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崇寧認出了這隻繡鞋,也讓所有人感到非常的吃驚和恐慌,這便意味着,那極有可能就是張氏的鬼魂!
簡定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繼而說道:“既是如此,李秘你便留宿一晚,把事情查清楚吧。”
李秘自是不信邪,當即點了點頭道:“自當效力。”
呂崇寧也激動起來,朝簡定雍道:“明府,學生能否也留下來?若能見亡妻一面,學生也是此生無憾,了卻了心病,往後一定用心讀書!”
李秘也不忍心看到呂崇寧這般模樣,這個癡情秀才實在讓人有些感動又同情。
可他又擔心留下來的人太多,那“女鬼”不會再來。
不過簡定雍卻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他稍稍點頭道:“你與張氏伉儷情深,若真是她,說不定她會出來見你,我看不如這樣,你住吳庸的房間,至於李秘,你就躲在暗處好了...”
呂崇寧聞言,不由大喜,趕忙給簡定雍道謝,而李秘也覺得這樣比較穩妥一些。
若真是張氏的鬼魂,說不定會真來見呂崇寧,如果是倭寇細作,對他李秘可能產生極大的警惕,但呂崇寧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細作也就膽大了。
李秘是不信甚麼沒有鞋走不了黃泉路的說法,但他卻同意吳庸的看法,無論是人是鬼,她一定會再回來的!
因爲如果她是細作,必定會回來取這隻鞋,否則這隻鞋,就會成爲官府追查她的線索!
古時的鞋子都是手工製作,千萬個模樣,沒有一隻是完全相同的,不同的做工和刺繡,都能夠成爲線索。
能夠成爲細作,潛伏在蘇州城,潛伏在縣衙眼皮底下,都是心細如針的人,又豈會留下這麼大的破綻,所以她一定會回來!
經過前番的折騰,對吳庸又是急救,又等他回覆元氣,此時也已經近晚,衆人聽了鬼故事,心裡又有些怕,簡定雍便帶着師爺離開了,只留下了邢捕頭和兩名捕快。
簡定雍特意叮囑,今夜之事,邢捕頭和捕快們,一切聽從李秘指派,相當於給了李秘臨時的權柄。
這也使得錢師爺和吳庸都感到非常的不快,只怕李秘是真的入了簡定雍法眼,此案過後,縣衙怕是有他李秘一席之地了。
不過李秘畢竟是吳庸的救命恩人,若沒有李秘,吳庸早就被那枚酸棗給噎死了。
雖然與李秘有着過節,但他擅離職守,又出了這檔子事兒,往後想要得到簡定雍的重用,必須慎之又慎,不能再有差池,更不可違逆簡定雍的意思。
所以吳庸便交代了大夫人和四夫人,對李秘自是禮待有加,好生伺候着,夜裡才讓人將呂崇寧安置到了四夫人房間裡,李秘則躲在隔壁的廂房裡頭。
畢竟剛剛入夜,別院燈火通明,吳庸今日才轉醒,妻妾兒女郎中神婆奴僕,人來人往,也是熱鬧,無論是人是鬼,那傢伙都不可能在這個時間潛入。
所以李秘趁着這個空當,便來到了四夫人房裡,提早做一番現場勘查。
因爲是四夫人的閨房,所以打掃得很勤快,可謂纖塵不染,這麼幹淨的環境,想要留下足跡,反而有些難。
李秘檢查了門窗,確實沒有強力破除的痕跡,又仔細搜查了一番,房裡仍舊沒有什麼與案子有關的東西,實在想不通這些倭寇到底在尋找些甚麼。
難道說張氏還有未能傳遞出去的重要信息?若是這樣的話,倭寇細作們該是懷疑吳庸從張氏身上取走了這件東西,這纔來搜查?
“先是吳庸在縣衙的吏舍,接着又是吳庸的別院,難道這吳庸真的從張氏身上取走了甚麼要緊物件?”
李秘不由如此想着,畢竟案發當天,他收到青雀兒提醒,抵達現場已經晚了一步,便是老仵作,也都遲到了,難說吳庸會不會昧下甚麼來。
一個小小司吏,能夠置下這麼大的家產,絕對不是甚麼清白人,手腳也肯定不會乾淨,真要從張氏身上拿走了甚麼貴重東西,也是有可能的。
或許正是做賊心虛,他才這般篤定女鬼一定會回來,因爲他知道,女鬼真正想要取回的根本不是一隻鞋子,而是他從張氏身上偷拿的東西!
李秘如此想着,也就沒再搜查房間了,因爲吏舍裡頭也是一無所獲,這麼貴重的東西,只怕吳庸已經貼身收藏起來了!
李秘本想直接追問吳庸,但無憑無據,完全是自己的推斷,直接開口難免有逼問和污衊的嫌疑,他與吳庸的過節已經足夠深重了,若事實並非如此,與吳庸的關係可就更僵了。
而且吳庸已經擅離職守過一次,再犯錯誤,只怕連司吏都沒得當,即便真是他拿了甚麼,只怕他也不可能會承認的。
如此一想,李秘也就有了主意,既然這個東西是吳庸貼身收着,他李秘能想到,倭寇細作也一定能夠想到。
他們在縣衙吏舍和別院臥房都搜查無果,必定會將目標轉向吳庸本身!
除非她是真的女鬼,纔會來這裡找鞋子和自己那個癡情的秀才老公,若她是倭寇細作,真的爲了那樣東西而來,並不可能再來這個房間,而是趁機去搜吳庸的身!
再者,今夜李秘和呂崇寧,乃至於邢捕頭和那兩個捕快,都在四夫人這個院裡,吳庸養病的主宅必定空虛,那人只怕會趁機下手!
想到這裡,李秘難免激動起來,他其實已經定下策略,乾脆讓呂崇寧留守此處,他偷偷到主宅那邊去守株待兔,不管是人是鬼,想必定然能夠抓個正着!
不過眼下天色並未太過深沉,李秘也不急,便朝呂崇寧問起一個問題來,這個問題也一直籠罩在他的心頭,苦思不得其解。
“呂茂才,那天夜裡義莊失火,尊夫人的鞋子該是被燒掉了纔對,這隻鞋子該是家裡的吧?”
這也是李秘的疑惑,這鞋子如果真是張氏的,這女倭寇怎麼會穿死人的鞋子?
她能夠拿到張氏的鞋子,是不是說明她曾經搜查過張氏的房間,找不到想要的東西,才轉向了吳庸身上?
吳庸撞鬼這夜,李秘在縣衙吏舍受襲,這女倭寇不可能懂得分身之術,所以女倭寇有兩個?甚至更多?
而李秘聽完呂崇寧的回答之後,就更是迷糊了,因爲呂崇寧搖了搖頭道:“這我也不太清楚,照着規矩,內子的東西必須全部燒掉,可我不準任何人動房間裡的東西...更不允許任何人再進入那個房間...”
李秘不由爲呂崇寧的癡情所感動,可呂崇寧卻繼續說道:“不過...內子平日裡不喜歡穿繡鞋,這樣的鞋子,家裡只有兩雙,除了義莊燒燬的那雙,也就只有現在穿着的了...”
這也正是讓李秘更加迷糊的原因了!
如果說鞋子只有一雙,那麼便該隨着張氏下葬了,這女倭寇又怎麼可能穿張氏的鞋!
“呂茂才,你可認得真切?真的是尊夫人的鞋子?會不會是款式一樣的?亦或者說,還有其他人描了尊夫人鞋子的樣子來刺繡鞋面?”李秘繼續問道。
呂崇寧卻果決地搖了搖頭,從桌面上取來布包,將那隻鞋拿出來,指給李秘看。
“這鞋面乃是我親筆所繪的芙蓉錦雞,婦人們做女紅之時,見着心喜的,確實會借過去臨摹,但內子有個習慣,喜歡在鞋幫處繡個錦鯉小花樣,先生你看看便知...”
李秘將鞋子接過,果真見得鞋幫處繡着一個小花樣,雖然線條簡單,卻仍舊能夠看出是一條長鬚小錦鯉!
也就是說,這鞋該是張氏的無疑了!
難不成吳庸撞見的真是張氏的鬼魂?可即便真的存在鬼魂,難道不該是沒有實質的虛影麼,如何能留下一隻鞋子來?
若不是女鬼,而是女倭寇,這女人難道還掘墓開棺,取走張氏的鞋子來穿不成?
這些倭寇細作分明在追查尋找甚麼要緊東西,甚至追查到了吳庸的頭上來,保不準會掘墓開棺,搜查張氏下葬之物,難道真的是順手牽羊?
可即便是順手牽羊,拿甚麼不好,爲何偏偏是鞋子?難不成倭國人從古至今都是這般重口味?
李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既然有志於刑偵,謎團說產生的並非壓力,而是吸引力,越是離奇,他的動力也就越足!
也因爲吳庸這樁事的耽擱,否則他就能夠調查陳實的背景,找出張氏爲何選擇陳實作爲刺殺目標的動機,而後找到殺死張氏的兇手,說不定還能夠查證一下,張氏傳遞消息之後,對那些倭寇細作執行刺殺的真正刺客是誰。
與呂崇寧這麼一聊,夜色也漸漸深沉起來,吳庸已經睡下,別院也安靜了下來,不過許是鬧鬼使得人心惶惶,整個別院仍舊燈火通明,各房都不敢吹燈歇息。
李秘讓呂崇寧在房間裡頭守着,自己便走了出來。
他將淺草那柄肋差短刀插於後腰,而後往吳庸那廂去了。
吳庸雖然寵愛四夫人,但遇到大事,終究還得依靠大夫人,今夜便是宿在了大夫人房中,房外院子的小亭子裡,還有一名刑房衙役在值夜,以防再出現鬧鬼的事情。
這刑房衙役雖然正當壯年,但也是個迷信的,坐在燈籠下,喝着小酒壯膽,低聲哼着小曲,時不時揮手驅趕蚊蟲。
李秘的偵查技術相當過硬,爲了抓拍姦情,蹲點蹲成萬年化石,一泡尿憋一整天都經歷過。
爲了獲得更好的視野,他將監視地點選在了牆角的一顆老桂書上。
這老樹如傘蓋一般,足以遮掩身形,李秘提前將薄荷艾葉之類的草藥研磨出汁水,加入龍腦,塗抹在身上,蚊蟲也就不敢近身了。
倒不是李秘身驕肉貴,怕蚊蟲叮咬,而是擔心驅趕蚊蟲會發出動靜,暴露了自己。
如此守到三更天,那衙役早就在亭子裡呼呼大睡,吳庸房裡也傳出如雷鼾聲來,聽着該是大夫人,時不時會聽到吳庸幾句小聲抱怨,想來是被大夫人鼾聲吵得睡不了。
又過得小半個時辰,吳庸也頂不住,漸漸沒有了聲響,該是睡着了。
李秘也是睏倦得不行,畢竟這幾天也是陀螺一般轉着,從未好好停歇過。
眼看着瞌睡來襲,李秘想着眯一會兒之時,院牆處突然傳來微微響動,一條破草蓆掛搭在了牆頭的荊棘上,隨後便是一條黑影,極其敏捷地翻牆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