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拿破崙時代以來規模最大的戰役。
或許這有那麼一些誇張。但是對於參與這場戰役的人們來說。他們所看到的是,數以萬計的軍隊,在華北大地展開。
一個個橫隊在初春的田野上排列着,藍色與黑色,在這個時候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分別。
隨着鼓點聲,整齊行進的橫隊被地形分割開來,分割成碎塊的部隊穿過樹林,墳地,扛着步槍的士兵就像是過去訓練時一樣。再一次從整隊列,然後再一次被地形所分割。
這些大都爲經受過戰火洗禮的士兵們。只是像訓練時那樣,全神貫注的排着隊,在長官們的指揮下前進。
雙方的距離此時足有六七百公尺,在村落與村落之間,在那田野上,一個又一個方隊散步其間,並不過他們並不是孤零零的站在那裡,他們不僅挖出了戰壕,許多人還用用磚頭木板以及其他一切能擋住子彈的東西在各自的面前加強了身前的掩體。
在曠野上,透過稀疏的樹木可以看到士兵的步槍槍口冒出的白煙在消散,有時候這煙小團,小團地升起。然後密密麻麻的,擠成一堆。
凌亂的射擊變成長時間整齊的排槍聲,而其中那青銅炮開炮時刺耳的“叮”聲,不斷地響起。
戰鬥,從清晨時就已經打響了。
整個戰鬥看起來中規中矩的似乎沒有任何新意,雙方在相隔數百公尺遠的地方,開始用步槍射擊,並不斷的用火炮轟擊對方,似乎,真的沒有什麼大不的事情。
實際上,幾乎是從戰鬥剛一打響,作爲戰役總指揮的林鬱青,就一直專注的觀察着整個戰場,他在等待着機會。
“司令官,我希望能夠立即向敵人發起進攻!”
躍躍欲試的發出請戰的林學勤,他是漢軍軍官團中,唯一的一位貴州籍的上校,他曾隨胡林翼從貴州增援湖北,然後被漢軍俘虜,後來成爲漢軍的一員。在兩個月前,剛剛晉升爲旅長,統率一個旅近萬名的官兵,現在這場戰役已經打響了,一切正像計劃的那樣,敵人就在他的眼前!
他自然不願意再像現在這樣——保持克制。
“還沒到時候!”
林鬱青直截了當的拒絕了下屬的要求,而是繼續命令道。
“所有部隊保持克制!”
他的這個剋制看起來有些好笑——他命令,步槍手必須嚴格遵守長官的命令開槍,以每分鐘四發的射速射擊,炮手也是如此,甚至還不准他們發射高爆彈,迫擊炮乾脆直接不準開炮。
這個命令,顯然沒有任何人理解,在他們看來,這根本就是犧牲了漢軍最大的優勢。
“可是長官,現在這樣的對射,我們的傷亡會很大!”
“是的,長官,現在時機已經差不多了,基本上清軍已經進入口袋了,咱們只需要把口袋紮上就行了!”
在部下以及參謀們的勸說中,林鬱青只是搖頭說道。
“時機還不成熟,多必阿還有預備隊沒有投入戰場!咱們現在需要的是一戰結束這一切!”
他之所以會如此固執的原因是幾天前接到的那份秘電——清軍統帥多必阿一直受情報局控制,是情報局的暗線!
這份秘電完全超出他的想象,甚至讓林鬱青只覺得的一陣頭暈目眩,他壓根就沒有想到,嘗堂清軍統帥居然是情報局的暗線,甚至可以說,就連同這場戰役——居然是按照參謀部的構思進行的,多必阿是按照參謀部的命令調動的軍隊。
而最終,所有目的只有一個——全殲清軍最後的野戰兵力,從而奠定北伐全勝的基礎。
通過一場大規模戰役,結束國內的大規模衝突!
這正是打響這次戰役的原因。
多必阿……
在心裡念着這個名字,林鬱青拿着望遠鏡試圖在戰場上搜索這個人,而讓他失望的是因爲望遠鏡倍率,他根本就找不到多必阿,但是他並不知道的是,此時在遠處密切關注着戰場的多必阿,此時卻陷入激烈的內心爭鬥中。
怎麼辦?
怎麼辦?
看着戰場上的形勢似乎朝着有利於已方的方向發展時,多必阿在心裡如此對自己說道。
對於大清國來說,他是大清國最後的希望。
但是實際上呢?
他不過只是奸細罷了,早在廣州的時候,就已經降了漢,甚至爲了換取更好的生活,不惜出賣旗中的袍澤,至於到京師,那也是爲了滲透進入朝廷,爲漢軍獲取情報,但一切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麼發展——在與長毛的戰鬥中,憑着幾次軍功,他居然成爲了旗人中的名將,深得皇上的信任與栽培。
可他自己呢?
強烈的不安卻一直籠罩着他,因爲他知道,對於南方來說,自己只是一個棋子,有一天,自己這個棋子一定會派上用場,就像現在!
在接到聯絡人的命令時時,多必阿曾經想到了拒絕,但是他卻不敢,因爲他知道自己有把柄握在對方的手裡,如果說他拒絕的話,那麼很快彈劾他的摺子就會到皇上的案前,其中會有可治他死罪的鐵證——他曾經殺死過袍澤,也曾一次又一次將軍機泄露於漢軍。
最終,他選擇了服從。
或許,這個大帥看起來是風光的,可是在風光的背後,卻隨時都有性命之危,也許,這場戰役結束之後,一切都會結束,到時候,他可以和家人一起在某個小縣城裡,安安穩穩的過上一輩子,誰也不會知道他是個旗人,甚至他都給自己選好了姓。
就姓張,據祖輩上說,他們家是姓張,是張姓的遼東人,是流放到開平衛的漢人,後來成了旗人的奴才,再後來成了旗人,雖說和旗人通婚這麼些年,可說到根子,這骨子裡也有漢人的血……
多必阿之所以會這麼安慰自己,是因爲他希望通過這種方式,遊說自己——他不是在出賣同族,而是爲了迴歸本族。
我是漢人,我是漢人哪!
這麼做是天經地意的……
是的,是天經地意的,沒錯,沒錯……
在多必阿的內心劇烈的的心理鬥爭時,公里外的第一軍團所有軍官與士兵兩樣也都已經各就各位。在明亮的陽光下,那些位於戰壕後方的作爲預備隊的第一師的官兵們,各自檢查着自己的步槍以及彈藥,便集體隱蔽在胸牆下面——那是一道臨時挖出了高出地面不過兩尺的胸牆,厚達兩尺後的土牆可以保護他們免遭槍彈的傷害。
與此同時,炮手們也做着戰前的最後準備,他們將一發發炮彈從彈藥箱中取出,然後整齊的擺放在炮位旁邊,在所有的官兵之中,只有騎兵最爲輕鬆的,這些騎兵們,都牽着自己的馬,同樣也在等待着,不過,他們是作爲預備隊使用的。
軍官們也沒閒着,他們穿梭往來於前沿陣地間,不斷檢查士兵的準備情況。
所有的一切,都如計劃一般進行着,在最前沿,第四旅的近萬名官兵,正在與敵軍進行對射,射擊的頻率與敵人基本上一致,但是,在他們的面前,卻擺放着大量的彈藥——只需一聲零下,他們就可以像訓練時那樣,以每分鐘十發甚至更快的射速朝着敵人射擊。
當然,現在還不到時候!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最後一刻的到來。
戰士們的心情有些複雜,即高興又無奈。高興是這場戰役很快就會結束,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而無奈的則是,現在,他們不能儘性的射擊。
相比於歐洲的同行們,兩軍的交戰距離實在有些太遠——相隔了足足400碼!
看着兩支軍隊相隔如此遠的距離在那裡進行槍炮對射,格蘭特知道,他們都是在試探着對方,試探對方的火力。
雙方都顯得極爲謹慎,這種謹慎是有道理的,上次與石達開作戰的時候,就是因此統帥習慣了對叛亂軍的優勢,極度自信的一上來就發起了進攻,結果誰曾想石達開軍隊同樣也是一支高度火器化的軍隊,進攻變成了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如果不是多必阿當機立斷,以騎兵攻擊其側翼的同時,投入其指揮的三鎮步兵發起進攻,歷史恐怕早已經改變了。
現在,雙方都在試探着對方!
“叛亂軍的火炮非常精準!”
從望遠鏡中看到叛亂軍不斷用實心彈攻擊清軍有胸牆,格蘭特在心底暗自記下這一點。
“是的,你看……”
西爾蒂斯指着遠處說道。
“幾乎每一次,叛亂軍都可以把炮彈準確的打在胸牆上,他們的炮兵非常優秀!”
“那是因爲他們使用了線膛炮!”
格爾特給出了一個答案。
“不過線膛炮雖然精度高,但是卻不能形成跳彈,實心彈的威力不如滑膛炮。”
因爲清軍也有線膛炮的關係,所以格蘭特自然知道兩種火炮的優劣之處,此時的他和西爾蒂斯以及其其它的幾十名洋員,成爲盡職盡責的觀察員,從各個方面觀察着兩隻軍隊作戰,儘管並不願意承認,但西爾蒂斯卻不得不承認一點——洋槍隊沒有他所說的那麼不堪。
“相比於歐洲軍隊,他們更擅長使用胸牆,還有戰壕保護自己,你看……”
從望遠鏡中可以看到,即便是在作戰的時候,一些士兵仍然在加固着胸牆,以使用其保護自己,尤其是當漢軍準確的炮彈不斷打在胸牆上的時候。
“確實,不過這樣的對射是沒有辦法結束戰鬥的,他們必定需要有一方發起進攻!否則這場戰役會無限期的持續下去!”
“你們看,叛亂軍似乎開始行動了?”
但是所謂的行動,很快就停止了,原來叛亂軍只是加強了一下自己的側翼。
“他們是爲了防範的多大人的騎兵,不要忘記上一次他就是用騎兵攻擊了叛亂軍的側機翼,從而擊敗了石達開!”
有了前車之鑑,叛亂軍增強自己的側翼,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少校,你覺得的誰會首先發起進攻?”
置身於戰爭之外的這些美國軍官們,顯然對於接下來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心,誰會首先發起進攻呢?
“那要看,咱們的那位元帥,能不能等到他所期待的時機!”
因爲參與了作戰計劃的制定,格蘭特很清楚,現在這場戰役不過只是剛剛開始,甚至主戰場並不在這裡,而在另一個方向——在漢軍的側翼有一支近四萬人組成的軍隊,正在朝着他們趕來,那是和春率領的從山東增援過來的軍隊。
“只要和春將軍按計劃抵達戰場,那麼勝利極有可能屬於多必啊!”
格蘭特的語氣並不那麼肯定,因爲這只是一種可能,而且其中充斥着太多的不確定因素,當年拿破崙就是失敗於這種不確實之中。
戰場上充斥着太多的迷霧,只有能夠看穿那迷霧的人,纔有可能贏得戰爭的勝利,格蘭特將視線投向多必阿,看着騎在馬上的多必阿,他似乎正在凝眉思索着,也許,他兩樣也在等待着和春的援軍吧!
如果和春能夠準時到達的話,那麼對於漢軍而言,無疑就是一場災難。可如果其無法準確到達,或者在半路上遭到阻止,又將會發生什麼呢?
格蘭特在心裡這般思索着,他同樣也在考慮着各種可能,儘管他並不是戰役的指揮官,但是現在他卻把自己置身於多必阿的位置上,突然,他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所有的作戰計劃都是建立兩個因素上,一個是和春準確到達,他們按計劃發進攻,進而全殲這支漢軍,而另一個因素就是其無法準時到達或者被其發,雙方和兵一處,進而從正面強攻,重創眼前的漢軍。
但是如果,和春的軍隊在接近戰場時,就遭到強有力的攔截呢?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格蘭特的雙腿一夾馬身,策馬朝着多必阿走去,走到他的身邊,看着神情凝重的多必阿說道。
“將軍,作爲您的顧問,我有義務提醒你……”
格蘭特的話甚至都沒有說完,那邊騎着馬的傳令兵便跑了過來。
“大帥,和大人、和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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