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寂從心頭震驚,但卻不敢質疑,只能盯着黑鐵衛下到山洞,將石牀整個鑿起,又一點一點吊回崖上。
可就算髮現了“宣綾靖”有陣法相護,阮寂從心裡的震驚也沒有絲毫消退!
正如他之前所想,如果殿下真要誓死誅殺,不顧一切,直接炸山毀穴,那小小的陣法,又如同抵抗地住如此巨山壓頂,就算能堪堪護住,也遲早會耗盡陣力,讓北彌餘孽落得一個粉身碎骨,屍骨無存的下場!
就只是因爲一個,雲夕玦?
阮寂從視線沉了沉,從未見過殿下如此在意過一個人……
或許殿下毫不自知,只以爲是重承重諾,可他向來注意細枝末節,又怎會看不出這哪怕一丁點的差別……
這,絕不僅僅只是因爲這個承諾!
當初,殿下命令驚楚傳去帝師令,說到底,也是爲了雲夕玦!
如今,更是爲了雲夕玦,再次饒過北彌餘孽!
殿下他……該不會……
阮寂從沒有再繼續胡思亂想,更是因爲從慕亦弦向來沉寂無波的面上難以清晰辨別。
連人帶石牀被吊上崖頂之時,天色已經大亮。
聞人越暗派的眼線隔着峽谷盯着此地動靜,發現慕亦弦竟是準備將人押送回東淵的意圖後,當即傳書了聞人越。
而此刻,聞人越正好順着幽谷河道,到了南喬境內。
收到傳書之時,已是晌午。
聞人越孑然立於草亭之內,面色沉冽地盯着手中小小的紙片,寒氣如實獵獵鼓動!
可卻久久沒有出聲說話,直到……
此地陸陸續續,草亭內到來了四道人影。
其中一人,眉宇凌厲,面色卻有些蒼白,可這一絲蒼白,卻因那一對陰鷙兇戾的雙瞳,讓人不敢心生半分輕視,那雙眼中,是極度隱忍之後終於肆意張揚的狂放,甚至隱隱有一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陰狠霸道。
此人,正是剛剛鎮壓南喬,登上九五之位的,聶君厝!
而另一人,五官威嚴周正,不苟言笑,明明不算年長,卻有一股長於同儕的沉穩,一舉一動更是規規矩矩,此人正是北彌將領,蘇晉。
而另外後至的二人,卻是一男一女。
女子,容色妍麗,卻沒有半分女子的溫婉嬌柔,反而有一種引人注目的英氣,渾身冷冽,絲毫不近人意。此人,正是阿九。聞人越與宣綾靖的小師妹,九曜。
少年,容貌清俊,眉峰卻可見稚嫩,但稚嫩之中,卻又帶着少見的沉穩與貴氣,竟是比之此地諸人,絲毫不弱半分氣勢。
年歲最小,卻絲毫不弱半分氣勢,甚至隱隱還有一股渾然天成的王者之氣,此人正是北彌小皇帝,宣綾靖的皇弟,宣弘璟。
聞人越放在宣綾靖手中的虎符陽鑑,便是當初通過九伶樓傳信阿九向宣弘璟借來之物。而他,亦是憑這虎符陽鑑,才調動藏身北彌西殊交界的蘇晉協助聶君厝攻下南喬。
沒錯,天下衆知的北彌離奇失蹤的十萬將士,當初正是藉着葵天兵陣被破之際的最後一絲力量,藏身到了北彌西殊交界之地,那一處百丈峽谷之下。
沒有人會想到,在那百丈峽谷之下,竟然暗藏着十萬兵馬!
阿九與宣弘璟一露面,宣弘璟便是溫和清爽地笑道,“阿越,好久不見。”
阿九也淺淺一絲笑意,道,“阿越師兄,好久不見。”
聞人越面色隨和溫潤對着阿九回以一笑,而後才又無比熟絡地摸了摸宣弘璟的頭,才感慨道,“確實多年不見了,弘璟你也長高了不少,是個男子漢了,可以撐起北彌天下了。”
五年前,北彌先皇駕崩後,弘璟匆匆登基便被阿靖送入了民間遊歷,體恤民風,學爲君之道,當年,弘璟纔不足十歲。
宣弘璟許是太久沒有聽到如此親近之言,先是怔忪地呆了呆,隨即,才雙目堅定地道,笑容和煦,洋溢着溫暖,“弘璟當然要頂天立地,這也是阿姐的願望。”
聞人越清淺地笑了笑,卻沒再多說什麼,這才微微側身。
他們話音一落,蘇晉當即利落跪拜,“臣蘇晉,叩見吾皇!”
“蘇將軍請起。這些年,辛苦將軍了!”宣弘璟溫和卻又不失上位者威儀地嘆了一句。
蘇晉應聲而起,聶君厝朗朗地笑聲便是緊接着響起,“原來,這位便是北彌君上!久仰!我此次大勝,最要感謝的,就是北彌君上以及西殊大皇子二位了!”
聶君厝一邊笑說着,一邊從倚着的草亭一角走了過來。
可在阿九與聶君厝視線一瞬對視之際,聶君厝面上的笑容一瞬恍了恍,隨後卻又散之於無形。
而阿九,清冷凌厲的眸底,更是一瞬閃躲,卻又轉瞬而逝,再無異樣。
“南喬君上客氣,阿越已經與我說過你們的君子協定,如今,這君子協定,正好再加上我北彌了!”宣弘璟錚錚氣度道。
聶君厝略有幾分詫異與審視地盯着宣弘璟仍顯稚嫩的面龐瞧了瞧,隨後,陰鷙的雙瞳裡劃過一抹精銳凌色,“好小子!”
宣弘璟如今不過十四年歲,可不正還是小子。
宣弘璟面色隱隱拂過一絲黑色,頓時有些不服地道,“南喬君上,好像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吧。”
“哈哈哈哈!”聶君厝一愣,隨即目光精銳地笑起來!“有意思,本來我以爲北彌復辟就靠西殊大皇子撐着了,沒想到北彌君上也如此有氣度胸懷!當今這天下,果真有趣,有趣!”
聶君厝此話一出,在場的其他人全全神色一瞬凝了凝。
蘇晉目中怒意隱現,阿九眸裡透出幾分冷色,宣弘璟雙眸更是陡然凌厲,唯獨聞人越仍舊溫溫和和,脣角掛着如常隨和淺笑,開口道,“這你就錯了!”
他的嗓音雖是溫雅,可卻蘊藏着一股無孔不入、不容置疑的凌厲氣度,“北彌的一切,皆在北彌長公主謀劃之中!”
“北彌長公主,宣綾靖?”聶君厝遲疑地回想了番,他被困在東淵五年之久,北彌的事情也就只知當初葵天兵陣抵抗外敵之事,陰鷙的雙眸裡陡然浮現興味之色,“不知何時有幸一見,如此奇女子!”
聽見他的這句話,一衆諸人的冷冽之色才終於緩緩消散於無形,聶君厝不動聲色間,卻越發對着從未謀面的奇女子生出了幾分好奇。
引見過後,聞人越這才提及正題,“如今東淵時局暗涌,近日恐怕就是大亂之際,弘璟,你現在不能再在外遊歷了,必須即刻潛回北彌,時刻準備,奪回北彌皇城,重俯山河,告諸天下,北彌復國!屆時,西殊南喬聲援,東淵自顧不暇,塵埃必定!”
“好。”宣弘璟目光堅毅地應了一聲,這一刻,他那張仍顯稚氣的清俊臉龐上,全全是肅然沉穩之色。
言罷,宣弘璟眸中漾起思念之色,問道,“皇姐何時回北彌?”
聞人越驀然一頓,隨後才又溫潤堅定地笑道,“很快,倒時,阿靖正好可以看到弘璟威嚴爲君,指點江山的意氣模樣了。”
宣弘璟一霎有些靦腆地笑了笑,這才與阿九、蘇晉一道離開,依言潛回北彌,蓄勢而待。
而臨走之際,聶君厝的視線再次在阿九面上頓了頓,阿九面色不變,似乎掃過聶君厝一眼,便清冷如常地隨着宣弘璟一道離開了。
等到宣弘璟、阿九與蘇晉統統離去,此地只剩下聞人越與聶君厝二人之時,聞人越神色才瞬間寒冽下來,聶君厝倒是沒有驚訝地扯了扯脣角,“好了,大皇子可以說正事了。除開君子協定,本皇答應過你三件事,現在你找本皇來,必定是要辦事了。”
聞人越卻並未回答,反是問道,“如今南喬兵力,可盡歸了麾下?”
聶君厝目光一瞬陰鷙兇狠,“大半盡歸,除了那老匹夫藏着的只認虎令的三萬親羽衛。”
“那你也掌有近十萬兵力了。”聞人越神色思量地回了句,而後才又道,“如果內政穩固了?”
聶君厝卻有些不耐煩地伸了伸攔腰,眸光陰沉精銳,“大皇子有何話,不妨直言。”
聞人越面色寒涼,視線卻凌厲至極,“現下,東淵的黑鐵衛明面與暗中,最多不超過一萬人馬,正從北彌西殊地界押送一人回東淵,我想請南喬君上完成的第一件事,便是竭盡一切,從他手中,截下此人!”
“你讓本皇,帶人去挑釁的黑鐵衛?”聶君厝視線不明地反問了句,可神色間卻沒多少懼怕之意,反而有一種躍躍欲試地興味,隨即,眸光轉而促狹揶揄,“有意思,不知大皇子要救的人,是誰呀?”
“此事,就不勞南喬君上關心了!只希望,這第一件事,南喬君上可別失信。”聞人越目光沉抑抑的,如同醞釀着什麼風暴。
聶君厝見他神色肅然,當即也斂了嬉笑之意,目色陰沉認真道,“當然!”
“多謝!”聞人越沉聲道了一句,這才語速加快地道,“那就請儘快,否則一旦他們回了東淵地界,援力更多,只會越來越難。”
“放心!”聶君厝陰沉冷笑,“他們爲求快捷安全,不會從西殊直奔東淵,定會取道北彌,我直接沿東淵邊界之外趕去,正好,能在北彌東淵邊疆,將人截住!”
“好!”聞人越迅速應了一聲,微微俯首致謝後,二人這才分道揚鑣。
聶君厝陰鷙地視線夾雜着幾分興味,目送聞人越遠去後,這才暗笛一吹,瞬間現身一人。
聶君厝丟過去一枚令牌,“就近,調集各處守城兵將三萬來此,同時,傳令回皇城,傳令令狐將軍以最快的速度前來見朕!”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