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穎誤打誤撞地將火藥儲進罐子,炸傷了蕭翰。朝堂之上頓時少了兩名重臣。一個負傷在家療養,一個因此閉門思過。司馬正秀的背後,頓失兩名實力雄渾的支持者。
夏輕塵趁他勢單力薄之際,讓宇文政出面參奏李長秀賄賂一案,自己則奉旨清查案情。順利罷黜了李長秀,讓沈明玉當上了雍津府尹。至此,朝中的勢力,起了微妙的變化。
就在新府尹確定人選不久之後,一個夏初的午後,冷香淨苑意外地來了一名稀客。這一天,夏輕塵從衙門回來,一下轎子,迎面光鮮豔麗的服飾就擁了上來。
“哎呀,公子回來了。來來來,我來扶公子下轎,我來爲公子更衣。”
“王爺?”夏輕塵訝異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張笑臉。
“嗯?公子這種表情,是想我了嗎?”雙手捧起白皙的小臉,低頭作勢欲親。
“嗯……”夏輕塵抗拒地伸手抵住他傾下的身體,
“呵呵……”皌連琨轉臉貼在他耳邊低笑着“還是這樣容易臉紅。”
“王爺……不要鬧了……”夏輕塵臉頰燒得滾燙。
“嗯,好,不親了……”皌連琨笑着離開了他的耳畔,伸手一環他的腰,將他整個摟在懷裡。
“放……放手……”
“爲什麼?”皌連琨戲謔地笑着“都這麼久沒見了,讓我好好抱抱都不行嗎?”
“你!”
“嗯……”皌連琨嗅了嗅他身上與自己相似的味道“我送你的香蘭草精,你一直在用呢。”
“嗯……”
“你知道嗎?”皌連琨強迫似的將他抱緊“主上小的時候,最喜歡我身上香蘭草味道。”
“王爺!”夏輕塵惱羞成怒反抗起來。
“哎呀哎呀,你這是在吃我的醋嗎?”
“誰會——”夏輕塵的臉已經紅得熟透了。
“哈哈……”見他窘到極點,皌連琨心滿意足地鬆了手,那雙桃花眼依舊一往情深地看着他“許久不見,一轉眼你都已經當上少傅了。穿上這身官袍,真是讓本王炫目得睜不開眼來。”
“王爺還是老樣子……”夏輕塵有些難爲情地看向一旁。
“哈……可不是日漸蒼老的樣子麼。”皌連琨搖着扇子,袖子上豔麗的彩荷隨着步調輕輕翻舞。
“不……”
“嗯哼?你也想奉承本王嗎?”皌連琨輕輕用扇子點在他柔軟的脣上“你一早就覺得我老了。當年我們相識的時候,你還喊我‘大叔’來着。呵……如今歲月不饒人,連我也開始覺得自己老了。當年這宅院蓋好,我送你進來的時候,你就跟焰兒一樣大,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了。怎能不叫我傷感……”
“王爺……是專門來感慨人生的嗎?”夏輕塵深吸一口氣,擡手移開他的摺扇。
“啊……你對本王還是這樣冷淡。真是叫人傷心呀”皌連琨將點在脣上的扇骨貼在自己嘴上親吻了一下“你越是叫本王心痛,本王就越是在乎你呀……”
“你又來了……”
“哈……誰叫本王一看見你那張可愛的臉,就忍不住想把它逗紅呢?哼哼哼……”
“那你現在心滿意足了?”夏輕塵繞過他“不進屋去坐會兒嗎?”
“嘖嘖,美人邀約,本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着,皌連琨順手摟過夏輕塵的肩膀,半是強迫地推着不情願的他,慢慢走向後院“來,去看看我送你的禮物。”
平如鏡面的池塘,靜靜漂浮着顏色詭異的睡蓮葉。烏黑如墨的葉子,讓夏輕塵不由地皺了皺眉頭。
“假花?”
“當然不是”皌連琨輕咳着笑了兩聲“是真的。”
“怎麼這個顏色,跟燒黑的紙一樣。”
“這是深谷墨蓮,到了盛夏便會開放。它的蓮子有劇毒,然而香氣卻能闢除百毒。最重要的是,它的花香是鎮喘的良藥。本王得到它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皌連琨掰過他的臉頰,和他對視。
“這真是……罕見的蓮花……”夏輕塵尷尬地扭開臉去。
“確實是非常稀罕的花種,世上除了本王和你這裡,只有一個地方栽有這種蓮花。”
“是哪裡?”
“西苗地界。”皌連琨在他耳畔輕語“最不爲人知的禁忌之地。”
“啊!”夏輕塵突然一陣心虛的驚惶,一直捏在手中的扇子“啪”地一聲落入水中。
“哎呀,可惜了。用我的吧……”皌連琨溫柔地將自己手中的扇子,□□他的腰帶之間。
“果然是你……”夏輕塵的表情逐漸冷卻下來“將我的秘密出賣給你的人,是阮洵吧?”
“正如少傅所說……”
“王爺想讓我身敗名裂?”
“若能將不可攀折的高枝移植到王府的花園中,日夜愛撫,本王不介意採取卑鄙的手法。”
“用這種方法離間我與主上的感情。王爺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
“的確。能讓主上這麼多年一如既往專情的人,又豈是徒有虛表的美人。能讓本王朝思暮想的對象,也不是三五句留言能動搖的嬌弱之人。所以,本王今日專程爲自己的愚蠢,賠罪而來。”
“一株烏漆抹黑的水蓮花,就能代表王爺的歉意了?”
“當然,不止這些。”皌連琨湊近他,溫暖的馨香噴灑在他的臉上“本王還帶來了少傅大人急需的必要品。”
“我急需又必要的東西?”夏輕塵好奇了“是什麼?”
“喏……”皌連琨將一本紙折遞到他面前。夏輕塵接過來,在面前打開:
“嗯?這是……二十位三品以上朝官的聯名奏章。”
“如何?加上少傅大人自己的幕僚,足以讓朝堂上不少人閉嘴了吧?”
“這果然”夏輕塵難掩喜悅之色“是一份大禮呀。”
“本王可是連家底都抖露出來了。少傅肯原諒本王了嗎?”皌連琨從身後輕輕擁住他“若是還不夠,本王還可以以身贖罪,隨輕塵怎麼折騰……”說着他重重地朝夏輕塵的耳朵上呵了一口熱氣。
“啊……”
“呵呵呵……”
半個月後,夏輕塵趁熱打鐵,再次將開設公學的的提案搬上朝堂。這一回,局勢大逆轉,順利傾軋司馬一派,取得了在中州試行公學的敕令。
至於那一夜行刺的刺客,雖因皌連景袤傷勢不可外揚而無法深入追查,但夏輕塵卻已從劍師曖昧的態度中,猜得了一二分。只是,皌連景袤所關心的,卻是另一層面上的問題……
薰風殿下,阮洵奉召而來。看着一如往昔的門庭守衛,聽着傳令太監那細細尖尖的聲音,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異樣的不安。
“真是的,做賊心虛了嗎?”阮洵眯着眼自嘲了一番,慢慢踏上大殿。
一進入,殿門在他身後砰地一聲關上了。
阮洵微微一側目,沉着氣上前伏禮:
“臣阮洵,拜見主上。”
“阮洵,你如今官居幾品?”皌連景袤坐在龍座上,從容地看着他。
“回主上,阮洵如今是從三品護軍都尉。”
“年紀輕輕,又無顯赫戰功,然而卻能連年晉升,官居要職,你可知朕爲何要這樣對你?”
“這……”阮洵低頭動了動嘴脣“是因爲臣乃是少傅的表兄……”
“是名義上的表兄。”皌連景袤打斷他“你我都知道輕塵不是阮氏正宗,但是既然他當年頂替了夭折的阮氏世子之名,對所有人而言,他就是阮氏宗親,你的表弟。即使現在改了姓氏,你們的血親關係,在滿朝文武中,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朕將你委以重任,爲的是讓輕塵有個實力雄厚的背景,讓他在朝中旁有助力,你明白嗎?”
“是……臣明白。”
“既然明白,爲何不知感恩,背後出賣輕塵!”皌連景袤嚴厲地沉喝一聲,從旁側飛入的兩枚金針,毫無徵兆地刺入阮洵的左胸,痛得他當場倒地。
“啊……”
“哼哼……我今天才知道,原來太醫令的位置這麼重要……”張之敏壞笑着一繞指上栓針的金絲,反手一震,阮洵立即痛得蜷縮起來,清秀的面容扭曲着,頓時冷汗連連:
“主上……臣有何過失,主上爲何如此……”
“輕塵與赫炎蒼弘的謠言,是你所爲吧?”
“啊……臣不知主上所指爲何……”
“還裝蒜,不是你還能是誰?蕭允那頭豬,打死他也不會講……哼!”張之敏恨恨地一哼,出手三枚金針,扎進阮洵肩胛。
“啊——”阮洵只覺眼前一陣昏花,五臟六腑痛得糾結起來。
“我早就覺得你小子花花腸子,這麼多年終於忍不住了哈?你乖乖招來,前天晚上,昨天晚上,你都上哪兒去了!”張之敏在他身邊蹲下,一把揪着他提了起來。
“那天在輕塵府上喝醉了,就回自己的住處了……”
“誰看見了?誰能證明?”
“沒人……”
“哎,我扎死你!”
“呃啊——”阮洵咬緊薄薄的嘴脣“張之敏,你這小人……”
“嘿,你還有資格罵我——”
“敏之。”皌連景袤喝止張之敏的動作。
“主上,這小子居心叵測,不能輕饒!”
“阮洵,朕問你,你對自己的現狀,或是對輕塵到底有何不滿?”
“臣,沒有……”
“嗯?”
“主上……”正在此時,四寶匆匆上前傳話“少傅大人求見。”
“嗯。”
皌連景袤動了動眼皮,張之敏立即收回金針,放開阮洵。
“啊……”初獲解放,阮洵深深地鬆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按着胸口重新跪好。
“今日只是一個警告。你要記住,你現今的一切榮耀,都是拜輕塵所賜。如果你再不安分守己,朕會毫不猶豫爲輕塵除了你。”皌連景袤一揮手“下去吧。”
“是,臣告退。”
阮洵捂着心口從薰風殿出來,正面遇上滿面春風的夏輕塵。
“洵,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好。”
“沒什麼”阮洵彎起眼睛,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只是昨晚喝多了。”
說完,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離開。
“洵?”
“輕塵,你可來了,主上等你半天了。”張之敏從殿內退出,跳到他面前。
“敏之,他怎麼樣?”
“這個嘛……精神不是太好,你……”張之敏面露尷尬地笑了笑“你要勸他多休息,那個……不要亂動……”
“嗯……”夏輕塵一下紅了臉“知道了。”
“呃,那就好……你進去吧,我也要回太醫院了……”張之敏也紅了紅臉,慢吞吞走了開去。
夏輕塵看着他走開,獨自紅着臉進了薰風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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