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平天望着單傑笑道:“看小兄弟根骨不凡,自有一種英雄氣概。‘單’之一姓,近年來有點出息的,莫過於當年瓦崗結義,銀槊白馬的飛將單雄信了,不知,少俠與其可有淵源?”
單傑心下巨震,面上卻是不露聲色,淡淡道:“恨未識荊。”
牛平天雙眼精光一閃,一種無形有質的力量,自他的眼中直射了過來。單傑只覺牛平天的眼神中蘊含了一種洞徹心扉的神秘力量。在這目光注視之下,自己宛如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的暴露於豔陽之下,腦中所有的記憶片段一一串聯,從牙牙學語到背井離鄉,從深山修煉到海底劇鬥,一幕幕的前塵自眼前不斷晃過,時空似乎失去了平衡運轉,在不住的旋轉解離他的命運輪迴。他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驚得大叫一聲,悚然搖頭,卻發現,自己還是坐在了茶棚之中,面前,依然是那淡淡微笑,眉宇間一片威嚴的牛平天。
牛平天望着單傑,緩緩道:“原來,你此去,是欲行刺那秦王李世民?”
單傑大驚而起,環目一掃,不知何時茶攤中竟然已無半個人影,就連那賣茶的老者,都已經不知去向。他伸手攥緊了不知名的扇子,直視牛平天,一字一頓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牛平天灑然一笑,伸手一招,單傑手中的扇子直接飛到了他的手中。單傑方知面前此人,只能以深不可測來形容,也不知他是友是敵,一時間竟然呆在了那裡。
牛平天拿着扇子,原本只是橫了一眼,隨後面容漸漸鄭重,對着單傑問道:“小兄弟,這扇子你從何得來?”
單傑雖惱他無禮,卻依然答道:“朋友所贈。”
牛平天“哦”了一聲,雙目不離扇子,道:“小兄弟可曾聽過夢神機?”他見單傑搖首,接道:“數百年前,俗世有一書生,博覽古籍,肉身成聖。只因秉性低調,所以世人多不知其名。其實此人卻有大大的神通,笑傲於三界,不受輪迴所拘。他自號夢神機,後來遁入永生世界,不知所終……傳說他早年遺留在人間的兵器,便是一把摺扇,號做‘秋水人家’,上面以栩栩如生的筆法,畫出了一幅秋水長天之下,小橋流水人家之圖,更奇之處是上面封印了仙家妙法,展開之後,人可以進入其中,制敵避禍。端的是妙用無窮,奈何卻早已下落不明。我觀你這扇子,倒是與傳說之中那物有幾分相像,只是……”他端詳了一下那黑沉沉的扇面,上面一片空空,連那日單傑所見的運功圖畫都已經消失不見。他不禁搖頭道:“神器靈物,多會自行擇主,你自擔福禍吧。”隨即,他目視着系在扇上的扇墜,沉吟良久,問單傑道:“小兄弟,你這扇墜之中的珠子,卻爲何要用布包裹?明珠暗投,珠亦悲泣,正如大丈夫昂首於天地之間,又豈可藏頭縮尾,隱姓埋名!”
未等單傑回答,他輕輕一抖,那紫色的珠子自布里飛了出來,在他的手心裡滴溜
溜的打轉,單傑方待阻止,卻見那牛平天掌心之上發出了一股柔和的白光,緩緩將那珠子包繞了起來,片刻間,那珠子已經由紫色變爲白色,光芒流轉,便似一顆上好的珍珠一般。牛平天自懷中取出三根牛毛似的絲線,將珠子穿在了扇子之上,他那粗大手中做起這等事來,卻是靈巧無比。
單傑見那牛平天手拿珠子卻若無其事,心下暗暗驚詫。牛平天微微一笑,一雙大眼望定了單傑,將扇子遞還了出來。單傑伸手去接,手剛搭上扇子,卻見牛平天雙目幻彩,發出了絢爛光芒,那光芒將自己牢牢懾住,一時間,單傑只覺得那身子飄飄蕩蕩,直上了九霄。
身在半空的單傑,俯首望去,身下是一個破敗的小山村。村中茅舍座座。不遠處的一個打穀場上,一頭小牛正在呦呦而鳴。小牛的身前,還有一張血淋淋的牛皮,似是剛自牛身上剝下來,在此晾曬。那小牛的眼中泛出了大滴的淚水,瑟瑟的掉在了地面之上。良久,小牛一聲悲鳴,向着遠處如黛的羣山跑去。
場景不斷變化,單傑隨着那小牛奔過了清澈的小溪,如茵的草地,終於到了狂風呼嘯的深山之中。他看着小牛朝避猛虎,夕避長蛇,在險峻的羣山之中不住的奔走,卻終是再沒回頭看過遠處的村落一眼,儘管,黃昏的天邊,已經盡是炊煙。
時間似乎已經失去,一剎那便是永恆。單傑在雲端,眼見着小牛孤獨倔強的奔過了每個晝夜晨昏,終於,在一個綠蘿四懸,古木參天的山谷之中,小牛不支倒地。
一位白髮蒼蒼的道裝老者出現,取來甘冽的山泉水,救醒了小牛。隨後,小牛便一直伴在了老者身邊,每日裡看着老者打坐修煉,夜裡,它也月下吐納,勤修不綴。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不知人間更換了多少朝代,只見那小牛越來越大,後來,已經可以幻化成牛頭人身的形象。終有一日,天際仙樂環繞,環佩之聲不絕。老者傲立谷中仰首,只見霓爲衣兮風爲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
道裝老者伸手輕撫牛頭,隨即腳下祥雲涌起,託着他冉冉飛昇,隨那羣仙消失不見。那牛化作人身,拜伏於地,久久不起身。每日裡,它開始了孤獨的修行。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日,那牛仰天長嘯,聲徹雲霄。隨即他幻化出一身玄黑盔甲,手裡提着一根黑黝黝的混鐵棍,駕雲出了山。
單傑再望之時,那牛已經身處於起初的山村之外。身後,是那似要焚天的萬丈火焰,在火海映照之下,牛臉上的表情極爲猙獰。而那座山村,卻整個的化爲了灰燼,只有隨風飄舞的那縷縷青煙,似乎證明了這裡曾經有生命存在的痕跡。
隨後的場景變幻極爲瑣碎,單傑只覺得自己身在青雲之上,眼見着這牛揮舞着混鐵棍,先是肆虐人間,以狂風烈火爲伴。隨後,與前來收妖的道士相鬥,與金盔金甲的天兵相鬥,與各種
妖王獸神相鬥……再隨後,他頭戴紫金冠,身後鮮紅的披風隨風而飄,氣焰萬丈,虎踞龍盤於羣山之巔,身後,各類奇形怪狀,約有數萬之衆的山精樹怪等妖物,在他身前拜服於地,齊聲稱臣……一方大旗迎風獵獵,上書着“平天大聖”……
“客官,客官,你沒事吧客官。”單傑忽然被人喚醒,一擡頭,那白髮蒼蒼的茶攤老闆正站在自己的身前,關切的望着自己。雖然在炎炎夏日,他卻感到了一絲寒意,原來,周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浸的透了。那老闆許是正因如此,纔過來相詢吧。他擡眼望望,自己依然身處於古道旁的茶棚之內,身周,依然是那些喝茶的路人,只是,自己對面的桌上,卻空空如也,那神秘莫測的牛平天,似是根本就未出現過,時光似乎還定格在牛平天出現前的那一剎那,難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只是手中扇子之上,那發着微微白光的珠子扇墜卻提醒了他,這一切,絕。不。是。夢!
“老闆。我問你,方纔我對面的那人去了何方?”單傑滿腔疑惑,抓住了老闆的手,急切的搖晃着問道。
“客官,你可要再添碗茶水,莫要忙着趕路,這天氣,委實太熱了。”老者滿面慈祥,卻答非所問。單傑分明能感受到他的言外之意,難道,真的只是自己因爲天氣酷熱,產生的幻覺?可是,那一雙不怒而威的雙眼,那氣勢渾雄的身影,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覺?那頭絕不屈服於命運,奔行於曠野傳說之中的小牛,也只是夢幻中的泡影?
“客官,這碗茶是我送你的,不要錢。”那老者端來了一碗清涼的茶水,放在了獨自沉吟的單傑面前,搖頭嘆氣的離開了。這年邁的老者,滿頭白髮與滿臉皺紋,都滿滿刻畫着慈祥。或許,他在這古道旁的攤子,每天賺不上幾文錢,可是,只有這個攤子,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被人們所需要,他賣的是涼茶,排遣的卻是寂寞。
茶水,三少,是三少要喝茶水的!單傑此刻方纔如夢初醒。那平日裡聒噪不休的三少,此刻卻自懷裡靜悄悄的毫無聲音,但是,只有它,才能告訴單傑,方纔的一切,是真是幻?
單傑輕聲喚道:“三少,三少……”可是卻全無迴應,不,不是全無迴應,若是屏息寧氣的側耳傾聽,隱約有輕微的鼾聲傳來,那三少,竟然睡了過去。
單傑目瞪口呆,眼見得那茶攤老闆不住探尋過來的目光,寫滿了關切之色。他長嘆一聲,將茶水灌進了水壺。摸出身上幾乎所有的錢,放在了桌子之上,不顧茶攤老闆的阻攔,獨自在烈日下繼續着旅程……
“主上,你爲何……?”
就在不遠處的半空,那中年人牛平天與一個人凌空俯視望着獨自前行的單傑。若是單傑見了,定會奇怪莫名,只因那另一個人,赫然就是建鄴城中的李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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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