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劍意一瞬間在洞窟之中鋪陳開來。
洋洋灑灑,猶如漫天霜雪,將空氣都凍結成了片片雪花,每一片雪花都是鋒利到極點、寒冷到極點的劍氣,在虛空中不停的旋轉切割,雖無浩大聲勢,然而卻兇狠到了一種無以復加地步,尋常修士與之交手,只怕劍氣尚未沾身,這陰森恐怖的寒潮便足以將其凍成一具冰屍,讓劍氣再輕輕一觸碰,便會分崩離析,碎成一堆冰渣。這每一寸空間之中都充斥着強烈的殺機,這太陰劍訣比峨眉劍派絕學劍術分光化影還要精妙百倍、厲害百倍!像暴風雪一般,向楊繼業捲去!
楊繼業面無懼色,那陣隆重的寒意沿着空間蔓延過來,讓他渾身極不順暢,彷彿體內鮮血都被凍住了一般。
若非這春秋大鼎以及扶桑神木道衣替他抵擋了大部分寒氣,只怕這一下就能將他凍傷。
他緩緩運轉體內純陽元氣,化解着那股無孔不入的寒意,那漫天霜雪彷彿在狂風中亂舞,紛紛擾擾,速度快到了極點,讓他有種難以應付的感覺。
他此時心頭亦有幾分不解,這玄機道人分明只有氣行周天初期之境的實力,她手中那青霜劍雖是一劍遠古靈寶,但品質只算平庸,劍中器靈也遠不如往生之劍強大,可玄機道人御劍速度卻勝他數倍,快到了一個離譜的地步,完全和她實力不符,難不成御劍手法不同,便能有這般脫胎換骨的差別?
這太陰劍訣雖是至高無上御劍之術,可總不能違背常理。
楊繼業心頭略有幾分凝重,五指遒勁有力,微微變動,彷彿鍥入了虛空之中,那往生之劍在他遙控之下,猶如浪潮席捲而去。
他如今速度不佔優勢,很難將漫天狂舞的青霜全部截斷下來,只能化守爲攻,擊其必救,逼迫這玄機道人收劍回防。
當然這也是一種心志的比拼,若玄機道人悍不畏死,無視他這一劍,這漫天青霜捲上身來,自己也只有一死,不過正道中人愛惜自身,爲求道基無暇,連保命的神通都不去修煉,應該無這般膽氣,何況與之交手的還是一名女子,不過事無絕對,他心頭此刻亦是有些凝重,然而他卻未料到,往生之劍離開洞窟的一瞬間,像是逃離了春秋大鼎的束縛,速度一瞬間暴漲,這種增幅並非之前受到削弱,而此刻得以恢復,他之前御劍並未感覺到任何不正常,反而此時速度暴增幾倍,出乎了他的意料,快到了一種讓他難以掌控的地步,饒是他神魂強大,此刻也不敢分心,稍有走神,這飛劍便會脫離他的掌控,如離弦之箭飛出。
玄機道人面色驟變,只覺迎面捲來的激流,一瞬間變成了滔天巨浪,簡直提不起與之抗衡的念頭。
刺出的長劍陡然回撤,漫天青霜驟然間被拉扯成一個巨大的霜雪漩渦,將那道渾濁洶涌的巨浪捲入其中,寒意寸寸侵透,欲將往生之劍凍結在虛空之中。
咔嚓!
漫天霜雪凝成的堅冰轟然碎裂,往生之劍穿透漩渦,直刺而出。
洶涌的寒意在陡然之間席捲開來,整個通道,無數裂縫,在這一瞬間都陷入了靜止!
唯有往生之劍還在遊動,猶如一條毒蛇,帶着慘然、死亡的氣息朝玄機道人心口噬去。雖然威力遠不如當初,但在這紛爭過後的兩邊氣勢都急轉直下近乎陷於沉寂的情況下,僅剩的一點點餘力也足以確立莫大的優勢,可以說決定勝敗、生死的關鍵,雙方此時都似是停止了呼吸,在漠然的等待。
霜雪零落,玄機道人收劍,豎立於身前。
往生之劍似毒蛇吐信,猛然點在青霜劍上!
聲如銀鈴,清脆至極。
而後青霜劍上一道漣漪沿着劍身陡然席捲開去,清脆的聲音逐漸高昂,變成一聲震徹心扉的巨響,猶如洪鐘大呂一般。
聲波在封閉的洞窟中無法擴散,似驚濤拍岸,瘋狂的迴盪,聲音轉瞬之間又如雷霆轟鳴。
青霜劍在往生之劍的一擊之下,被拗出一個驚人的弧度,似拉開的弓弦,讓人看着都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好像再用力幾分,這柄歷經千年歲月的名劍便會被攔腰折斷,玄戒道人滿頭青絲被凌厲的劍氣衝散,不知斷裂多少,似飛絮飄零,那支漆黑如鐵的髮簪也掉落地面,卻無力撿拾,她嬌柔的身軀根本無法直起,像被狂風摧折的花枝,纖纖玉手之中已然鮮血淋漓,看起來極爲悽慘,她自幼習劍,肉身比尋常修道人堅韌許多,若非如此,此時恐怕早已被劍上傳來的巨力震死。
楊繼業一劍將其逼退,並未給她任何喘息之機。
也是逐漸適應洞窟裡外這種詭異的速度差別,五指虛握,猛然一擰,力氣將盡的往生之劍挾裹着無窮無盡的黃泉之氣撲向被逼至洞窟角落中玄機道人。
一陣碎裂之聲響起,被寒氣封凍的巖壁,被劍氣隔空壓迫,陡然瓦解碎裂,脆弱的好像蛋殼一般。
玄機道人皺着眉頭盯着那高速襲來的古舊長劍,雙眸猶如萬載玄冰雕琢而成,隨劍勢而生的無窮幻象在他眼中立即失去了詭異的變化,成了一幕幕定格不動的畫面,然而臉上情緒也如那些被封凍的假象一般,帶着一種絕望,或許連她自己也未發現,她輕盈的身軀在飛濺的碎石上輕輕一點,借力躲避那兇猛襲來的長劍,青霜劍雖也是遠古靈寶,但品質和器靈遠不如黃泉魔尊當年的成名之劍,根本不敢與之硬碰,先前輕輕一擊,便在劍身之上留下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
玄機道人身如驚鴻,飄渺至極,那往生之劍雖然劍氣兇猛,卻有種劍斬飛花的感覺,很難傷其根本,彷彿飛劍撕裂空氣帶起的風聲便足以將她掀飛。
那青霜劍在他手中輕柔的像是柳枝般,不停地拂動。
與那往生之劍沾之即離,藉着劍上力量,整個人像是一指蝴蝶一般在眩目的花叢中翻飛、穿梭,劍術造詣簡直高明到了極點,彷彿總能看破楊繼業劍勢運行之中的破綻,而後借之逃離,整個過程看起來驚悚至極,卻毫無兇險發生,楊繼業眉頭微皺,也是看破了玄機道人來歷,知曉她是峨眉劍派之人,劍術造詣高明,自己想要仗劍殺她恐怕有些困難,只能憑藉實力差距,將其打殺,她再是會躲,體內純陽元氣耗盡的時候,青霜劍的器靈也有力竭之時,只是需要時間。
然而玄機道人突兀出現,卻是讓他心裡陡然緊張起來。
自己在這幽深複雜、危機四伏的洞窟中藏身,依舊被人找尋到蹤跡,顯然自己一路而來都被人跟蹤了,這玄機道人如今雖是砧板上任他宰割的魚肉,殺她只是時間問題,但很有可能不等自己將她殺死,便有更多的道門爪牙循着她留下的痕跡而來,而今處身這洞窟之中,他連抽身而退的後路都沒有,絕佳的藏身之所便成了甕中捉鱉的大甕,想化解這困局的唯有一個辦法,便是煉化那春秋大鼎,增強自身實力,化被動爲主動,將前來追殺自己的道門中人全部斬殺於此。
考慮清楚利害關係,楊繼業也沒有拖泥帶水,立即加快進程,神魂之力如潮水一般朝春秋大鼎纏繞而去。
同時也沒有放緩對玄機道人的窮追猛打。
雖說這些直來直去的簡單招式,很難對劍術造詣登峰造極的玄機道人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連綿不絕,猶如潮水一般,就算是一片鴻毛,也終有被流水捲入深淵的時候,玄機道人撐了幾刻,身上衣衫凌亂,被劍氣撕裂了許多,露出曲線玲瓏的身軀,青霜劍上也留下了許多深淺不一的斬痕,體內元氣周天運轉不休,已經快要逼近她的極限,面目潮紅,目光散亂,輕盈如羽的身軀就像是沾溼了水,愈發的沉重,楊繼業隨後斬來的幾劍,也只能以青霜劍硬扛。
聲震如雷,寒霜四濺!
“莫非今日便要殞命於此!”玄機道人面露慘然之色,往生之劍已將青霜劍斬得傷痕累累,劍上傳來巨力更是讓他身軀有種快要被被撕裂開來的感覺。
她也是心知肚明,自己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如今最好選擇便是抽身離去,楊繼業似是十分在意洞窟之中那尊大鼎,絕不會爲了追殺自己而放棄此物,可就此罷手,她也極不甘心,她如今幾乎可以斷定釜陽城的龍脈石柱便在此人身上,否則他實力恢復的不會如此迅速,而今再讓他得到這尊大鼎,雖不知這大鼎爲何物,但觀其狀,其價值恐怕不遜色於龍脈石柱,楊繼業將其據爲己有,實力必然突飛猛進,而今仇怨已是結下,他怎肯眼看敵人逐步勢大,這簡直等於慢性自殺。
就算她身後有峨眉小洞天做倚仗,可依楊繼業這無不敢殺的個性,從今往後自己恐怕都不敢離開山門一步了。
而且讓這兩樣重要之物落入魔道手中,對整個正道而言,也絕非好事。
可如今不走便是死!
正在他天人交戰難下決心之際,身後通道拐角處陡然出現了一陣溫暖的白光,氣息中正平和,並非烈日驕陽那般讓人感覺到燥熱,就像晴空之中的雲彩,正是心亂如麻的玄機道人陡然吃驚,趁避讓轉身之時,目光飛快掃視,一顆心頓是震顫不止,既有欣喜又暗藏焦慮,他萬萬沒料到青玄道人也會找尋到通道之中來,而且循着自己留下的記號,一路追尋到此地,他的出現,自然化解了自己的兇險,雙方聯手,這楊繼業實力再強,也不可能敵得過自己。
不僅性命保住了,局勢也掌控住了。
可有些事情便有些糾纏不清了,他該如何向青玄道人解釋自己爲何出現於此地,其實不用解釋,這青玄道人並非愚蠢之人,見着自己,便能推出整件事情的過程原委,他要作出的不是解釋,而是交代,至於是她作出讓步,賠禮道歉,還是雙方就此事揭過,然後均分利益,這便要看雙方誰說話誰更具分量了,當然這都是由實力決定的,玄機道人本已是疲憊不堪,已萌生退意,此刻驟然見到青玄道人出現,立即變得兇猛至極,青霜劍一揮,霜雪漫天。
整個洞窟都被堅冰覆蓋,而後在凌厲的劍氣中瓦解。
這一劍斬去,竟是將往生之劍震退了幾尺遠,寒霜涌進楊繼業身外咫尺之地,他身軀之上頓時覆上了一層細碎的冰雪。
臉色也變得如同白紙一般,看起來無比兇險。
“青玄師兄,楊繼業已被我困住,你我聯手,速取他性命!”
玄機道人清冷之聲陡然傳來,兩人之間那種明爭暗鬥張潛這個局外人也是一清二楚,這玄機道人不講規矩從青玄道人口中刨食,結果反陷困局脫不得身,被青玄道人這個主人發現,本應是極爲尷尬的場面,若是魔道中人,這中場合之下恐怕已經撕破臉皮大打出手,可玄機道人經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一般,反倒擺出一副先入爲主的架勢,邀青玄道人前來助拳,沒有一點尷尬,甚至沒有一點應有的吃驚,畢竟兩人出現的也夠突然的,這變化速度,連張潛也忍不住暗暗稱奇。
臉皮夠厚,已經達到了一種大巧不工返璞歸真的境界了。
在兩人出現的一瞬間楊繼業雙眼冷光爆射,緊盯兩人,他神識強橫,近於人仙,自然能發現青玄道人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已經不堪大用了,若他一人出現於此地,他反映斷然不會這般激烈,可青玄道人身旁還跟着那個難纏的鐵甲人,彷彿陰魂不散一般,他心頭頓時浮起一中危險的感覺,結果沒料到玄機道人爲了增加與青玄道人對話的籌碼,陡然間發難,咬着牙給她來了一個兇狠至極的反撲,猝不及防之下,被寒霜涌近身前,渾身上下立即被寒冰封凍,狼狽至極。
楊繼業心頭本已充滿憤怒。
在張潛出現之時,斷臂所帶來的那種沉重的怨念又悄然在心間升起,隨後又因攪局,這種怨念進一步加深,成了熾盛怒火,簡直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結果在這關頭又讓玄機道人狠狠來了一下,竟是按捺不住,猛地掙扎了一下,就像是憤怒的困獸要掙脫身上的枷鎖,身上凝結的冰層頓時開裂脫落,只是凍的太過緊密,這一下竟是將臉上的皮肉都一起撕了下來,沒有一滴鮮血灑下,鮮血都東城緋紅的冰渣,只看見森然的白骨上蒙着一層透明的紅色薄冰,令人毛骨悚然!
楊繼業可沒張潛重傷自愈的本事,皮肉脫落雖然不致命,然而今後容貌便是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尋常人恐是無法接受的。
何況這種猶如鋼刀刮骨的劇痛,也非常人所能忍受的。
然而楊繼業卻像是沒有靈魂一般,喉嚨中發出一陣陣憤怒的低吼,陰沉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張潛,欲要將其身上那層掩人耳目盔甲看穿。
這般模樣,在青玄道人眼裡,就像是一個步入絕境的困獸,卻根本不知這頭“困獸”是如何的兇險,並非他愚蠢大意,楊繼業上一次離開他視野時,纔剛剛斷了一臂,身受重傷,不得以逃竄,而今闖入此地,便見青玄機道人神威大發,一劍將其逼入絕境,傷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顯然也是油盡燈枯了,幸虧自己來的及時,否則讓玄機道人將其斬殺,名利都要落入他人囊中,那便是辛辛苦苦給她人做了嫁衣,如何甘心落於人後,縱身一躍,超前飛掠而去。
水墨江山扇唰的一聲便展開了,兩條神駿的白龍猛然衝出扇面,巨大的身軀幾乎將整個通道都填滿。
風起雲涌,神威盡顯。
高昂的龍吟之聲,以風雷之勢朝着楊繼業猛然撞去!
而今他體內純陽元氣雖已恢復,但水墨江山扇依舊只有全盛之初幾成威力而已,這兩條白龍雖然聲勢驚人,但也只是聲勢驚人而已,不過是爲了震懾玄機道人罷了,所擁有的破壞力卻只算一般,甚至有些平庸,還不如玄機道人先前咬牙斬那一劍,而以這虛有其表的攻擊去挑逗怒火正盛的楊繼業,悲慘下場已經註定了,張潛微微搖頭,也是看出青玄道人此舉有作死嫌疑,本欲插手,可見一旁還有個玄機道人,也就暫時熄了這想法,保青玄之性命,不如留下玄機道人。
青玄道人遲早要死,而且不易掌控,不如借楊繼業之手讓他死得其所。
楊繼業被兩條雲氣凝結的白龍遮去視線,失去了張潛的行蹤,心頭積壓的怒火一瞬間被點燃,猛然震袖,往生之劍驟然發出一聲悠揚的錚鳴!
古舊的長劍劇烈的震顫起來,就像急不可耐的想要掙脫那根看不見絲線,肆無忌憚的飛出殺人。
只在空中懸停了一瞬間,白龍已經欺身逼近身前,長劍猛然呼嘯而出,巨大的劍鳴聲像是雷霆一般響起!
那兩條栩栩如生、威嚴萬千的白龍就像是紙糊的一般,在往生之劍凌厲的鋒芒下,驟然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