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之後,倫敦終於放晴了,持續兩個星期有陰雨點,使得人們身上幾乎都長了黴,以至於在這有了陽光的下午,不少人都沿着街道享受着這陽光,不過污水橫行的市區並沒有人去,實際上每到夏天的時候,倫敦的上層社會就會遠離這座城市。
作爲這個時代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倫敦的人口早已經超過了200萬。但是,與之相對應的是倫敦的排污依然停留在中世紀,整個城市污染嚴重,垃圾遍地,城市裡到處是糞便的氣息,臭氣熏天。每到夏天的時候整條泰晤士河都在發酵,流淌着褐色的液體。
上層社會會遠離倫敦,即便是倫敦的富人區在夏秋兩季也很少有人居住,只有在冬天與春天時,他們纔會返回城區。富人可以遠離倫敦,但是對於各國的使節來說,他們卻無法遠離倫敦,遠離空氣中的“瘴氣”。
不過對於各國駐英大使來說,他們還有其它的選擇——比如說在新興的貝爾格雷夫廣場,這裡雖然位於倫敦市中心,但因爲風向等原因至少在某種程度上遠離倫敦空氣中的“瘴氣”,正因這片三十年前剛剛開辦的新區,一直都是倫敦的富人以及各國使節的首遠。
半年前在貝爾格雷夫廣場,一位富豪以三萬英鎊的高價將其正在興建的帶有私人花園的四層巴洛克風格的大理石樓宇售於中國,作爲中國駐倫敦公使館。
中國在倫敦設立公使館!
對於倫敦來說,這無疑是個新聞,即便是在幾個月後的現在,在公使館完成裝修投入使用後的現在,這依然可以在倫敦的各大報紙上充當頭條新聞。儘管唐寧街多次對外表示英國並未於武昌建立外交關係,但對於英國人來說,他們很難區分武昌與京師的區別,更無法區別什麼是漢,什麼是清。
在他們的眼中,沒有清帝國,也沒有“叛軍政府”,有的只是“中國”,還有這個代表“中國”在英利益的駐英公使館。
這個夜晚,相比於其它地區的昏暗,駐英公使館卻顯得燈火通明,儘管現在倫敦還在爭論着是否引進電燈,但是作爲電燈的發明國度,駐英公使館已經首先安裝了電燈,甚至於樓外安裝了電燈,以便於街道上的煤氣燈作對比,明亮的電燈剛一投入使用既吸引了倫敦上下的注意,甚至直接導致了倫敦煤氣公司的股票大跌。
但電燈同樣吸引了很多英國商人的注意,而今天對於他們中的一些人來說,無疑就是一個機會——一個獲得發電機、電燈、開關等一系列專利授權的機會。也正因如此,今天的這個宴會纔會吸引如此衆多的倫敦上層人物。
馬車駛進公使館的正門,遠遠的就能看見宮殿式的建築在通明的燈光有映照下有如夜晚的珍珠一般。在馬車駛到門的時候,隱隱的可以聽到其中傳來的音樂。
這是一場公使館的招待舞會,同樣也是一場英國上流社會的歡宴,在倫敦除了貴族、富人家中的舞會,使館招待宴會同樣也是上流社會的例行聚會,而且在這裡會聚集更多的官員、貴族!
在一樓的宴會廳中,十幾個穿着燕尾服的樂師正演奏着歡快音樂。鮮花更是盛開於在牆邊,每一個進門的賓客都驚訝於今天聚集於宴會廳內的那些上層人士,儘管其中並沒有內閣中的官員,但是其中有許多都是上議員的議員,他們與內閣官員都保持着良好的關係,而其中有的人正是首相的“攬客”。
“我的上帝,他們肯定都是爲了電燈而來的!”
剛一進門,埃克?金爾男爵那個大嗓門,一下就驚動了不少賓客,朝這兒望來,人們看到他那個驚訝模樣,無不是露出笑來。
是的,今天許多人都是爲了電燈,對於這些貴族來說,他們已經失去了很多東西,尤其是在財富上,更是無法同那些資本新貴相比。但是相比於資本新貴,他們的頭銜便是其最大的資本,而現在電燈專利爲中國所擁有的事實,讓這羣擁有頭銜和資源的貴族們就像嗅到肥肉的蒼蠅一般圍了過來,幾乎每一個人都看到了其中貯藏着的財富。
當然,其中不是沒有人考慮過採用諸如專利等手段“巧取豪奪”,但是他們卻又不得不顧忌到海峽對岸的那位法國皇帝——那位法國皇帝是中國電燈在歐洲的最有力的支持者,而且英國的法庭所保護的不僅僅只是英國商人,法庭保護的是“基本規則”,任何傾向性的判決對於英國的司法界而言無疑是場災難——英國的專利法很有可以徹底變成廢紙,到時候不等司法界的法學專家瘋狂,那些手持價值億萬英鎊專利權的新貴以及科學家們就會衝進上議院,把他們的撕成碎片。
正因如此,每一個人都很清楚,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獲得專利授權。
“埃克,怎麼,你也是爲了電燈?”
愛德華這位諾福克公爵的直系繼承人,拉了一下埃克?金爾男爵的胳膊,笑嘻嘻地道:
“聽說,爲了避免矛盾有人提出想要成立不列顛電燈公司,負責整個英國以及殖民地的電燈銷售、安裝以及發電,對此你怎麼看?”
儘管愛德華看似面上帶着笑容,但瞭解其性格的埃克還是謹慎的應付着笑了兩聲,在他看來,這根本不是“有人提出”,恐怕提出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愛德華。
穿過大廳的時候,有不少客人同他打招呼,男男女女都有,作爲倫敦上層社會“最有潛力的單身漢”埃克一直都是很多女人眼中的獵物。
“埃克,金爾男爵。”
忽然埃克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循聲望去,是一位穿着西裝的中國人,看着挺眼熟,不過在他看起來,中國似乎長的都有一樣,一時半會想不起是誰。
“男爵閣下,我是王闓運,在你的幫助下我進入牛津大學……”
王闓運的言語中帶着些感激之意,因爲他並沒有參加考試的關係,所以牛津大學拒絕了他,最後是在埃克的幫助下,才得已進入大學。
“哦,您是王先生,差一點沒認出來。”
埃克尷尬地笑了笑,走到王闓運身邊笑道:
“你現在都好嗎?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儘管直言。”
“都很好,”
王闓運輕聲說到。
“是這樣的,郭主事希望能夠在私下同您見面?”
“郭主事?他從普魯士回來了?”
埃克當然知道對方是說的郭主事是誰,那是中國使節團的團長,也是中國的“外交大臣”,其實在其第一次抵達倫敦時,他們兩人就已經認識了,而且彼此也非常熟悉。在過去的幾個月裡,他一直在歐洲大陸各國考察。
“是的,今天剛剛從荷蘭回來,男爵閣下,請隨我來這裡。”
公使館的二樓同樣裝飾的富麗堂皇,那些於法國世界博覽會上購買的畫家的油田,懸掛於走廊兩邊,穿過走廊之後,兩人在兩扇厚重的木門外停了下來。王闓運輕輕敲了幾下門板。
“主事,德爾男爵到了。”
裡面傳出郭嵩燾的聲音:
“請進。”
推開門,埃克發現裡面的屋子非常寬敞,與門外的西方風格不同,這個房間更像是中國,靠着牆壁擺放着一長排的書架,上面放滿了各種書籍,儘管從未曾去過中國,但是置身於這間東方風格的房間中,仍然能夠感覺到其中的東方氣息。
這個房間裡有兩個人,除了郭嵩燾之外,還有一個穿着西裝的年青人,看着穿着件東方式長袍的郭嵩燾站起來了,埃克微微鞠首。
“主事閣下,您好!”
“男爵閣下!”
看見埃克進來,郭嵩燾在略微點頭招呼主動起身迎接。這時王闓運自己先出去了,他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並不適合自己參與。
“咖啡還是茶?”
郭嵩燾笑着問埃克。
“不用了,我想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這間屋子了。”
埃克心知很快郭嵩燾就會到樓下,這只是臨時性的見面罷了。
“當然,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黃子云,兩個星期前,剛從國內過來,他將是遠東貿易公司駐倫敦公司經理!”
所謂的遠東貿易公司實際上是遠東洋行在歐洲的名稱,而其則是督府對外貿易的唯一渠道,而這次之所以邀請埃克過來,是因爲埃克是督府的貿易伙伴——他是第一個主動採購督府於倫敦出售生絲的英國商人,也正因如此,府裡才得已繞開西洋公司向歐洲直接出口生絲,獲取了遠超過本土的利潤。
儘管明知道埃克這個表面上的貴族,實際上的商人,他之所以購買生絲是爲了利益——中國生絲進口一直被多年英國公司壟斷,正是那些公司的抵制使得小商人不敢購進生絲,而埃克當初的“雪中送炭”不過是趁機介入這個生意罷了——現在他已經掌握了英國30%的生絲生意,幾個月前,他甚至沒有做過這門生意。
“你好,黃先生!”
禮貌的微微點頭時,埃克打量着這個年青人,心底想到,難道他是想和自己談生意?會是什麼生意?
難道是……電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