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英若不喜歡,家宅不寧,將是她剩下的日子永難磨滅的遺憾。-..-
若謝之容當不得大任,匹配不得陸長英,那陸家該怎麼走,又得從長計議。
謝之容形容端方,言語間進退有度,沉得住氣也經得起嚇,真定只覺長孫陸長英的運氣不錯,瞎‘摸’都能‘摸’到個金鑲‘玉’,可再一想,又覺照陸長英的城府,這個媳‘婦’兒恐怕是一早便看好的吧
長英很狡黠,真定她老人家很受傷。
受了一種名爲“平白無故擔心這兔崽子這麼久”的傷。
一頓早膳,謝之容謹慎迎合,兩個小姑子寬宏大量絕無爲難之意,真定大長公主暗自神傷,兩個小郎君有吃萬事足,幾個從未坐在一桌吃過飯的人,第一頓飯吃得那叫一個其樂融融。
用…♀,m.過早膳,謝之容陪着真定大長公主說話兒,長亭與長寧作陪,臨近晌午,各‘門’各戶的親戚便三三兩兩地到了,三房一家是來得頂早的,三夫人崔氏熟稔地與謝之容挨着坐了,美其名曰,“沾沾新娘子的喜氣!”之後便是重大‘奶’‘奶’聶氏,再就是幾位族親的夫人,陸家數得上號的‘門’戶都來了,大堂裡頭分四列落座,年輕媳‘婦’與未出閣的姑娘坐一列。熬成婆母的夫人坐一列,大傢伙都是血脈相系的親眷,屏風也甭隔了。男賓們便照輩分年歲落了座兒,倒也便利,真定大長公主坐在正中央上首,謝之容坐在她左下首頭一個位置,長亭與長寧分坐左下首第二第三,輪到第四的時候,便有些爲難了。
三夫人崔氏按理說應當是正正當當坐第四位。可她又是長輩,與謝之容、長亭長寧都錯着輩分,可右邊呢。她又坐不上,到底肚子還沒生出個子嗣來,坐到右邊去生生是打臉。再一個便是,照重大‘奶’‘奶’聶氏與長亭的關係。第四個位置應當是來坐的。可崔氏這樣梗着一猶豫,聶氏便也不太好上前。
長亭笑了笑正‘欲’開口解圍,哪知堂外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那該是我的位置呢,三叔母。”
長亭面‘色’一沉,扭頭往外看,正堂‘門’廊外倚着一個偏若扶柳的佳人,下頜尖尖,眉‘色’微顰。‘脣’紅齒白,身形纖弱。腰肢似盈盈一握,分不清是衣帶漸寬,還是人漸憔悴。
堂內一下子靜了下來,頃刻之間,長亭抿‘脣’莞爾笑言,“長慶妹妹,你病好些了?”
陸長慶深居簡出了許久許久,對外皆託病,陳家遣人來看過幾次,陳太夫人也專‘門’遣人來問過能不能將陸長慶與陸長平帶回陳家撫育,陸長平是一定不能放的,可陸長慶真定大長公主到底是感念了舊情,點了頭。
誰都知道,陸長慶回陳家或許能活得更輕鬆些,至少光德堂是陸長英兄妹當家,長亭看着陸長慶的臉便會想到陸紛,一想到陸紛便不可遏制地怒從中來,陸長慶的日子會好過嗎?或許能保住一條命,可大概不會太好過罷。
哪知,陳家人去幫陸長慶拾掇行禮時被她拿着笤帚掃地出‘門’,放下狠話來,“我姓陸!生是陸家的人,死是陸家的鬼!”陳家人當然只好順着陸長慶的心思走,此事就此作罷。
從此之後,便對外宣稱陸長慶患了風寒,久病不愈,身子骨孱弱不得再見外人。
長亭遙遙與陸長慶對立,長亭站得筆直,如同一隻久折不曲的‘玉’蘭,陸長慶似乎身形無力,靠在‘門’廊邊嬌弱得像一朵‘花’開堪折枝的牡丹,陸長慶看着長亭笑了笑,手別在腹間福了福身,“大長公主安好,大郎君安好長姐,”陸長慶又一笑,好似瀲灩‘春’光,“長姐,安好。病呀,當然是好了,連‘藥’湯都沒喝過了,姐姐不會不知道吧?”
長亭主持中饋,妹妹病好了不吃‘藥’了,她都不知道,在外人看來無非兩點,一她苛責隔房堂妹,二她管家管得不盡心,第一個是她失德,第二個是她失信。可惜言語上的機鋒大抵只是小打小鬧,長亭並不是很在意,手一擡,滿秀低眉順目應聲去扶陸長慶,長亭再笑言答道,“是嗎?病好了便好,郎中的‘藥’湯還在開,你若不吃,到時候再發便是狼虎之勢了。”長亭不‘欲’與她過多糾纏,滿秀去扶,陸長慶手一甩,輕聲怒斥,“放開!哪裡來的鄉野村婢也配碰我!”
堂內又起緘默。
“阿慶休得胡鬧。”三夫人崔氏緊抓機會,“今日是你嫂嫂的好日頭,你莫在族親跟前放肆!”三夫人崔氏看了眼閉目養神的真定大長公主,腰桿好像‘挺’直了些,語氣一緩,“阿慶,到三叔母這邊來,許久未見你,好似瘦了許多呢。”崔氏再指了丫鬟去替滿秀,笑着似在與長亭閒話家常,“滿秀姑娘身形高挑,同別旁的‘侍’從一比高了一個頭!看起來倒不像是咱們家的人,倒像是北地鄉紳商賈家的姑娘。”
滿秀像大戶人家的小姐,這話兒是給足了長亭臉面了。
長亭笑着應了個是,正堂中族親都在,這時候起爭執沒得禮數,長亭暗歎一聲,長大吧便就是這些地方不好,在建康城的時候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什麼時候甩臉子便什麼時候甩臉子,只有她甩別人臉的份兒,別人若將臉甩在她跟前了,她便上去踩兩腳叫旁人撿都撿不起來。
長亭正‘欲’坐下,卻見滿秀手一縮,頭向下一埋,看不清神‘色’。
滿秀的出身叫她自己個兒擡不起頭很久了打人尚且不打臉!
長亭心下一陣心疼。
“滿秀過來。”長亭開了口,笑着當作是應了崔氏的後話,“三叔母擡舉她了,往日裡她扶大母,扶我也扶得好好的,卻也不知怎麼就惹了長慶妹妹的眼,許是兩個人無緣吧。”
陸長慶泠泠笑起來,真定大長公主睜開眼看着她,陸長慶的笑便漸漸止住了,三夫人身邊的丫鬟將陸長慶扶進正堂坐在了阿寧的下首,長亭抿抿嘴看,陸長慶一來,三夫人崔氏心頭一轉笑着坐到了右側去正好坐在幾位輩分高的族親夫人後頭,聶氏大舒一口氣坐到陸長慶身邊,一擡眸便看長亭眼神警覺,她不由心下一慌。
今兒許是要出什麼大事了!
衆人依次坐下來,待坐定後,真定大長公主手拄着柺杖說了一長番話,無非是些“家有佳‘婦’,安德樂天,親有眷顧,同堂浮世”之類的駢儷文章,介紹了謝之容,讚揚了謝家的悠久傳統,同時展望了陸家的美好未來,之後各‘門’各戶便是見禮,謝之容與陸長英先捧了茶盞跪在地上敬真定大長公主,再與三夫人崔氏見禮,照着輩分依次見下去,謝之容收穫了許多好物件兒,一溜兒下去長輩們見完了,該輪着小輩兒了。
長亭與長寧自當不必說,嫡親的妹子,謝之容給二人一人一隻十兩重的實心赤金雕件兒,一個是三羊開泰,一個是五福臨‘門’,都是好意頭。
之後便至陸長慶,三夫人崔氏在旁介紹,“二伯的嫡長‘女’,名喚長慶,比阿嬌小几個月份,身子骨不太好,一直在東苑養病。如今是見長英娶親了這才勉力支撐着過來。”
陸長慶來都來了,便無人再提三年守孝了。
崔氏不是傻子,陸長慶幾年不出現,如今突然出現來勢洶洶,她當然不會以爲小姑娘只是好奇家裡頭新娶進‘門’的宗‘婦’是啥模樣吧?
陸長慶眼光炯炯地看向謝之容,再看向陸長英,抿抿‘脣’,隔了半晌方笑了起來,她皮囊本就生得極好,身子骨一墮,整個人的氣質就變了,從之前的嬌憨變成了現在的‘陰’柔
是的,‘陰’柔,就像陸紛一般美麗,又似陸紛一般‘陰’柔。
長亭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牽着小阿寧神容很警惕,斬草除根,斬草除根,這一點,陸綽很早很早之前便教過她的,她卻終究沒學會,什麼是可控?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可控?不,不,陸長慶甚至敢與外人‘私’通有無!
陸長慶的笑越發明‘豔’,笑着同謝之容福過身,“阿慶原來便想是誰會嫁給大哥,想來想去想不到,之後便害怕不會真是百雀那個小蹄子吧?她把哥哥‘迷’得五‘迷’三道的,我們陸家若讓一個賤婢當了家,豈非笑話?”
陸長慶聲音不大,可正堂之中諸人皆聽得到。
陸長慶笑着笑着,話鋒一轉,語聲變得柔柔緩緩,似如涓涓細流娓娓道來,“後來,阿慶知道了,是謝家的姐姐嫁給大哥,阿慶當即放下心來。安元謝氏總是極好極好的,再後來百雀那小蹄子也被打發走了,陸家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反常。
而反常即爲妖。
長亭看着陸長慶,一絲絲目光都不曾移開。
陸長慶伸出手來拍了拍,輕喚一聲,“竹桃!”有一丫鬟自抱廈中來,手裡端着托盤,上頭擺了一壺酒,三隻小酒杯,陸長慶身後拿過兩隻斟了酒遞給陸長英與謝之容,最後一隻斟滿了留給了自己,“昨日喝喜酒,阿慶沒去,今兒補上。恭祝大哥與大嫂百年好合,恭祝平成陸氏萬古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