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輕塵慶祝勝利的方式比較小男人,他喜歡一個人在家裡,炒兩個帶肉的小菜,然後搭配一壺低度的酒,美滋滋和自己的家人在房裡吃喝一番。
這一天,他對着面前的兩菜一湯,卻是冷冷清清、舉箸無味。張之敏的留書離去,讓皌連景袤痛心不已,也給了夏輕塵焦躁不已的頭腦,一記當頭棒喝。他食而無味地嚼着嘴裡的食物,回想着皌連景袤最後問他的話。
他做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他最初的目的,難道不是和大家在一起,有一個安安穩穩的家嗎?
因爲孤獨,所以害怕寂寞;因爲經歷過悲傷與無助,所以不想再失去。然而手中的一切,越是費盡心思想要守住,卻在他的努力維持中一點一滴地失去。他丟失了阿得是因爲自己卑微無助,赫炎蒼弘的悲憤是因爲自己猶豫不決,皌連景袤被竊取龍位是因爲自己心慈手軟留下了景焰,被驅逐出朝廷是因爲自己失去了靠山——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他自己不夠強大!然而爲什麼他現在有權有勢了,身邊的人卻一個個死的死,傷的傷,散的散,紛紛捨棄與悖離他的世界。先是師父,然後是阿得,現在又是敏之,接下來,連皌連景袤也要離他而去嗎?哼……想不到奮鬥到最後,終究是回到原點,孤單一人。
心情煩悶,夏輕塵深吸一口氣,停止思緒深思。他對自己說,要學會“節哀”與“息怒”,善待自己的身心。就着杯中的酒又吃了兩口菜後,忽然想起來,這府裡還有一個沒叛變的人……
………
東苑的客房內,蕭允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重傷的身軀,在層層夾板和繃帶下不能動彈,然而傷患處的疼痛,依然折磨得他無法安寧。沒要求、沒人管,蕭允緊閉着眼咬着牙關,忍耐中不時發出痛苦的喘息。忽然,一塊溫暖溼潤的東西貼上了他的額頭,撫過他滿是冷汗的鼻樑。他微微睜開眼,發現竟是夏輕塵正拿着熱布巾替他擦臉。
“大人……”驚訝的之餘先是一愣,隨後神情又黯淡下來“你又何必來看我……”
一聲“何必”,夏輕塵動作一滯,指尖溫度突然凍結。他有些愕然地看着蕭允,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去拿食盒:
“我帶了點兒吃的來,我們……”
“大人。”蕭允打斷他的動作“多謝大人。蕭允擔當不起……”
“你在怨我嗎?”夏輕塵一下泄了氣“怨我利用你設計退敵。”
“蕭允不敢。只要是大人的命令,蕭允都會絕對服從。只是大人決定之前,爲什麼不先告訴蕭允一聲?難道說……大人到今時今日還信不過蕭允嗎?”
夏輕塵一時語塞,無言以對地別開臉。
“大人……”蕭允眼神哀怨地看着他“大人這樣的安排,怕不光是爲了贏這場仗吧……大人是想趁着這場大戰,消磨各路諸侯的實力,以備日後改政組閣做準備。”
“你想說什麼?”
“大人想取締諸侯在朝中的地位,向全天下公開招募人才。然後成立內閣,代替主上行使朝政,建立千秋大業。這場大戰動搖了諸侯百年來的根基,如今朝中有實力反對大人的士族,恐怕已經不多了,而這些士族中,手握重兵的蕭家將成爲最大的阻力。所以大人免了父親的職,再讓蕭允死在戰場上,以此來重創蕭家的根基,是不是?”
“是誰對你說了這些?”夏輕塵臉色不悅起來“是你爹?還是……”
“誰都不是!”肋骨的疼痛傳來,蕭允齜着牙抽了抽冷氣“朝中的事,蕭允聽說了。雖然不擅政務,可是大人的心思我還是能猜到的。大人,我不是笨蛋。大人心裡的想法,我都知道、都懂。只要是爲了大人,就算要我去死,我也會毫不遲疑。可是爲什麼大人要瞞着我?難道大人疑心我會爲了挽留敏之,出賣大人嗎?”
“你現在的傷勢,不宜激動”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一樣,夏輕塵走到桌前到了一杯水端過來“喝水嗎?”
“大人,爲什麼連段興、尹宗成都能夠參與計劃,蕭允卻被排斥在外?蕭允在大人心裡,到底算什麼……算什麼!”
“啪”!夏輕塵怒火躥升地一拍大腿,自己站起來把杯中的水喝了個乾淨:
“你們都有理由怨我,因爲我自作主張沒有跟大家商量。可是重居正他投敵叛國有沒有找人商量,張之敏他留書出走有沒有找人商量,在你雄心勃勃地準備南征之前有沒有跟我商量?現在你們一個個受了委屈都來怨我,那我呢?我要跟我喜歡的男人打仗,又該去怨誰?我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把你們當神供!”
“大人,大人……”蕭允伸手扯住他的衣角,卻被夏輕塵用力一甩,撂倒在一邊。
夏輕塵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漠然離去。原本是想找個人陪自己吃飯,沒想到蕭允也“叛變”了,挫敗的心中,有一種彷徨空虛的感覺,就在他悶悶不樂地徘徊在侯府幽長的走廊上時,後花園的方向,遠遠飄來誘人的烤肉香味。夏輕塵空空的肚子發出咕嚕的叫聲,胃口蠢蠢欲動,循着香味走去。
本以爲是哪個貪吃的守衛在偷偷開小竈,不料到了花園一看,竟是皌連景袤親自操刀,在空地壘起的火堆上,支着架子烤一隻光溜的小乳豬。夏輕塵一看是他,當下吞吞口水,扭頭便走。
剛一轉身,一股熱風就從身後吹了上來,把自己緊緊包圍,連拖帶抱地拖到篝火邊上,
“做什麼,放開!”
“消氣。我們別再彼此傷害了好嗎?”
“你以爲我喜歡這樣……”
“是我錯。我不該說那麼重的話。我知道你走這一步棋不容易,我知道敏之走了你心裡也很難過”皌連景袤抱住他的腦袋,貼在他身後低聲地說“對不起,讓你對上赫炎蒼弘。”
“啊……”熟悉的名字再度敲中心中的隱痛,夏輕塵在一瞬間潸然淚下。
“輕塵……”皌連景袤沒有看他的臉,低垂着眼睛“如果不是因爲我,也許現在你已經和他並肩作戰,成爲我的敵人。每每想到這個,我心中就一陣深寒。我知道你喜歡他,一直喜歡他。可如今,你們分開已經是事實。你再怎麼捨不得,也是已成的事實。”
“袤,我忘不了他。沒法忘記……”
“那就別忘。過去的記憶留在心中,既然無法改變,就不該強迫自己忘卻,而是應該學會接受與釋懷。”
夏輕塵愣愣地看着它,突然間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輕塵,你我就像是經歷過風雨的夫妻。能在一起這麼些年,是因爲能互相包容彼此的過去。相愛簡單,然而長相廝守就像是開牛肉麪館,除了柴米油鹽醬醋茶,還有數不完的銅臭與勢利——縱然俗不可耐,也要繼續堅持下去。我可以接受你愛他的過去,正如你可以包容我曾經有妃嬪的事實。愛有時不是佔有,而是寬容與接受。我曾經讓你來見他,是希望你在見到他之後能理清過去與現在,然後豁然釋懷。學會釋懷,你才能坦然面對這段感情成爲過去。放下過去,善待自己的心。我想即便是赫炎蒼弘,也不願意你帶着對他的愧疚與他作戰。唯有你放下了,纔是對彼此的公平。”
“是嗎……是這樣嗎……”夏輕塵看着自己的膝蓋“如果我選擇的是他,你是否也能像現在這樣,將一切當做過眼雲煙。”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只有接受。然後一輩子將你記在心裡,直到死去。”
“你……你就是這個樣子。每次一吵架,你就像個小媳婦一樣。到最後倒像是我欺負了你!”
“輕塵,我愛你。”皌連景袤將臉貼在他的脖子上“但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過去我是一個平庸的君王,現在是一個普通的百姓,我的愛也許無法像赫炎蒼弘那樣帶給你震撼,但我依舊竭盡所能地想讓你過得快樂。這場仗開始的時候,我多希望自己的加入能避免你捲入現在的痛苦。可我終究,還是沒能做到。對不起……這場仗,是我的責任。將它交給我去打把,然後,你就可以只面對自己的感情……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爲你做的。就算你最終選擇離開我,跟他走,我也會笑着送你離去,好讓你的心舒服一些……”
“誰說我要走了!”夏輕塵一面不服氣地嚷嚷,一面淚如雨下“說得跟我要投敵叛國了一樣。我打了勝仗,高興得很,回家卻沒人給我做飯。現在才弄這麼一隻烤乳豬來……”
那乳豬的皮已經在火的燻烤下變成琥珀的顏色,溫暖的火光一照,橘光閃閃。烤叉一轉,肉裡被逼出的肥油就滴了下來,落在燃燒的木枝上,“茲”地一聲騰起勾人的焦香,引得兩人不約而同地嚥了咽口水。
“豬皮全部是我的……”夏輕塵撅着嘴嘟噥着。
“噗……”皌連景袤捏住他的臉,擠出一個豬嘴的形狀,啵地一親“你把最好吃的皮都吃了,我只好吃你了。”
“死開……”夏輕塵推開他,自己搶過叉子,轉動那快要烤好的乳豬“阿袤,別看西苗退兵了,可赫炎蒼弘還在中州地面上,他一天沒退回落魂口,這仗就不算完。一旦西苗的補給跟上了,還得繼續打。本來我應該下令乘勝追擊的,可是,我們已經沒有可用的人選了。你說怎麼辦……”
“輕塵,你知道我做龍主的時候,悟出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那就是——身在高位,許多事不需要親力親爲。有些時候,你不做,自然會有人替你去完成。”
“原來你就是這樣,纔會毫無功績!”
“咦?誰說朕沒有功績”皌連景袤一把將夏輕塵抱在懷裡“朕最大的功績,就是發掘了愛卿這位賢能又有才華的棟樑之臣。在知人善用這一點上,是皇朝歷任龍主都比不上的喲。”
“放手,你的臉皮時越來越厚了……快放手,豬烤好了……”
迫不及待地將那滴着肥油的烤乳豬取了下來,伸手去掰那酥脆的豬皮,卻被燙了一下。夏輕塵齜着嘴,舔了舔被燙疼的手指。
美食當前,正當夏輕塵和皌連景袤準備動手享用之際,把守城門的段興突然匆匆趕至侯府花園。見了夏輕塵之後,面色凝重地稟報:
“西苗地界戰將火梟帶部下送來降書,稱西苗地界願降皇朝。”
“哦?”夏輕塵放下舉在手中的烤叉。
看來,這噴香烤乳豬今天是吃不成了。
作者有話要說:愛心小劇場:
打得七零八落的戰場上。
阿得:(物理攻擊)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蕭允:(防禦,氣血減少1/5)
阿得:(使用方天畫戟)我打我打我再打——
蕭允:(防禦,氣血頓時減少1/2。)我不能死(使用法術:堅定意志,防禦力提升。)
阿得:(使用方天畫戟,絕招:橫掃千軍)再打再打再打——
蕭允:我不能死在這裡……(氣血減少爲1,使用特殊道具:輕塵的愛心便當。原地滿狀態復活!)
阿得:(使用必殺技:朱凰火)去死啦!
蕭允:(使用特殊道具:主上的救護。成功逃離戰場。)
阿得:不帶這樣的。你開外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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