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將坐定,楊凌自然還是排在最末位,這等軍議,他們是插不上嘴的,即便是位高如劉延慶,也是由於前番敗得實在是太慘,坐在位置上只是一言不發。
無非就是在等着童貫拋磚引玉,片刻之後,童貫便是站立而起,朗聲便道:“諸位,幸賴官家洪福,上天庇佑,北伐之事,猶爲可期,吾等今日會師於此,便是要行再度北伐事業,以血前番白溝河之恥。”
說完之後,童貫便是虎目橫掃當場,一一從衆人的面上掠過:“本帥在此,先行說斷,若是有誰不出力,某立下的軍法可不是耍處!”
說到這裡,衆將全都直跪於席,衝着南方遙拜拱手,“末將等敢不效死!”
這些不過就是場面話而已,重彩頭還在後面,童貫站起身子,便道,“官家聖意已到,着某家與老種相公共商北伐方略,諸位在此稍候。”
說完之後,童貫便是走到了种師道的身前,道:“老種相公,請罷!”
老種早就是等候在一旁,只是虛禮,“還是宣帥先請!”
童貫這個時候也不客套了,畢竟名義上他纔是真正的北伐主事之人,官家即便是賦予了老種職權,可也僅僅只限於定下方略,所以老種相公便是慢了童貫半步,一同向側邊的牛皮大帳行去。
如果不是兩人的年齡實在是太大了一些,楊凌甚至都在懷疑,這兩人的關係是不是有貓膩。
這等軍機涉及到了太多的利益瓜分,其中很多陰暗的一面實在不足以爲外人道也,也只能由童貫和种師道慢慢扯皮,最後達到一個雙方都滿意的程度。
既然要慢慢商議,時間也不是一會兒半會兒,這個時候,節臺之下的衆人便是各自三五成羣,攀談起來,老種和童貫走了之後,下面的軍士也是更加的肆無忌憚了起來。
西軍其餘三路兵馬看着環慶軍都是斜着眼睛,雖然環慶軍叛出了西軍,可是其餘三路兵馬中的士卒,依舊視其爲一體,前番白溝河實在敗得太慘,委實丟了他們西軍百年的聲望,正是由於如此,環慶軍將士都是有些低頭順耳,也不去招惹是非了。
不過要是換了那些早就被酒肉掏空了身子,連花架子都算不上的汴梁禁軍,這四路西軍便是又拋開了成見,齊齊對其豎起了中指,爺們瞧不起你們……
楊凌看到下面形形色色的小動作,忍不住就是一陣搖頭,不要說高層將士分陣營,就連最底層的廝殺漢都是不平靜,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周遭披甲的侍衛雲集,這個時候都是寂靜的看着那牛皮大帳,也不知道种師道和童貫商議出一個名堂沒有,這些侍衛的成分太複雜了,都是這些軍將帶來的扈從,每一人帶個數十人,加起來就是大約千人上下。
雖然彼此之間,有的人是怎麼都看對方不順眼,但這也僅僅只限於眼神之上的交流,當着北伐大軍諸公諸將的面前,猶是這些廝殺漢平日有些犯渾,這個時候,也不敢亂來半分。
這一次實在是太過重大,外間之人都是生怕發出一點聲音吵到了裡間的老種相公和童宣帥,這等時候衝撞了半點,不過就是被活活打殺了了事,誰也不會爲他們求情半分,好在身爲親軍扈從,他們的眼力勁是有的,這個只能一絲不苟的站着崗哨。
可他們的眼睛瞪得猶如南瓜一般,相互之間都是咬牙,這些將士本來就是爭勇鬥狠的角色,本來來到此間見到彼此都是惱火,尤其是看到了環慶軍,叛徒不管是在什麼時候都是爲人所不齒的,好多西軍將士自從記事以來,老種相公便是他們心目中的偶像兼第一統帥,劉延慶這個反骨仔,竟然勾結童貫,將老種相公拆得下了臺。
在此相會的時候,如果不是各自將主提前就打了招呼,約束下來,恐怕早就是廝打了起來,可是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在他們的心理,恐怕早就將環慶軍那羣龜兒子的女性家屬問候了個乾淨。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牛皮精製的大帳便是被人掀開,從裡間便是走出來一位勝捷軍軍士,朗聲便道,“諸將入賬,聽候宣帥頒佈方略……”
說完之後,便是果斷的轉身回返,半句廢話也沒有,衆將依言便是走進了那撓得他們心裡直癢癢的牛皮大帳,楊凌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爲童貫要在這節臺之下宣佈進軍的安排佈署,好在這廝的腦袋裡沒有餵了金魚,外間不管怎麼說都是人多口雜,萬一裡面摻雜了幾個細作,一番佈置便是輕輕鬆鬆的爲遼人所知曉,那麼這場仗恐怕還沒有打就先輸了一半。
童貫這個時候便是正襟危坐在最上方,身後便是一張大大的燕雲地形圖,側邊趙良嗣和王稟一文一武侍立兩側,而這兒時候,楊凌竟然看到了一個不該看到的人,郭藥師。
此人不是在涿州被自家監管起來了嗎?怎地自己離開之後,便是到了童貫的大仗之中,這裡面又是出了什麼變故,一直以來楊凌對於郭藥師都是忌憚,此人便是這個世道的一隻猛虎,絕對不能出籠,否則對於大宋便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後患無窮。
現今看到此人,楊凌忍不住就目露殺氣,看着郭藥師和一邊的趙良嗣小聲攀談,楊凌便是有了計較,又是趙良嗣這廝,此人在童貫身邊地位極高,想來便是此人到了涿州將郭藥師聯絡起來,好手段,郭藥師竟然通過趙良嗣走了童貫的門路,楊凌閉下雙目,一時之間就是對這二人起了必殺之心。
童貫緩緩掃視了堂下諸將一眼,將人都差不多到齊了之後,便是朗聲道:“本帥與老種相公思慮再三,北伐大計基本定下,諸位將軍,且聽號令!”
北伐方略便要在此時定下,這幽燕之間,又將捲起一番動亂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