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正吊兒郎當的把玩着掌心,一枚鮮紅似血的玉扳指,眼眸時不時的瞟上兩眼,今日的主角楚行雲,好像在說:丫頭,你攤上事了,你絕對攤上大事了。
“求陛下爲臣等做主,忠勇侯這分明是假公濟私,爲何不貶他人,專貶官宦子弟……忠勇侯,你對我等心有怨憤,你明說便可,大不了老夫認錯道歉,但你縱奴卻將我兒打成重傷,老夫不服,不服……”
其中叫囂最厲害的當然就是昨日,那孫仲的父親,御史臺的左督辦,孫巖青了,他自詡兩袖清風,官正廉潔,但兒子卻無故被打,如何能夠甘心。
差點就沒跪到聖前,老淚縱橫了。
可無論他們如何的哭訴指責,楚行雲一句‘連女人都打不過,’的大帽子,往上一帶,被貶的官宦子弟們,立刻都形同了廢物。
在加上楚行雲本就站理,說出的話就更是字字珠璣,振振有詞,將軍營中名不副實,官宦作威作福的惡略現象,一一說了個淋漓盡致。
而這些不良現象,文成帝又何嘗不知,但自古以來,無論是朝堂還有軍政機構,有哪個又是徹底乾淨的,這其中關係盤根錯節,各種利益摻雜其中,文成帝在沒有完全的雷霆手段之前,他早就選擇了睜一眼閉一隻眼。
而這彷彿也成了官場的一種默認潛規則,聖上不管,下邊當然要適當的撈些好處,只要別太過分,一切總能圓過去。
可偏偏,今日朝堂上就是出現了楚行雲這麼一朵超級大奇葩,徹底將這層潛規則打破,那麼下場只有一個……犯衆怒。
因爲她所貶的那的官宦子弟,不光是與她關係不合之人,甚至是榮國公府,恆國公府的子侄親眷們,也包括其中。
尤其其中一名姓呂的老臣,因不憤自己的愛孫被楚行雲貶做步兵,還要掏大糞,氣的是疾言厲色,卻奈何嘴皮子功夫不利索,終是沒敵得過楚行雲的一張三寸不爛舌,急的當場中風,口吐白沫的倔了過去。
“呂老,呂老……忠勇侯,你簡直太過分了……”
楚行雲面沉如水的正過身來,面朝文成帝,義正言辭的道:“微臣只是實話實說,若連陛下也覺的微臣錯了,那微臣現在就改,從此之後只要碰上各家官宦子弟的事,全部睜一隻閉一隻眼,絕不插手……只是,長此以往,若將來京城有個什麼好歹,陛下可就不能怪微臣治下不嚴了。”
因爲根本就管不了。
“忠勇侯,你這話什麼意思,你膽敢詛咒我北燕……”
聞言,楚行雲登時哭笑不得,“文大人,本侯嚴整軍規,你們說本侯假公濟私,現在本侯不管了,只是簡單說明一下因此會造成了隱患,你們就說本侯詛咒北燕……”
簡直不可理喻。
而文成帝也不得不陷入了
深思。
本來,楚行雲這個強行冒出來的四方軍營上將軍之職,就令文成帝如鯁在喉,今日她一上任就捅了這麼大一簍子,大可藉機罷了她的職,但看羣臣激憤的樣子,文成帝忽然轉念改變了主意,陰沉帶笑的眼眸深處,迅速閃過了幾分算計。
楚行雲,既然你這麼喜歡得罪人,那朕就成全你。
當即便道:“忠勇侯所言有理,四方軍營乃天子之師,絕非名不副實之地,昨日各家子弟雖受了些委屈,但也正是彰顯了忠勇侯治軍嚴謹,頗有乃父之風,朕心中甚喜。”
而此言一出,整個朝堂鴉雀無聲。
但軒轅永夜卻是暗自微微蹙起了眉。
楚行雲此次雖行事魯莽了,但心中又何嘗不知文成帝這話恐怕也沒安好心,心中也只能苦笑了。
下朝後,楚行雲被軒轅永夜拉至無人之地,狠狠的拿手戳了一下她的腦袋,沒好氣的道:“死丫頭,讓爺說你點什麼好。”
那就什麼都別說唄。
楚行雲被戳的腦袋晃悠的一下,漆黑的烏沙官帽下,白皙俊秀的面容,佈滿了一種落寞,一雙清潤如墨的水眸,此刻就那麼直勾勾的望着,神色微惱的軒轅永夜。
軒轅永夜一愣,以爲剛纔一手指頭戳重了,略帶歉意的道:“……沒事吧。”
楚行雲無精打采的往身後的樹幹上一靠,繼續道:“我就是忽然發現,人沒有信仰,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其實我真沒想怎樣,就是想要認真做好這個上將軍,可是剛纔在朝上又覺的,這個國家似乎根本不值得我這麼做。”
前世,她爲了國家,過了夥伴……拼盡全力,因爲她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信仰,可是現在,除了各種指責與算計,她找不到半點生活該有的樂趣。
“信仰,信仰是什麼?”
軒轅永夜環臂站着,比之楚行雲還要瑰麗俊美的容顏,微微開始變得嚴肅。
楚行雲似乎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她神色疲懶,語氣乾癟癟的道:“信仰,就是人活在這個世上,所要追求的東西,無論是物質方面,還是精神上的,都需要我們花盡一生的時間來爲之努力奮鬥,並且,從中得到我們想要得到的快樂。”
“信仰?快樂?那你的信仰是什麼?”軒轅永夜認真的問。
她的信仰。
楚行雲苦笑,“我以前有很多信仰,但現在的信仰,是最基本的付出能夠得到相應的回報。”
“那你知道爲什麼你現在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嗎?”
楚行雲做聳肩狀,
但軒轅永夜卻用非常肯定的語調,告訴她,“丫頭,其實我們已經是同樣的人了,所以我們的信仰,應該是先考慮如何好好的生存下去,只有懂得更好的生存,纔有資格去談你所謂對等的付出與回報,懂嗎?”
生存下去?
楚行雲挑眉,“你要活不下去了嗎?”
“……”
“你
跟三伯好像一直都是滿腹秘密,我不知道你們都經歷過什麼,或許你說的對,在這個王朝,在這座皇宮,我的確沒有資格去談什麼對等的付出與回報,但是,至少我不准許我自己活的像個行屍走肉,”楚行雲的神色,此時同樣認真。
但軒轅永夜,卻被她最後的一句行屍走肉,說的愣了一下,邪魅深邃的鳳眸,隨之緩緩陷入了一種深思……這個女人,從認識那天起,似乎就活的這樣肆意妄爲,一直都在不停的打破,這個王朝的各種規則。
而他,卻在因爲某種目的,必須選擇暫時性的守着這個規則。
活的,當真如行屍走肉呢。
“丫頭。”
良久,軒轅永夜緩緩嘆了口氣,彷彿想通了什麼,又彷彿在自嘲些什麼,淡淡的道:“爺現在准許你去過你認爲對的生活,”因爲爺會盡一切可能,讓你更好的跟爺一起生存一下。
後面的話,軒轅永夜雖然沒有說出來,卻是已經堅定了什麼。
其實他至少有不下十幾種的說辭,可以說服楚行雲目前的想法,但是他都放棄了,因爲他一直以來欣賞的那個楚行雲,不正是眼前的模樣,何必,強行將她變的跟自己一樣麻木。
“看,那不是楚行雲跟……小皇叔……”
不遠處,軒轅凌與軒轅哲剛好路過,就看到御花園光線不多的樹蔭下,一男一女正相對而站,好死不死的,這個角度看上去,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對交頸相吻的愛侶,正在耳鬢廝磨。
“哇,哇,哇……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居然……”
手腕忽然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軒轅哲懊惱的側頭一看,就見軒轅凌已經是面目陰沉,冷冷的道:“既然知道光天化日,還理他們做什麼……走。”
說完快步而去,但袖中的拳掌,卻在不知不覺中,握的咯咯直響。
好你個楚行雲,纔剛解除婚約,就敢這麼大膽的與旁的男人,在御花園幹那種事……你簡直大膽至極。
軒轅哲摸了摸鼻子,偷看了眼自己那位小皇叔出色到驚豔的背影,然後又想到他懷中的那個女人,原本該是他的侄媳……一股惡寒涌上來,生生打了個寒戰,快步而去。
而軒轅凌與軒轅哲的到來,又如何逃得過樹叢下二人的耳目。
“看來有人似乎很不高興?”軒轅永夜似笑非笑的懶懶一語,隨即低頭,發現楚行雲已經自顧自的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昏暗的光線下,她白皙粉嫩的臉蛋,竟是如雪花一般的晶瑩,實在讓人忍不住想去掐上一把。
不過軒轅永夜卻沒有這麼做,而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眉峰微蹙,似乎有些懊惱。
……
回到侯府,彷彿做錯事的孩子,就要往自己的房間鑽,不想卻被院子不知隱在那裡的楚天行,一聲叫出:“行雲。”
“哦,三伯……”
楚行雲猶豫着停住了腳步,見楚天行示意她過去,只好猶猶豫豫的上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