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陳國護國大將軍蕭靖的威名。
有傳言道,蕭靖將軍戰功赫赫,乃陳國的守護神,他手下的蕭家軍神勇無比,自組建以來未嘗敗績,如此男兒,乃真英雄!
又有傳言道,蕭靖將軍雖是鐵血男兒,一代名將,卻生得面如冠玉,乃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濁世佳公子,雖是武將,但他其實出身書香門第,擅長的是舞文弄墨,卻不知爲何偏偏要征戰沙場,過這種鐵馬金戈的生活。
有人猜測是因爲一位絕色姑娘:有人猜測是招人陷害,不得已而爲之:有人猜測是蕭靖將軍清高孤傲,不甘與世俗同流合污……衆說紛壇,尤其是說書人,有甚者竟能把這年紀輕輕的護國將軍的二十餘年的經歷說得有鼻子有眼,如同自己的親身經歷。如此流傳,百姓口中都有一個活靈活現的蕭靖將軍。
蕭靖那渭水之戰從來都是說書人鍾愛的對象,酒肆茶樓裡的說書先生每個說起此戰都會眉飛色舞,就像故事中的蕭靖將軍就是他們自己,隨後,只需等着聽客們的一陣叫好,表情就更豐富起來,因爲他們知道,只要會說上幾個關於蕭靖將軍的段子,便不愁吃喝。
李玉兒從小就跟着父親東奔西走討生活。父親是個說書的,她在臺下看着父親或是說或是唱着蕭靖將軍的事蹟不下千回,再好聽,也厭煩了。她敢說,要是父親有一天唱不動了,自己上臺未必說得比父親差,無論是唱詞、動作,甚至是一個細微的眼神她都有本事還原出來。
猶記得父親的話,“玉兒啊,要記住,蕭靖將軍就是我們的飯碗,只要有他的故事,便可以討一口飯吃,他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啊!”
李玉兒從未見過蕭靖,同樣她的父親也從未見過蕭靖,一個連樣貌都不清楚的男子卻是父親一生提得最多的人物,蕭靖兩字也是李玉兒最先學會的兩字,李玉兒和父親一樣,對蕭靖有種複雜的感情,她總是覺得,沒有蕭靖,就沒有她和父親,想到這裡,她總是十分慶幸——幸好有蕭靖!
蕭靖是陳國的守護神,李玉兒和父親都是關外人,昨晚她就聽父親說要去陳國轉一轉,一定要去看看蕭靖將軍。李玉兒很是驚詫,瞪圓了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下意識地反駁:“蕭靖將軍那是這麼容易見到的!”
她看見父親的手抖了抖,他突然狠狠地握住了李玉兒纖細的兩條胳膊,顫抖着聲音說:“玉兒啊,你可要信爹爹的,爹這一次說得可是實話,覺對算數,到了陳國,你就能見蕭靖將軍了!”
父親不是老實人,常說謊話,儘管他信誓旦旦地保證,李玉兒還是不信,她笑罵道:“你這老頭子,什麼時候說過真話,我可不敢信你的了。要去,你自己去!”
眼前的老頭兒不在發聲,只是出了神,一雙渾濁的老眼轉啊轉,枯枝般的老手擼着鬍子,李玉兒知道,父親又在尋思什麼了,否則,他一定會惡狠狠地罵回來。
“哼”,李玉兒甩給父親一個眼色,不緊不慢地收拾着包袱。
“老頭子,要不把那摺扇帶去啊!說書的時候裝裝樣子!”
“哎呦!還是你這小崽子記性好,你不說我就給忘了!”
……
李玉兒跟父親去了陳國,雖然她更想自己去闖蕩闖蕩,而不是跟在一個老頭子後面丟人現眼。
“誒,還記得我年輕的時候陳國還不是這麼個樣子,那時候的陳國昌盛得很,大街小巷熱鬧極了,小攤擺得把人走的地兒都站得,我那時候買了塊兒玉,花了好幾十兩銀子,結果給人家一看,是個假貨,你說這晦氣!”
李老爹的聲音很大,周圍不少人都聽見了,甚至有幾個身着綢緞的富家公子在嘲笑老頭子的無知,其他人看兩人的眼神也是十分怪異,李玉兒不自在地低下了頭,兩頰漲的通紅,可遲鈍的老父卻絲毫沒有發覺,仍樂呵呵地說着有的沒的,甚至拉了幾個人來評價。
李玉兒攥緊了袖口的粗布料子,走得快了些,把李老爹遠遠地落在身後。
這一走,李玉兒可傻了眼,她對陳國地界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一路都是跟在父親身後走,顯然父親也並不識路,遊蕩到此處也不知走了多少路,離京城到底有多遠,甚至連今夜的去處也不知道,這般七彎八拐的街巷,進去了有怎麼走得出來?
李玉兒腳步漸急,顯然是陷入了困境,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巷子裡亂撞,不過一炷香時間,她終於確認自己一時半會兒走不出去了。
正當她心神不寧地站在一條岔路前發愣的時候,右手邊突然傳出“當”的一聲刀劍相擊的。
李玉兒大吃一驚,慌忙轉頭,卻沒有看到人影,反而在那條路口的拐角處看見散發着寒氣的刀光劍影。
李玉兒正猶豫着是不是要趁亂逃跑,“乒乒乓乓”的聲音卻漸漸平息了,心道好機會,正要拔腿開溜,身後卻傳來一道虛弱的呼喚。
“別走。”
李玉兒背對着男子,停住了腳步,心下震驚,憑聲音的遠近就能知道男子已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她身後,若是他心懷不軌,自己恐怕沒有逃命的機會。
“你若就了我,我保證讓你一生榮華富貴。”身後的聲音又道。
李玉兒吃了一驚,心道哪有這種好事,還是要走。
這時候身後又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悶響。
李玉兒又是一驚,連忙回了頭。
入目的是殷紅的血,遍佈男子的全身,若是正常人流了這麼多血,早就一命嗚呼,顯然這血不但有他的,還有那些圍攻他的人的,男子的臉被血糊的看不清,身姿卻是極爲修長,相必長得也不賴。
李玉兒稍有猶豫,狂奔出了小巷。
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找到小巷的出口的,胡亂的跑,竟出去了。在街上尋尋覓覓,總算找到了神色慌忙,正在尋人的父親。
李老爹見了李玉兒平安無事,劈頭蓋臉的罵道:“你這小崽子,跑哪兒快活去了!養你不如打死算了!”
李玉兒無心李老爹的謾罵,而是拉着李老爹的手回返。
“別說了,跟我來!”
李玉兒憑着自己的記憶在這七通八拐的巷子裡尋找剛纔的地方,遠遠地看見被血糊成硃色的衣角才終於鬆了口氣。
李老爹見了渾身是血的男子犯起了合計。
李玉兒直截了當地問:“你說救不救?”
李老爹擼着鬍子,“嘶嘶”地吸了幾口涼氣,神情很是猶豫,“要不咱們就別管這事兒了,這男子看起來不簡單,小心惹禍上身。”李老爹邊說着,邊不安地四處張望,聲音越來越低,直到變成無聲的耳語。
李玉兒卻在這時噗呲一笑,尖銳的笑聲打破了略有壓抑的氣氛,李老爹被這不合時宜的笑聲一驚,面色十分難看,剛要破口大罵,就被李玉兒一句話堵了回去。
“不管你救不救,這人我是救定了!”說罷,李玉兒還神氣地揚了揚下巴,挑釁地看着李老爹,做完了一系列表情後,不容李老爹阻攔,蹲下身,把躺在上的男子背起。
“你這小兔崽子!”李老爹氣不打一出來,兩條稀疏的眉毛高高地聳立起來,怒氣衝衝道。
這時,李玉兒感到背後的男子動了動,顯然是被李老爹的大嗓門驚擾。她同樣不甘示弱地瞪着李老爹,“我再說一遍,這人你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你……”
不等李老爹做反應,李玉兒已經走出數十丈遠。
男子的重量的確讓李玉兒一個姑娘家吃不消,感到身後又有了動靜,李玉兒忍不住抱怨道:“你怎麼這麼沉,比一頭豬還要重。”
李玉兒回頭,邊看了眼身後眼睛已經掀開一條縫的男子,邊望了望身後趕忙追上來的李老爹。
身後的男子虛弱地把頭靠在李玉兒身上,“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屆時在下定當涌泉相報。”
李玉兒頭也不回,硬撐着兩條麻掉的手臂,咬牙道:“若是你能把體重減一減,就當是報恩了。”
李玉兒還是沒有回頭,未曾注意到男子面上的窘色。
……
自李玉兒在街上“撿”了那男子已過半月有餘。
李玉兒仍清晰地記得那天那個渾身被血浸染狼狽不堪的男子,卻怎樣無法將他與眼前這個俊朗非凡濁世佳公子重疊在一起。
李玉兒父女在將這個男子的滿身血污洗淨之後,怎麼也想不到洗出個寶,污垢下的身軀竟如此令人驚豔,李玉兒自小就覺得自己麪皮生得不錯,但目睹着男子的真容後竟有些自愧形慚。
男子雖面容生得好,性子卻不討人喜歡,半個月來,男子說過的話還沒有李玉兒一個時辰說得多。李玉兒問他是什麼人,他不語;李玉兒問他家住何處,他不語;李玉兒問他姓甚名誰,他仍不語。
李玉兒對此極爲苦惱,那個姑娘受得了這般沉悶的性子!
不知男子姓甚名誰,李玉兒不再強求,只是爲了便於稱呼,李玉兒給男子起了個外號——“啞巴”,認爲很是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