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貴妃的帳內。
聽着手下人的如實彙報,坐在榻邊,早已安靜下來的容貴妃,也只是淡淡的一聲詫異。
“他竟失手掐死了那宮女,想必他當時必定心煩意亂……不過,如此也好,也不枉本宮費心演的這場好戲,讓他,今後對人對事,也多個心眼。”
“娘娘也是良苦用心,待六阿哥懂事後,必然會明白的。”
掌事姑姑,安慰似得一笑。
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容貴妃也只能暗下狠心,“也難爲這孩子了。”
原本生來就是個狂放不拘的性子,如今偏要將他按入這權謀之中,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歷年冬獵,往往第二日纔是真正的重頭戲。
各家子弟,都會自動請纓,隨軍入林,拔得頭籌,從此平步青雲。
當然,那些無需平步青雲的,就無需那麼拼命,喜歡的,就驅着馬,獵點喜歡的小東西,賞一賞雪景。若不喜歡的,就只管窩在自己的營帳裡,烤火便是。
楚行雲到是那個想烤火。
奈何,天凌長公主,一大早就向她發出了挑戰。
“忠勇女侯,可敢隨本公主入林,獵一頭猛獸回來。”
長公主魏凌,一席昂貴的貂皮斗篷,耳上圍着一團雪白的毛絨護耳,一頭長長的烏髮,利落的梳成一條馬尾。白皙的面容,在初升的驕陽下,顯得異常美豔。
當然,姿態依然還是她一貫的跋扈。
楚行雲知道,這挑戰是必然的,若自己不應,她定有別的法子,讓她應。
也無需廢話了。
她直接揚脣笑道:“那公主殿下可有什麼彩頭?”
長公主魏凌,騎坐在一匹通體黝黑的駿馬上,那馬兒似乎極不滿意,主人的安靜,正不悅的發出低低咆哮,四蹄左搖右擺。
魏凌卻半點沒有會摔下去的擔心。
“金銀之物,豈不是俗了,這彩頭嘛……”
她沒有說出聲。
但那雙飛揚着的眸光,卻已經極具挑釁的鎖定在了楚行雲的臉上,她以口型,一字一頓的道:你的命。
命嗎?
“楚行雲,別怕了她,本皇子助你。”
這廂楚行雲還未說什麼,那邊,一聲虎虎生威的斷喝,就見八皇子軒轅勳,騎着一頭貌似小馬駒似得的坐騎,揮着手中的小馬鞭,已經滿面興奮的飛奔而來。
楚行雲登時頭大。
“楚行雲,好些日子沒見,昨日本皇子整整尋你一日,怎也沒個蹤影,莫不是躲着我不成?”
因劇烈的狂奔,軒轅勳稚氣的小臉,顯得紅撲撲的,頗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思。
上次自這小子,出宮找過她之後,楚行雲已經特別關照過玲貴妃,讓她儘量看好自己的兒子,別出門隨便亂玷污人家的名節。卻不想,偏偏錯漏了今日。
“額……八殿下,你母妃沒喊你回家吃飯嗎?”
“什麼?”
軒轅勳顯然沒聽懂,楚行雲話裡的驅趕意思。
就見,那邊,她們北燕的一衆貴女們,已經清一色的騎馬裝,雄赳赳氣昂昂的,英姿颯爽而來。
“行雲,你們要比試嗎?不如我們也一塊加入吧。”
雲芝一馬當先,就笑着道。
但緊隨其後的容慧公主,卻是看出了苗頭,趕忙就勸道:“雲芝別鬧,行雲與長公主都是難得的女中豪傑,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不是給人家添亂嘛。”
雲芝撇了撇嘴,想想還真是。
“沒關係,有本皇子在……”
軒轅勳自信滿滿的話還沒說完,楚行雲已經以極快的速度,遞了容慧一個眼神……搞定這小子。
“駕……”
雙足一夾馬腹,楚行雲已經直接縱馬而去。
天凌長公主魏凌,冷聲一笑,毫不含糊的也緊隨其後。
這二人很快一前一後,在茫茫林場雪原上,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拉鋸戰。
遠處。
貴族王帳前的一處高地。
最近一直表現低調的李成嫣,李成瑾,姐妹二人,正站在此地,駐足遠望,直到,那兩道疾馳的身影,逐漸化作了雪地裡,兩顆小黑點。
極度隱忍着的李成瑾,方纔仰止不住的陰狠一笑。
“姑母那邊,可都安排好了?”
李成嫣對楚行雲的仇視,亦沒有消減分毫,她得意一笑,“放心吧,姑母如今已經是陛下最看重的人,凌表哥也很快登上儲君之位,只要這個賤人死了,我們的好日子,還會遠嗎?”
李成瑾勾脣一笑。
“你說的對,今晚,必讓這賤人,血濺五步……”
“李成瑾。”
忽然一聲沙啞的斷喝。
站在高處的李家姐妹二人,身子驚的齊齊一震,他們沒想到此地居然還會有外人,回頭一看,就見六皇子軒轅哲,不知何時,已經蹙眉立在那裡。
只是。
相較過去意氣風發的軒轅哲。
今日的他,無疑要憔悴了很多。
彷彿一夜未眠,整張臉都浮現着一種,不正常的蒼白,一雙原本俊氣的瞳孔,此刻更是滿布疲憊的紅血絲,頹廢異常。
而這樣的軒轅哲,好像喪失了他過去對女子,特有的溫柔和風趣。
冷冷的。
一步步走來,直到,逼的李成瑾想要後退的時候,他才道:“你們剛纔在說什麼?什麼血濺五步?”
“六殿下,你,你怎麼這樣跟姐姐說話。”
李成嫣,顯然還懊惱着,這個從小就喜歡追在姐姐屁股後頭的皇子,居然會如此一反常態,難道,他就不怕姐姐不高興嗎?
“沒什麼,你聽錯了……”李成瑾躲閃着,想要側頭。
但想想,她還是迅速做出了她過去一貫的溫柔和善,略有些心疼的將手,按在了軒轅哲的手臂上,“你好像病了,要不要……”
話未說完。
她那隻按放在軒轅哲臂膀上的手,猛然被對方厭惡的甩開。
“你……”
李成瑾愕然語塞,這恐怕,還是第一次遭遇,軒轅哲如此冰冷的對待。
反觀軒轅哲。
其實他並沒有聽到,李成瑾之前說了什麼,也無所謂她在說什麼,只是,當再次看到,昔日那雙溫柔的目光時。
他只覺的,忽然很想作嘔,因爲這雙目光,真的好虛僞。
而可笑的是。
他居然被這麼一雙虛僞的目光,整整欺騙了數年之久。
“哈哈……”
他仰天冷冷一笑,轉身,就大步流星,頭也沒回的走了。
“這個六殿下,吃錯藥了不是?”
李成嫣蹙眉咒罵。
李成瑾呆呆的站在雪地裡,望着軒轅哲越走越遠的背影,不知道爲什麼,她忽然覺的,她好像失去了什麼,似乎,是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
……
文成帝此番稱病,並沒有親自出獵。
而是由提着金弓的軒轅凌,代父出行,早早的,就進入了獵場。
雲千作爲衆家公子中的其中一員,當然也是隨行其中,不過他這隻看熱鬧,從不搭弓射箭的人,很讓周圍貴公子們懷疑,他那比女人還細緻的手,能不能拉得開弓。
所以,雲千很快遭到了冷落,然後一步步的掉隊。
直到大部隊徹底遠去。
埋伏在周圍的手下,才緩緩現出身來。
“大皇子,林氏一族那邊一直還沒什麼動靜。”
雲千風華的身姿,在這皚皚的雪地裡,彷彿天地精華堆砌出的謫仙。
他緩慢的捏了捏掌心的馬繮繩,低聲安撫着胯下通體雪白的馬兒,側身,輕笑道:“今日是初獵,難得的好天氣,若我們一無所獲,豈不是讓人笑話。”
言罷。
他甩下衆屬下,獨自一人往林子裡而去。
……
“主子,那個人,獨自進了林子。”
一名屬下來報。
此在一直在鳳蒼使臣團,隱藏着的定國侯,林莫,終於在一片隱秘之地,緩緩擡起頭來。
他依舊還是一身,好像江湖打扮的黑色麻衣,寬寬的斗笠下,菱角分明的面容,已經出現些許風霜,但一雙眼眸,依舊如沙場上一般銳利。
“他這是在做餌,引我們這條大魚。”
旁人只知初獵,刀口必要見血腥。
卻不知,他們今日進行的,卻是一場人獵,一場攸關生死的角逐。
“主子,他既敢孤身做餌,那就是必有後招,我們……”身旁的屬下,有些擔憂的蹙下眉。
但林莫卻不這麼認爲,他輕搖了搖頭,“皇后娘娘已經下了死命令,這次,必要取了那人的項上人頭,冬獵之後,便會簽訂和平聯盟,到時候,我們就在沒理由,繼續逗留北燕。”
冬獵。
其實說白了,就是文成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爲他們提供的機會。
千載難逢。
“……無需猶豫,他既敢孤身做餌,身旁必不會留人,他如此膽大,我們又豈敢怯了去,傳令下去,準備動手……”
“是。”
寒風吹過。
迎面飄灑起的雪沫子,驟然間,就颳起了一場肅殺的風暴。
雄壯的馬蹄,肆意的踏破了腳下,平整的白雪,轟隆隆的,朝着了無人跡的深林而去。
天地一片素白。
而云千狂奔中的身影,彷如雪地裡盛開的花朵,格外引人注意。
然,此刻,他的耳邊,只聽到了自己一下一下,逐漸開始加快的心跳。
“動手。”
暗處,一聲幾不可聞的發令。
瞬間,冰涼的空氣中,已然是風起雲變,弓弩的彈射聲,長刀出鞘的抽離聲,腳踩雪地的咯吱聲……殺機浮動,危機四起。
驚的胯下的駿馬,長聲嘶鳴。
“殺……”
冰刃割破了喉管,赤紅的鮮血,乍然潑灑在潔白的雪地裡,分外刺目。
“噠……”
王帳內。
軒轅永夜心不在焉的伸出手臂,在棋盤上,輕輕的落下了最後一枚黑子,然後,白皙英俊的表情,頗爲苦惱的皺了一皺,咂了咂嘴。
道:“臣弟好像,又輸了,哎,都說是臭棋簍子了,皇兄偏要與我對弈。”
他十分感嘆的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