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龍子龍孫的,居然爲了件衣裳找上門來?楚行雲也懶得爭論當日的事非,只是嘴上笑的意味難明。
嘴上滿口應承着道:“不就是件衣裳嘛,六殿下也不必天天惦念了,趕明本侯命人做個七八套,送還給您,怎麼樣?”
滿意了吧?
“誰稀罕你的破……”衣裳。
可話到嘴邊,軒轅哲一禿嚕還是忍住了,然後心裡狠狠的告誡自己,他是來索要賠償的,如今賠償已經得到了,還呆着做什麼?
可他這心裡就是憋缺。
“哼……”
甩鞭子走人。
“大爺病,”楚行雲嘟囔了一句,也沒放心上,就進侯府了。
那邊,軒轅哲因徹底撲了空,心情始終都很低迷,就連騎在馬上的姿態,也是怏怏的。這時,他身後一直隨行的小廝,忽然提醒着道:“殿下,您似乎好些日子沒去過相府了。”
“是嗎?”
軒轅哲確認似的,淡淡說了句,這時,眼角餘光,忽的就在街角捕捉到了一條曼妙的身影,儘管她輕紗掩面,穿着與平日不同款式的衣衫,可軒轅哲還是能一眼認出,那是他自小便喜歡的女子,李成瑾。
奇怪,雖然最近天氣轉涼,偶有風沙,但也不用掩着輕紗出門吧,除非,她是不希望有人認出她來,這是官家女子做私事時,管用的伎倆。
只是,成瑾堂堂相府的嫡女,身份貴重,她又會有什麼私密不願被外人知道的事?
如此想着,軒轅哲就下馬,跟了過去。
這是一間名不經傳的小酒樓,加之此刻還沒到飯點,客人稀薄的很,所以當軒轅哲一尾隨着進來,就看到了李成瑾一閃而沒的身影。
“公子……”
因爲心中有疑惑,軒轅哲擡手便扔出一塊銀錠子,並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那酒樓掌櫃的,收了銀錢,自然不敢在做聲。
軒轅哲則已經推門進了,剛纔李成瑾所入房間的隔壁,這酒樓當真劣質,所謂雅間,相隔的竟是一張薄薄的木板,所有他只需凝神聽着,就能將隔壁的聲音,聽個仔細。
“……你是真心願意幫我?”這是一個陌生的女音,聽着有幾分焦急。
“不,不是我幫你,是合作,我亦恨楚行雲入骨,只是苦無對付她的辦法,此番,你出人,我出錢,若能將那賤人徹底置於死地,豈不快哉?”
這是李成瑾的聲音?
隔壁,軒轅哲瞬間驚愕的瞪大了眼,自小到到,他認識的李成瑾,都是溫柔得體,細聲慢語的,何曾如此猙獰尖銳?
而所談論的內容,居然還是設計害人的陰毒招數?
若非親眼所見,軒轅哲簡直不敢相信,他記憶中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
晚上,重新回到郊外秘牢,發現,那黑衣男子壓根就沒回來。倒是沈洛川似乎還並不知情,一個人正坐在那裡,瞎忙活着。
“今日進展如何?”
沈洛川回身一笑,“唐姑娘說已經研製出了一種可促進催眠的香料,一會兒估計就能用。”
“是嗎?”楚行雲貌若無事的淡淡應
了一句,然後轉移話題,輕聲道:“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們究竟要問那個人什麼?居然如此執着?”
沈洛川一愣,大概,早就想到,楚行雲遲早會問這個問題。
而他對楚行雲的態度,彷彿也壓根就沒存多少戒心,坦然的道:“關乎多年前的一個滅門慘案,這個理由充分嗎?”
又是滅門慘案?
楚行雲環臂靠在身後的桌子上,同樣直言不諱的道:“不瞞你說,那日,我們已經通過催眠術確認,那個叫洪濤的人,除了軒轅永泰這個表面上的主子,背後還隱藏着另外一個人,所以,說不定,我們要問的,也許是同一個人。”
“是嗎?”
沈洛川詫異的一挑眉,當然,他詫異的不是這個答案,而是從一開始,就跟他們劃清界限的楚行雲,居然會突然對他敞開了談。
難道是看出了他們是友非敵?
沈洛川好笑的摸了摸鼻子。
“你能告訴我,你口中的滅門慘案,是哪一樁嗎?”楚行雲幽幽的在次發問。
“西川,沈家。”
談到這個問題,似是想到了什麼,沈洛川的情緒,明顯陷入了低落。
“西川,很遠,那這跟我楚家又有什麼關係?”
“自然有關係……”沈洛川剛纔從思緒中清醒過來,口中喃喃,可話纔剛到嘴邊,他整個人就忽的僵住了。
擡眸,就見楚行雲一臉的奸計得逞,似笑非笑的湊了上來,道:“說吧,究竟什麼關係?你是想從我大哥楚行楓說起呢,還是從我從母親說起?”
沈洛川差點沒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虧他也算老江湖了,今日居然被一個小丫頭給套了話。
“你,你都知道了?”
楚行雲別有深意的點了點,其實,她什麼都不知道,全部都只是猜測。
但是,從現在沈洛川的反應上看,有一點她基本上可以肯定,那個一直給她熟悉感的黑衣人,果真就是她這副身子的血緣親大哥,傳說,已經跟爹爹一同戰死沙場的楚行楓。
至於她爲什麼要提到自己的母親?
因爲搜腸子刮肚子,想了半天,總覺的,她那個一直不知道孃家在那裡的母親,疑點最大。
這麼問,一來碰碰運氣,二來,反正已經確定了楚行楓的身份,她不怕他們跑了
果然,她猜對了。
“想不到玄機摟手中的暗八部,手段如此厲害,竟連這等成芝麻爛穀子的小事都能查出,”沈洛川無比挫敗的吶吶低語,心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他們辛苦了這麼多年,人家只需要一個情報組織就搞定了。
聞言,楚行雲挑眉,“你連暗八部都知道?那你現在可以說說,我母親,沈家,還有我父兄的事了吧?”
沈洛川一愣,反問:“你不是什麼都知道了?”
“我什麼時候說我都知道了?”某人攤手耍賴。
沈洛川不甘的皺眉,“那你知道行楓……”
“猜的。”
“你又是怎麼知道你母親出自沈家?”
“蒙的……原來,我母親姓沈,來自西川,也就是說,我們都是親戚?”楚行雲恍然般自
語,因爲據她所知,她母親姓林,想必,應該是用了虛假的身份。
聞言,沈洛川面露大囧,“暗八部不是號稱無所不知嗎?”
“無所不知嗎?我不知道,其實我也是前幾天,剛聽說的,”楚行雲表示無奈。
沈洛川的表情,則霎時間,就跟吃了大糞似的,吐又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其實,總而言之,他這個老江湖之所以被哐,到底還是因爲知道的太多,然後錯誤估計了軒轅永夜的勢力,又錯誤估計了楚行雲的能力。
總之,坑爹的貨呀。
但說出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也容不得他後悔了。
“還是我還說吧。”
這時,密室的石門後,忽的傳來一個沉悶的男音,卸去了他平日刻意的沙啞,竟是難得的溫潤,但這種溫潤,絕不是楊柳春風的暖意,而是夜露寒霜的清冷。
無端端的。
彷彿真的有血濃於水的感應。
楚行雲掩在袖中的指尖,輕輕的顫了一顫,方纔轉過身來,就見,那高大漆黑的身影,已經如一尊鐵塔般,立在了那裡。
記憶中,這個男人與她昔日與他的點滴,瞬間涌上心來。
儘管,那都不是她的記憶。
但是,這些記憶,卻都在傳遞着脈脈的親情,童年,騎在大哥背上時的歡喜,大哥帶她偷溜出府,逛夜市時的寵溺……
及笄之夜,大哥風塵僕僕而來,笑着送上,用他捉拿朝廷重犯,攢下來的銀錢,爲她置辦的金玉頭面……
一幕幕,竟是讓本該旁觀者的楚行雲,都喉中微微哽咽了。
“大哥。”
她輕輕的喚了一句,“既然回來了,爲何要瞞着行雲?”
沈洛川在旁上看着瞪了瞪眼,然後做無奈狀,也不打攪這兄妹相認的溫馨畫面了,徑自坐在椅子上,看了起來。
“哎……”
楚行楓悵然一嘆,緩步走進,一面,已經伸手拉下了自己面上的黑巾,“忠勇侯府的世子,楚行楓,早已戰死沙場,我,從此只是我自己而已。”
黑巾下的那張熟悉面孔,在沒了記憶中陽光爽朗的笑意,而是滿布的風霜,與從額頭,一直橫至下顎的猙獰刀疤,讓人生畏。
“大哥是不是變醜了?”
楚行雲勾脣一笑,“不,比以前有男人味多了。”
楚行楓一愣,生硬的面孔,似有感慨,“行雲,這次回來,你着實令爲兄感到驚訝,想不到,我的妹妹,居然也會有如此英武的一面。”
他原本最擔心的人,就是孤身一人,性子又素來軟和的妹妹。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就是那個一直都需要他小心呵護的妹妹,轉眼間,竟就以無比耀眼的姿態,登上北燕第一女侯的位置。
無論是在朝上,還是後宅,對上對下,都是遊刃有餘。
令他這個親大哥,驚豔之餘,感到了無比的咋舌,她甚至覺的,眼前的女子,壓根就不是她的妹妹。
楚行雲當然看出了楚行楓的心思。
所以在面對這個昔日至親的注視時,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退縮躲閃,因爲,她從來都也只是楚行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