我來鳴其不平?……我不過是心有感嘆,你和公主、我和靜穆王、連安王,三方人馬不謀而合,這般盛況,竟然只是爲了對付一個小小的藺翔。”
掃了一眼尉遲曄面上的隨和不羈,宣綾靖卻忽然沉了沉心神,嗓音之寒,如同煉獄寒冰,“藺翔雖小,但卻罪孽深重,不可饒恕!更何況其干係重大,除他,等同斷掉太后一臂。”
素鳶隨着這句話,眉眼中亦是遏制不住的乍然洶涌上一股獵獵的殺意,隱隱赤紅。
而宣綾靖回想起上一世那灼痛雙眼,揪痛心肺的雲府屍骨被踐踏的模樣,不由更是刺骨生寒,聲涼如刃,“我聽說,侍衛搜了好幾個時辰,直到子時才偶然從距離殊月臺不遠的一處極爲偏僻的枯井裡找到了兇器,而在那枯井旁的假山後面,還有一個天術府裡的小侍衛好像驚嚇的失了心神,一直口中喃喃讓天術大人不要殺他,他一定會聽天術大人的命令,不會外傳的。”
尉遲曄附和地輕笑,“不全面些,不難找些,怎能讓天術大人無可辯駁呢?”
素鳶看着眼前二人打着啞謎相互試探的口角,不由眉頭一擰,突然拍了一下尉遲曄,怒道,“臭小子,直白點說!”
尉遲曄故作疼痛的漾起幾分不滿,睇了睇雲夕玦,“你怎麼不拍阿玦?”
素鳶眉頭一僵,“你——”掃了一眼盯着雲夕玦容顏的宣綾靖,隨後怒意一現,“郡主代表的是公主,公主自有其深意。”
尉遲曄面色更黑,憤憤掃了一眼素鳶,一副不和小女子計較的大度模樣,唯有眸底,轉瞬即逝一抹擔憂。
隨後才又開口道,“連安王所藏的兇器,乃是名刃巖牙。巖牙乃是巖居大師生前耗費無數心血所制,血落無痕,吹毛利刃,在多年前,連安王爲感謝藺翔爲其測卦避難之事,曾將此刃當着衆人的面,轉贈給了藺翔,而連安王將此匕首當做兇器,又安排了侍衛‘認罪’,自然所有證據都指向了藺翔。”
素鳶一頓,雖是快哉藺翔落難,但卻更爲疑慮,“太后信了?”
這種栽贓陷害的手段,太后應該早就習以爲常了吧。
尉遲曄頓了頓,脣角的笑意,卻轉而深晦,“這由不得太后信與不信,而是要看靜穆王與連安王,有多想讓藺翔將這個罪名坐實……”
不由尉遲曄再打啞謎令素鳶焦急,宣綾靖瞥了一眼尉遲曄脣角的深晦,淡淡接口道,“連安王既然打算栽贓陷害,自然有手段讓太后不得不信,藺翔成功下獄,就已經證明了一切。連安王的陷害,靜穆王的說辭,兩王施壓下,由不得藺翔喊冤。更何況,最簡單的手段,遇見覆雜的思維,事情往往也會變得複雜,由不得太后信與不信,更何況,太后本就多疑。而且不可否認,萬一,藺翔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
“公主曾與我說過,連安王確實公開贈與了藺翔巖牙。此名刃獨一無二,但卻無人知曉,神兵出世時,巖居大師擔心世人覬覦此刃,同時鍛造了一把足以以假亂真的僞造品,除卻巖居大師本人,旁人根本難辨其真僞。而多年前,連安王偶然救下被人追殺的巖居大師,巖居大師臨終之前,便將那一真一假的兩把巖牙都贈與了連安王。”
素鳶聽說真假巖牙,頓時一驚,而尉遲曄腳下步伐亦是微微一凝。
隨後,卻又聽宣綾靖開口,嗓音越發涼薄慎人,“世人只知名刃巖牙,卻不知一真一假。而公主告知我此事時,就點明過,連安王故意將此刃當着衆人之面轉贈藺翔,就是在預先埋下火種,只等時機到來之時,一點星星之火,就可讓這顆火種轟然爆炸。”
“所以,那晚殊月臺被疑身份之時,藺翔的信誓旦旦,羅成的滿口污衊,我讓素鳶故意刺而不殺,原意就是想利用連安王的真假巖牙之事,給藺翔安上一個……圖謀不軌,意圖挑起戰亂的賣國罪名。倒是沒想到……阿曄哥哥與靜穆王會不請自來,而且與我,不謀而合。讓這藺翔,變成了‘千夫所指’、‘實至名歸’。”
宣綾靖脣角的寒意隨着嗓音,越來越冷,說到最後,已經是獵獵殺意。
素鳶更是怒目殷紅,寒意蝕骨。
尉遲曄對於真假巖牙的驚訝緩緩壓下,眸光溫潤,卻忽然有些深邃難測,“如此看來,連安王果真不可小覷。不過阿玦如今……更加不可小覷,真有幾分長公主的氣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