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看着那些面色緊張的小參謀們,哈哈大笑起來。
東南十七堡與原本的舊邊牆相隔不到三十里,東北側就是烏拉部所在地方,距離烏拉城也不到百里路程,往開原方向反而是遠一些,需得繞道原三萬衛所在地方,經清陽關和鎮北關兩關入邊牆,然後往西南方向,纔是開原地界。
相比開原的遙遠,這邊距離烏拉部最近,與哈達和葉赫也相鄰,原本這些地方都是福餘部的放牧地,這個蒙古部落其實不消明軍攻打,很快也會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被其餘的部落打散吞併,在明清戰爭之時,顯赫一時的朵顏三衛幾乎都看不到蹤影,這也真是一件弔詭的事情。
大軍一路前行,官道修的很好,並不是那種夯平路面鋪上沙石就算完事的大明官道,整個地基有六十多公分厚,分爲多層,輔助以排水和綠化工程,並且十分寬闊,每條官道都可以四輛馬車對面並行,這是最基本的標準,不論是涉水過江河,還是越過山巒丘陵,道路標準都是硬性的。
去年到今年這漫長的一年,建築司使用了超過五萬人的俘虜和十五萬人的民工,二十萬人除了俘虜外都有優厚的待遇,加上先進的將作司提供的工具,這才勉強將幾條主要的幹道修築完畢。
現在又打下吉林,還得修長春到吉林的道路,在幾條長江之上,建築司還得建築相對穩固的浮橋,辦法是先聯通大江,然後打造鐵索相聯,底下再用船隻鋪上木板爲路,這樣當然不是很穩固,激流突來,可能就會衝跨不少地方,需得隨時修補,但爲了物資和人員調配的方便,這樣的浮橋在幾條重要的江河上還是搭建了很多。
這便是遼陽現在的實力和底氣,這般的做法,浪費的人力和資源,在朝廷那邊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整個千總部一千五百餘戰兵分成十幾個行軍隊列,彼此間保持一定的預警距離,中間有軍官來回馳騁戒備,裝備與行糧等物資被很遠之後的輔兵隊伍攜帶着,因爲是要衝入女真部落,並且跨入長山山脈和茂密的森林區域,輔兵們放棄了所有的馬車,所有裝備一律以輕裝放在騾馬上的形式跟隨,包括行糧在內也是一樣。
進入女真區後,只能用打獵和購買補充的辦法維持補給線,這對向來後勤工作被做的無微不至的遼陽軍人們來說,也是一次不小的考驗。
屯堡外已經有一些人羣在外迎接,道路兩邊的農田裡更是有不少人影在忙碌着。
這時候已經有不少作物到了收穫季,同時也有不少地要翻地,預備種下小麥種。
來年的收成,就是看此時的勞作,當然不可能不投入全部的精力。
和靠天吃飯的小農戶們不同,遼陽的屯堡講究的是精耕細作。
每月最少一兩八的收入已經
普遍超過屯民們原本收入的三倍甚至四倍以上,加上吃食和居住上的便給,最少在入堡的前一兩年內,這些新屯民的幹勁很足。
時間久了自然會產生一些弊病,堡民之間彼此的矛盾,和堡中官員的衝突,惰性增加,人都是這樣,原本吃苦捱餓的時候,但求一頓飽飯就可以替人賣命,時間久了,則必然百病從生。
好在遼陽法紀森嚴,關禁閉,抽皮鞭,下苦役隊,都是治人的好法子。
真正犯不能原諒的過錯,也就開革出堡,這是最重的處罰,在遼南有幾個例子,開革出堡之初,被革人家還能硬氣着出堡,畢竟現在遼陽各地都富裕,爲民也能掙得一口飽飯吃。但時間久了,不論是交通還是郵傳,醫療,教育,治安,被革人員都被排斥在外,最終導致犯事人員在堡門前自殺求家人重被收容……當然最終還是沒有收容。
犯錯就得付出代價,這是惟功的治理理念,就個人來說他的心腸並不硬,就一個統治者來說,則是法律凌駕一切,規定好的事,犯了事就得承受最嚴酷的後果。
這樣的理念之下,老屯堡的人才能維持着幹勁,當然在收入高的區域,屯堡的各種福利也相應好一些。
管理加上福利刺激,纔是屯堡一直保持高產量的原因所在,不然的話,做多做少一個收入,或是旱澇保收,人皆有惰性,本性再好也變的混日子,大鍋飯的弊端,惟功心裡可是清楚的很。
眼前這十七堡應該還沒有太多的福利,不過就算如此,兩邊勞作的人羣也是幹勁十足,這裡全部是新移民,只有管理和技術人員是老屯堡過來的,不需要太多的福利刺激就能使這些人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保持着充足的幹勁。
看到獵騎兵的隊伍過來,農田裡勞作的人們並沒有做出太多的反應,畢竟這裡距離海西女真近,道路修通後,開原那邊經常派兵過來,長春軍區也是,在盛夏時,兩個軍區和幾個野戰營曾經搞過一次大規模的合演,動員了兩萬多人,那段時間屯堡前天天過兵,開始各人還跑出去看,後來就沒有什麼興趣看了,再怎樣還是自己手中的活計要緊,通不過堡中屯田官的考覈,那可是要扣薪餉和相關福利的。
這些新移民在家中忙農活時,一般辛苦,夏日時伏在農田中,渾身如在蒸籠之中,收穫時常累的直不起腰身,在這屯堡雖然活也多,但農具好,耕牛和挽馬都有,車也多,雖然精耕細作,其實反是比在家時輕鬆。吃的亦好,在郭宇等人眼中,四周農田裡的人們多半面色紅潤,身上也有了肉,不象剛到遼陽這邊時,人人枯瘦,男子身上只有皮膚和肌肉,一看就是熬出來的,這般打熬的身體雖能幹活,卻是透支了自己的生命,故而很難得長壽,在遼陽這邊,卻是人人身上都有了肉,每日勞作雖是辛苦,卻在身體允許的範圍之內了。
在軍隊四周,只有一羣還不夠年紀上學的孩子跟着跑動,有一些軍官身上帶着有零食,不住有人下馬來,分些給這些小娃子,惹的這些小孩歡聲雀躍起來。
“在下是堡長金福,這邊是民政官,屯田官,文教官,財務官……”
屯堡前歡迎的人並不多,人們多半在忙自己的事情,沒有功夫出來搞這些虛文,只有堡中的官員和相關人員出來了,這一次軍隊從這裡出發,需要做一些補給,上頭指定由屯堡這邊配合,除了屯堡本身的官員外,福餘軍區民政負責人還負責提調諸司協同補給。
“堡長不必客氣了。”郭宇下馬來,與諸多隨同軍官一起站在堡中官員的對面,這個屯堡是核心堡,人員多,而且發展的十分快速,對附近的軍堡軍臺火路墩等防禦體系提供了有效的物資和人員支持,所以金福很有可能提爲福餘區的副民政總管,在遼陽民政體系內算是副司官級別,等同於副營官,也算是發展的很不錯的民政官員了。
“見過郭千總。”
一個穿軍服的軍官也上來打了個敬禮,這是一個局百總級別的武官,應該是輪流抽調到各屯堡負責農兵事務的軍訓官了。
“嗯,你做的不錯。”郭宇還了一個軍禮,堡門前站着一隊輪值的農兵,軍姿很不錯,能把新移民組織起來,並且訓練成這般模樣,確實還是下了功夫的。
他的目光掃了一圈,皺眉道:“本次出擊,不是說本堡公安巡長隨同配合,怎不見人呢?”
“來了一批耕牛,因怕有閃失,李巡長親自帶人去接了。聽說還有新上任的福餘區民政總管一起前來,所以還要隨行護衛。”
福餘等區的民政總管與軍區總管一樣,都是民政和軍政事務的總負責人,位高權重,和民政司下的各等民政官不是一個概念,福餘區總管一直沒有定下來,看來這一次是終於確定了人選,並且派駐過來了。
“福餘城修在哪兒?”
“就在十五堡附近,周長五里,地勢正處中間,幾條官道在這裡交集,用來做政務中心和物流商業中心正好。”
這堡長看來也沒耽擱過學習,話語裡新詞很多,自己說着自然,郭宇等人聽的也是十分自然,並不感覺突兀和彆扭。
十五堡其實是後世伊通縣治所在地方,北是長春,西是四平,南是東遼和遼源市所在,也就是現在的海西女真駐地,地方確實險要,用來築城並不是惟功的決斷,倒是軍方的參謀司和軍需司,加上建築司自己商量出來的結果。
“知道民政總管是誰嗎?”
郭宇下令全軍休整,這會正好到了飯點,屯堡的堡民們停了手中的活計,按小隊編制聚集在一起。
所有十五到六十的男丁都是強制性的接受軍事訓練,所有成年男子都是民兵,只在其中挑一些出來給補貼加入正式的農兵部隊,再優秀者纔有資格報名加入野戰部隊。
眼前的屯民如一支有組織的軍隊一樣,列隊在田頭等候用餐,在他們身後是剛挖出來的引水溝渠,每個人頭頂還在冒着熱氣。
看到這樣的情形,郭宇用讚賞的眼光瞟了軍訓官一眼,這種訓練成績是實打實的,糊弄不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