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韓信 二百四十四章 齊地(四)
每個少女心中都曾經有過幻想,想象着自己未來夫君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年輕、英俊,號令天下,手握殺人之權。上官芷水顯然也不例外。她和她的夫君不過是奉命成婚,之前連面都沒有見過,哪裡談得上什麼感情,無非就是爲人婦的義務而已。
上官芷水袖中的手緊緊握着,心中雖然緊張無比,在韓信直視的目光下卻仍然強自保持着鎮定,額頭的汗珠卻禁不住緩緩流下。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韓信卻移開了目光,伸手指着座踏微笑的說道;“上官小姐,請坐。”
上官芷水聽着韓信稱呼自己爲“上官小姐”,而非“陶夫人”,心中沒由來一喜。俯身微微一福,轉身從容入座。
韓信在她背後緊緊的盯着她拂柳楊枝般的背影,喉嚨隱隱有些發乾,卻被上官芷水回頭望了個正着,雙目對接,一時尷尬無比。
韓信縱使臉皮再厚,也不忍不住一紅,將目光移開,轉移話題道;“上官小姐一路可還順利。”
上官芷水點了點頭,道;“謝上將軍關心,有墨家門人照應,民女路上一切安好。”
周勃雖是宣稱封鎖了大河,其實齊趙交界處的河段綿延千餘里,周勃雖然有着三十萬大軍,平均撒下去就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了。所以周勃也只是在十幾個重點的城池渡口屯駐重兵把守,同時派出戰船和巡邏隊巡視江面,一旦秦軍偷渡則集中兵力擊潰。以墨家和陶家在齊國的勢力,要想從河面送幾個人過河自然不會是什麼難事。
“我看過關於上官小姐你的資料,確實不簡單,能以一柔弱女子之身經營數百年的首富之家陶家,當真十分了得。”
上官芷水笑了笑,也恭維道;“若論年輕有爲,有誰能比得上上將軍你,我看你也不過二十三四的模樣,就已經成爲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戰功赫赫,名滿天下,古往今來,有誰能和你相提並論。”
韓信連忙擺了擺手,苦笑着說道;“打住打住,我們能不能不說這些互相恭維的話。”
二人目光對接,上官芷水臉上笑吟吟的,眼神中帶着一絲戲弄之色。韓信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上官芷水也掩口輕笑。
見對方也是聰明人,韓信索性直接說道;“好吧,那我就不繞圈子了,我們談談具體的合作事項,你先說說你們陶家能給我們秦國帶來什麼,我再考慮給你們什麼回報。”
上官芷水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便也沉下氣來平靜的說道;“陶家在齊國經營三百餘年,門生故吏遍佈齊國,各地的風土人情也是瞭如指掌,不知如此可夠?”
韓信搖了頭頭,“範圍太廣了,我需要具體點的。”
上官芷水不假思索的說道;“鬲縣郡尉是我族叔生死之交,我們陶家曾有大恩於他,上將軍若是有意,我願爲您策反。“
韓信眼中不由一亮,鬲縣是濟北郡最北邊的一座城池,緊鄰着大河邊上,若是能以此爲據點的話,那秦軍便不用擔心渡河之事了。
“可有幾成把握?”韓信追問道。
上官芷水道;“九成把握,如無意外,應當不會是問題。” ωwш★ тt kan★ ¢O
:“我軍渡河船隻緊缺,陶家有沒有辦法能提供些給我們。”
“這到有些難度,齊地的大小船隻已經全部登記在案了,嚴禁駛入河北。若要弄船,那只有從別的地方想辦法了。”
上官芷水沉吟片刻,點頭道;“在大河中游魏地的河內郡,那裡有我們陶氏商會的一個重要據點。那裡屬於楚國轄區,料想封閉的不緊,我這就書信一封,讓他們緊急調撥船隻來此,如何?”
韓信揚了揚眉,笑道;“如此甚好,那倒要多謝上官小姐了。”
“上將軍先不要急着道謝。”上官芷水微微一笑,“我們是商人,商人重利你應該也知道。我很好奇上將軍你打算用什麼來封賞我們。”
韓信倒是第一次被一個女人這麼問着,覺得挺新鮮的,露出笑容道;“我這不是替你們陶家報仇嗎,難道這不算好處?”
上官芷水莞爾一笑,“上將軍莫要說笑,這明明是你們兩國之間的戰爭,如何於我有關,我關心的是如果您一同了天下,重新恢復到始皇帝時期的疆域版圖,我們陶家能在您的帝國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韓信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散去,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精明能幹的美女了。顯然上官芷水想的更遠些,甚至超出了他的預料。
“那你有什麼想法?”韓信平靜如水的問道。
上官芷水深吸一口氣,“我想讓陶家成爲您的御用商家,我們可以優先以最實惠的價格賣給你們糧草、兵器、甲冑、戰馬,凡事秦國需要的,我們都能供給。”
“絕無可能。”韓信斷然拒絕,目光盯着上官芷水說道;“這些都是軍隊立足的根本,秦國不是齊國,它有一系列完整的供給體系,我又豈會讓這些要害落入商賈之手。”
誠然,如果由商賈經手供給,確實能大大的降低供給的成本減少國家的負擔,但這其中也隱藏着極大的危險。要害受制於他人,萬一供給的商賈通敵對勢力勾結,那無疑等於斷了秦軍的血管,韓信是不可能允許這種情況出現的。
上官芷水見韓信斷然拒絕,雖然有些失望,但也意料之中的事情。又藉機開口道;“我想上將軍您是誤會我的意思了,那不如換個說法。您帶領的秦軍不斷的攻城掠地,秦國的版圖也不斷在擴大,新收的疆域大多殘破不堪,急需錢糧注入。而我們陶家則跟在秦軍之後,你們打下來,我們則將源源不斷的物質輸入其中,藉此站穩腳跟謀取利潤,上將軍以爲如何?”
韓信緊緊的盯着上官芷水,開口說道;“繼續說。”
上官芷水點了點頭,頓了頓又說道;“其實天下商機何其多,只不是是道路所阻物質不得運轉而已,比如巴蜀的錦帛,一匹成本不過五十錢,輾轉賣到齊國標價千錢尚有數不盡的人哄搶。如果上將軍重新平定了天下,那必然安撫天下黎明百姓,如果什麼東西都要由官府經手,不但耗費居多,而且收效顯微,倒不如託給商賈運轉。”
她見韓信低着頭,臉色露出思索的設色,便猜到這些話已經說入到了他的心中。忽然腦中一熱,鼓起了勇氣說道;“上將軍,其實秦國的國策中有許多不妥的地方,並不適合治理天下。”
“哦?”韓信微微吃驚,擡起頭來看着上官芷水,倒也沒生氣,只是問道;“願聞其詳。”
上官芷水見韓信神色並沒有什麼異常,這才長舒了口氣,放下心來,娓娓道;“秦國立國的根本是商君的耕戰之法,所行的國策也是法家之術,這些用於戰事爭霸確實再適合不過了,所以關東六國纔會被秦國相繼所滅。但這套重農輕商的理念用來治理天下顯然就行不通了。”
“韓非子中把商賈貶爲五蠹之一,認爲我們不事生產,只是靠着囤積貨物投機取巧來謀取農民的利益,所以秦國也對商賈多加禁令和打擊。其實這本質上就是荒謬之說,商人所逐的不過是‘利’耳,何爲‘利’,就是那你不需要的,去換取別人不需要的但你需要的東西。商人重充當的不過是媒介的作用而已。如果沒有商賈,那何來民安思樂之說?”
“當年始皇帝廣修驛道,本可用來加強各地商賈的交流,但始皇帝不但不同意,反而嚴加打擊。秦國統一了十三年,國家非但沒有國力增長,反而一直再走倒退,府庫中入不敷出。秦國治國過度依賴官府的強制性,而忽略了商場上的自主性。秦國就常常出現這種情況,巴蜀府庫中的糧草堆積如山,但河北卻在鬧饑荒,官府調運的效率極其低下,一路上層層盤剝剋扣的也十分嚴重。”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如果有商賈,那完全不會這種情況。歸根到底,還是秦國那套耕戰的思維不再和時宜了,對商賈應該開放禁令,讓他們自由來往。也不必在歧視商人,應該對一些貢獻很大的商人授予榮勳。”
韓信到沒想到上官芷水竟然會有如此不凡的見識,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細細的思索了一番她的話,頗有幾分道理,秦國確實重農輕商的風氣太嚴重了,必須從根子裡改變。
見韓信沉吟了半響沒有說話,上官芷水不禁有些焦急的催道;“不知上將軍對我的意見有何看法。”
“不錯,我很有興趣。”韓信點了點頭,微笑的看着上官芷水道;“這是我很好奇,你爲什麼覺得我會選擇陶家。換句話說,以你我現在的交情和我對陶家的瞭解不深,我爲什麼要相信你們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