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對指揮衙門是涼水煮豆腐,一點都不熟,眼下離了那送貨小郎君,也變得沒遮沒掩,雖然脫了捕快公服,只穿無袖的短打褂子,如同下作人一般,但也很容易露陷。
因爲這後宅便是家眷內宅,尋常男傭是不得入內的,更何況自己衣衫不整,這般貿然行走,只怕很快就會被察覺。
這也是李秘見着這花園子,便往裡頭鑽的原因了。
在李秘看來,眼下正是中午,烏雲密佈,天氣悶熱,想必也沒甚麼人到花園子來走動,到了花園子,稍微整頓一番,換上自家衣服,把臉給洗個乾淨,說不得別個還能網開一面。
畢竟吳惟忠雖是總戎,卻也不是神仙,終歸需要見客,既然是官場中人,必定有官人四處走動,他這麼個捕快,坦蕩蕩地走着,想來也不會有人多加留意。
這念頭確實合情合理,然則世事難料,李秘到了這花園子裡頭,剛踏足進去,便看到前面一處涼亭,涼亭裡頭竟然有人!
李秘想要縮回來已經來不及,因爲那人已經擡頭,將李秘看了個清楚!
那是一個十五六的小姑娘,在這個時代已經及笄,也不算是小姑娘了,但在李秘眼中,確實只是個小姑娘。
這丫頭片子正在涼亭裡頭納涼,手裡拿了本書,另一隻手則捏着半塊紅棗糕,姿態卻是豪邁得緊,脫了鞋,雙腳就這麼盤在石椅上,有節奏地翹着,顯然是在釋放天性,放飛自我!
這腳嘛,是個比較敏感的人體部位,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都比較的隱私。
且看影視文學作品之中,不少狗男女都是通過腳部的互動而勾搭成奸的。
古時女子的雙足是輕易不得示人的,甚至有些見不得光,這丫頭片子估摸着與李秘一個心思,想着花園子裡頭橫豎無人,纔敢這般放肆。
沒想到李秘竟然闖了進來,若讓主母知曉,只怕要吊打個半死!
李秘可沒想那麼多,低下頭就要走,免得被她問話,三言兩語只怕就要被拆穿。
可那小丫頭也是急了,以爲李秘要去告密,也來不及穿鞋,赤着腳就追了過來!
“你給我慢走!”
李秘哪裡敢停留,只能往後走,可他對地形不熟,又能往哪裡走?
此時那小丫頭更急了,壓着嗓子,朝李秘威脅道:“你個大男人,光膀露肚地進來內宅,看打你不死,不想死就給我站住!”
李秘見得小丫頭追出來,也是無路可逃,見着花園子旁邊有個花房,便試着推了推門,沒想到那門卻反鎖了。
那小丫頭見得李秘竟然推門,也顧不得這許多,當即大喊道:“別碰那門!”
她不喊也就罷了,她這麼一喊,李秘直以爲這門有什麼古怪要緊之處,心裡便想着,乾脆把這門給踹了,她顧得這門,就沒精力來追我了!
如此一想,李秘便咬了咬牙,擡起腳來,運足了全身力氣,便踹了過去!
“咚!”
一聲悶響,李秘踹在門上,門栓喀嚓斷掉,也不知飛出去砸中了甚麼物件,房中發出噹啷聲響。
那門扇被踢開,陽光照進去,但見得地面上一隻碎花瓶,半截斷掉的門栓,而房中一張小牀上,竟然躺着一對男女,春被拉着蓋住了身子,臉上卻全是驚恐的煞白!
難怪這小丫頭不讓李秘碰門,原來花房裡竟然有兩人在偷奸,估摸着那小丫頭也是被人打發到涼亭去歇着,免得礙手礙腳!
小丫頭見得此狀,也是啊一聲尖叫了起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又趕忙捂住了嘴巴!
李秘今番是偷進來的,若被人發現,也說不得理,眼下正好拿了他們的把柄,讓他們帶自己去見吳惟忠,豈不是更好?
打定了主意,李秘也就鎮定下來,放眼一看,那牀上女子只看了半邊臉,便覺着如仙子一般美豔,許是新承雨露,臉上還帶着興奮未褪的潮紅,滿室皆春,漫提多動人心魄了!
而那男子玉面朱脣,也是個俊俏人兒,只是眼眶發黑,嘴脣又薄,只怕是個風流薄情的讀書郎,亦或者是放浪形骸的公子哥。
總之,正經人兒又豈會白日宣淫,更何況還是在花房這等鬼鬼鼠鼠之地!
那小丫頭許是也見過這等沒羞沒臊的場景,眼下也不知所措,只是遠遠站在李秘後面,根本就不敢過來。
倒是牀上那白臉男子,經歷了短暫的驚愕之後,便回過神來,朝李秘罵道。
“你個天殺的瞎眼賊,甚麼地方都敢闖,還不給本大爺滾開!”
李秘既然抓住了他的把柄,這可是自己脫身的籌碼,哪裡肯示弱,當即笑道。
“這位兄弟倒是風流,某勸你還是小聲些,若宣揚出去,出醜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那白臉公子哥臉色大變,然而很快就變得陰險狠辣起來,如毒蛇一般盯着李秘,而後朝房外大喊了一句。
“三六九,給我死出來!”
李秘聞言,心頭一涼,暗道不妙,這等公子哥,又豈能沒些爪牙走狗!
聽他這般呼喚,只怕人數還不少!
李秘又豈會坐以待斃,那人話音剛落,李秘掉頭便跑,可他纔剛剛轉身,便迎頭撞上一個人來,李秘看得親切,心頭不由涼了半截!
卻說此人是何樣貌,竟然嚇得李秘半死?
但見此人如那黑鐵塔一般,肅穆而立,面無表情,黝黑的臉膛沒有半分表情神色,就如同鋼鐵煮就一般。
雖然穿着灰色粗布衣,卻掩蓋不住那健碩的身軀,真真如蠻牛一般,而他腰間還挎着一柄無鞘的方刃刀,形制樣式也是巨大,如同鍘刀一般!
李秘本以爲那公子哥一句三六九,會喊來不少人,可此時一看,來人卻只有一個,只怕這黑漢子就叫三六九了。
三六九也沒半點羅嗦,伸手就扣向李秘的肩鎖骨,若被抓住,李秘便再無逃脫的可能了!
形勢危急,李秘也顧不得這許多,身子一矮,頭一偏,便躲過了那黑漢子的手爪!
李秘如同泥鰍一般,既然躲過了,便又要跑,那漢子卻踏前一步,抓住了李秘的後心!
李秘心頭一橫,往前用力一掙,整條褂子都崩開,乾脆褂子也不要了,繼續往前逃。
那漢子不依不饒,丟下褂子,追上如金蟬脫殼的李秘,又抓了一把,今次卻是抓到李秘的褲腰帶!
李秘自嘆不如,豈能正面硬幹,只能麻利解開褲腰帶,提着褲子繼續往前跑!
然而那漢子卻再沒給李秘任何機會,一把擄掉李秘的頭巾,順勢抓住了李秘的頭髮!
李秘本是個寸頭,可這是大明朝,而非留着野豬尾巴的滿清,經過這麼多時日,李秘的頭髮也長了,眼下算是徹底被抓住了!
無奈之下,李秘只能鬆開褲腰帶,從綁腿處抽出那柄肋差來,直刺三六九的軟肋!
三六九卻並沒有鬆手,反而得寸進尺,抓住李秘的後頸,如同拎小雞一般將李秘給拎了起來!
李秘剛剛回應過來,三六九左手一拍,便將李秘的短刀給拍飛了出去,鐸一聲插在了門板上!
房中那公子哥見得李秘落網,也是喜出望外,披了件衣裳,得意洋洋便走了出來。
而不遠處那小丫頭趕忙衝入房中,想來是給牀上女子穿衣服了。
那公子哥走出來之後,如同看着一條死狗一般盯着李秘,過得片刻,便朝三六九道。
“你不是要把本大爺的醜事宣揚出去麼?你倒是喊啊!”
他擡起手來,就要扇李秘耳光,可見得李秘臉上都抹黑了,估摸着怕髒了他的手,也就沒再動,而是朝三六九道。
“傻大個,把他剁碎了,埋在花叢地下,權當花肥,來年估摸着花兒更豔呢!”
李秘心說,這都是甚麼人啊,竟然要殺人滅口,這可是在吳惟忠的指揮衙門裡頭啊!
難道說這是吳惟忠不成器的兒子?
然而李秘很快就知道,此人絕不是吳惟忠的兒子,因爲房中那女子已經在摳腳丫鬟的幫助下,穿好了衣服,披着春被便走了出來,及時勸阻道。
“重賢哥哥切莫衝動!若髒了園子,我爹爹指定會發現,屆時你我的親事可就...”
這仙子一般的美人兒,竟然是吳惟忠的女兒!
堂堂海寧衛指揮使的千金,竟然青天白日裡,跟一個男人在花房裡頭幽會偷奸!
而由這黑臉大漢三六九來看,這名喚重賢的小白臉,也不是甚麼良人!
按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兒都這般說話了,這小白臉就該收手 了。
可李秘卻又聽那人說道:“白芷妹妹,你放心好了,三六九是一等高手,做事絕不拖泥帶水,也絕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吳總戎是如何都不會發現的!”
“原來這女人叫吳白芷...名字倒是冰清玉潔,可惜...”
李秘不是老古板,若是兩情相悅,做什麼都不過分,可放在古代,這樣的行爲確實是離經叛道,爲世俗禮法所不容。
這對男女也確實天造地設那樣般配,若果真有情有義,白日偷情也無傷大雅,李秘撞破確實不對,但也不至於殺人滅口,這等心性,足見這男人根本就不是甚麼善類!
“白芷姑娘說得對,總戎是一定會發現的,因爲...因爲我是總戎的客人,若尋不到我,總戎又豈能不起疑心?”
李秘也曉得三六九的厲害,自己無法匹敵,又怎能吃了這眼前虧!
重賢卻不以爲然,朝李秘道:“吳總戎位高權重,往來都是權貴,你也不看看你甚麼狗樣子,竟也敢謊稱賓客以脫身,三六九,莫聽他廢話,動手做事!”
吳白芷和那小丫鬟見得此狀,也嚇得往房間裡頭縮,然而那三六九卻遲遲沒有動手,因爲適才打鬥之時,他扯掉了李秘的褂子,也打落了李秘的行囊。
那行囊被撕開之後,露出了裡面的東西,那是李秘的捕快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