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楚行雲記得不錯,幾日前,她與他曾在福壽齋有過一面之緣,當時,歐陽鳴是唯一一個肯善意勸解她的人。不過在自己拒絕他的好意後,此人轉身離開,可見是個利落的性格。
“歐陽大公子別來無恙,”楚行雲淡淡一語。
誰知,歐陽鳴在看了她一眼後,面色依舊嚴肅,“軍中只有右督軍歐陽鳴,沒有歐陽大公子,還請侯爺喚末將右督軍便可。”
“歐陽督軍,侯爺這不是……”馬如龍似乎有些不滿意歐陽鳴生硬的態度,正要替楚行雲抱不平,卻見楚行雲含笑打斷了他的言語,繼續道:“歐陽督軍可否陪本侯巡視一下軍營?”
“末將遵命。”
軍營中有一口大鐘,鐘聲一響,不管在做什麼的,都必須要聚集到中央的大廣場上。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所有人已經集合完畢,楚行雲一身端正的官服,立在發號施令的高臺上,目測的一下,這裡至少有五六千的人,當然,這僅僅只是平時,一旦京中有了風吹草動,四方軍營每個軍營至少都要吞兵過萬。
此刻站在隊伍最前排的,分別是六名有些頭面的副將。
其中一人,還是楚行雲的熟人,可不就是上次被派到金鑾殿與她比試的陳副將,本名陳大石,身板高,拳頭大,典型衝鋒陷陣的,想必戰場上也立過不少的功,卻依舊還是個小小的副將。
“末將拜見侯爺。”
數以千記的將士同時呼喝下拜,立刻形成了一股渾厚的浪潮,山呼海嘯的就朝着高臺上的楚行雲而去。
歐陽鳴以爲,楚行雲在怎麼得天獨厚,也僅僅只是個小女子,定會被眼前驚天的氣勢嚇到,儘管他面上一直都很恭敬,其實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小小的不甘心,就因爲是庶出,他拼盡全力,也只能坐上督軍之位,而有些人,一出生就不用努力,便可輕易坐擁一切。
所以此刻,頗有種下馬威的意思,但令歐陽鳴沒想到的是,楚行雲並沒有收到半點驚嚇,反而在這種高漲的氣勢下,昂首挺胸,肅然的面容,高挑的眉峰,展露出一種迫人的鋒芒。
此人,竟果真有上將軍之資。
歐陽鳴不易察覺的蹙了蹙眉,心緒陷入了一種複雜。
“諸位將士無須多禮,”這時就聽楚行雲聲音洪亮的開始發言,竟沒有絲毫女子的嬌柔,鏗鏘之氣,落地有音:“今日是本侯走馬上任第一天,正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陛下既然授意本侯上將軍之職,便是出於對本侯的信任,試問,本侯怎敢辜負陛下的一番信任……”
“哧……”
話沒說完,就聽隊伍中,隱隱傳出幾聲不屑的嗤笑,楚行雲也不惱,而是雙目如電,似笑非笑的就望向了那第一個嗤笑之人,道:“孫仲,孫副將有何異議嗎?”
那孫副將雖一身軍裝,一張年輕的面孔,卻油光雪白,半點沒有軍旅之氣,其實說白了,他就是個靠着老爹進入軍營的官宦子弟,所以眼角眉梢,到處都佈滿了一股子優越感。
而他此刻也顯然沒想到,第一次來軍營的楚行雲,居然可以直接就叫出他的名字,一時有些愕然,但很快恢復常態,心道,不過是個毛丫頭,怕什麼,當即隱含不屑就
道:“末將不敢有異議,只是末將聽聞,侯爺一身官袍還有這上將軍之職,都是安樂伯以免死金牌求來的,如此說來,陛下好像並非全然信任,才授以官職吧?侯爺這般胡言,難道就不怕世人恥笑?”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過也是靠着祖輩庇佑才站到這裡耀武揚威的,瞎得瑟什麼。
“大膽……”左督軍馬如龍第一個叱喝出聲,看似要替楚行雲出頭,但目光卻顯然也是忌憚這孫副將的。
“馬督軍何須動怒,難道不覺的,孫副將這話說的有理嗎?”
有理?
馬如龍神色一僵,他還以爲這個時候替楚行雲出頭,定會被她另眼相看,甚至倚重,卻不想,側目,就看到楚行雲笑意盈盈的面容,一時,竟讓他覺的,這個女人,越發深不可測起來。
就連歐陽鳴,亦詫異的擡了擡眸,他該說這個女人好相處呢,還是……他想起上次福壽齋的事,此女絕非頭腦簡單魯莽之人,他竟開始有些期待,她接下來會怎麼做。
儘管他和孫仲都是以官宦子弟的身份入的軍營,但二者性質上卻是完全不同,他現在頗有作壁上觀的意思。
楚行雲依舊在笑,她幽幽望着前排,已經面露詫異的孫仲,繼續又道:“本侯很贊同孫副將的話,本侯今日的一切,的確是取巧得來,那麼,敢問孫副將,你的一切,又是如何得來的?”
孫仲一愣,不服氣般,理直氣壯的道:“末將堂堂七尺男兒,自然是靠軍功得來的。”
有人同樣想嗤笑,卻不敢笑出聲,唯有歐陽鳴饒有興趣的彎起了脣角。
“有志氣。”
楚行雲忽然毫不客氣的拍手大讚,然後揚聲朝着廣場上的軍隊,豪氣干雲的大聲道:“我北燕泱泱大國,浩浩疆土,要的便是如孫副將這般,武藝高強,有勇有謀,靠着一身本事建功立業的少年英雄,大家從此以後,定要以孫副將爲榜樣,好好努力,保家衛國。”
底下無數將士,登時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但既然侯爺都這麼說了,他們當然也只有應答的份了。
“孫副將少年英雄,我等定以此爲榜樣……”
山呼海嘯般的渾厚之音,轟然響起,楚行雲滿臉帶笑,回身,一副本侯很看好你的樣子。
但首當其衝,被誇的天花亂墜的孫仲,卻莫名有種臉上火辣辣的感覺。但很快,他想到,忠勇侯府沒落,這楚行雲定是不敢輕易招惹自己,纔會這麼說……哼哼,算你識相。
想明白這些,孫仲索性厚顏無恥的就受了楚行雲的‘誇讚’,無比驕傲自豪的高昂起了頭。
但下方無數大兵小將在看到孫仲的如此表現後,心裡都不自覺的統一浮現出了一句話……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楚行雲站在高臺上,笑的越發歡實了,順着杆便道:“既然孫副將如此優秀,那應該不介意向本侯展示一下吧,到時候,本侯也好上書陛下,提拔一番軍中人才,否則如孫副將這般被埋沒在副將之位,豈不可惜。”
展示,怎麼展示?
被奉承衝昏頭腦的孫仲,疑惑的望向了楚行雲。
“月奴。”
“奴婢在。”
“孫副將
,”楚行雲站在高臺,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孫仲那張油光水滑的臉蛋,笑的越發意味難明,“本侯手下有個不成器的婢女,平日裡仗着有幾手功夫,便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有勞副將好好教訓教訓她,讓她也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孫仲還以爲楚行雲要爲難她,但一見原來是個同樣瘦小,且面容平庸的女子,心中不屑,但面上卻有些猶豫,“這……若傷了侯爺的婢女,末將可……”
“孫副將無需留手,左右是個不值錢的奴才,死便死了,正好給她個教訓,”楚行雲的表情渾不在意,英氣的面容,笑的慵懶,目光就那麼一直望着孫仲看。
“末將遵命。”
那孫仲絲毫沒有看到自己的危機,直接就應了下來。
但周圍看着的一干將士,見此,卻是忍不住心裡暗道,這侯爺也太過兒戲了吧,那孫仲在怎麼不濟,對付一個小丫頭還是綽綽有餘的,什麼左右是個不值錢的丫頭,死便死了……好個性情薄涼的忠勇女侯。
一時心中對月奴,都充滿了同情。
但月奴卻是眸中冷色一閃,直接擡步就站在了孫仲的正對面,而周圍一干並將,同情歸同情,也很自覺的退步讓開,在高臺下圍出了一片空地。
孫仲滿面輕視的掃了眼月奴,就道:“姑娘先請吧,不然莫說孫某欺負了你。”
月奴平凡卻平淡的臉上,面無表情,聲音亦是不摻雜絲毫的情緒,“我不會留手的。”
說罷,月奴瞬間快步而去,彷彿腳下生風,幾乎眨眼的功夫就衝到了孫仲的跟前。孫仲心中暗驚,沒想到這不起眼的丫頭,來勢如此的快,不待反應,就見月奴已經氣勢洶洶,高高的揚起了一記手刀。
朝着孫仲的天靈蓋,重砸而下。
孫仲面色一變,下意識的用雙臂去格擋,但是,當他的雙臂,真的與月奴的手刀,正式碰撞的瞬間,他只覺的那手刀,根本不是人的手,而是堅硬的鐵塊,砸的他雙臂彷彿要斷了。
“啊……”
一聲痛叫,就露出了一身的破綻。
月奴小小年紀,也算身經百戰,一個快準穩很的旋風腿,就兇狠的掃在了孫仲的腰上。
“啊……”
這次是孫仲的一聲慘叫,甚至連還擊的能力都沒有,就四仰八叉的趴在了地上,疼的是齜牙咧嘴,在也站不起來了。
那邊,月奴已經的完美的收勢,漠然平凡的面容,對此只有四個字,“不堪一擊。”
月奴,你霸氣外露了哦!
楚行雲憋着滿腹的好笑,摸了摸下巴。
“好俊的功夫,”楚玉跟楚問,已經忍不住讚了一句,顯然沒想到這早上還給他們準備飯菜的小丫頭,功夫如此了得。
歐陽鳴也是雙眸一亮。
“譁……”
戰鬥結束的遠比預想的要快,令周圍圍觀的將士,半天才譁然着反應過來,但無不目瞪口呆的望着取得勝利的月奴。
楚行雲這時也貌似如夢方醒的瞪起眼,誇張的就跳下了高臺,關切的跑到了孫仲的跟前,不可置信的道:“孫副將,您可是我北燕的棟樑之才啊,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倒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