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實在是太過理智,換句話說,便是愛的不夠。
因爲,你若真的愛一個人。
除卻天大的仇恨,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感情之外,其他的,你只會想到,與他攜手,與他共同進退,而不是,究竟能不能長久……
安平侯默了很久,才抿着脣,道。
“本候與殿下,相識多年,亦在邊境,共同艱苦吃苦勞累了多年,殿下的爲人,本候十分清楚,殿下是個有遠大抱負的人,殿下,亦有資格,去爭取,常人無法爭取的寶貴東西,但是……”
他頓了很久,一雙劍眉,也皺的很緊,沒有再說下去。
蘇南星隱隱猜到了幾分。
他鎮定自若,語氣冷靜,亦是坦誠真摯的道。
“在沒有見到兩個人之前,蘇南星對於某些東西,是沒有那麼多的想法,但,自那兩個人離奇死亡之後,蘇南星卻是覺得,一個人,倘若沒有過硬的勢力,哪怕再精明的頭腦,亦無法發揮用處,因爲,蘇南星,護不住一個人。”
安平侯很清楚,蘇南星再說些什麼。
然而,眼下他認爲最重要的,不是蘇南星要不要爭取九五之尊的位置,能不能護住林雪茶的人,而是,他認爲,他的女兒,就是不適合他。
安平侯嘆了口氣,“皇家自古多無情,本候也不想多說,若是殿下願意放手,讓丫頭遠離這些是是非非,她自然會有人護着。
也會開開心心安逸平穩的過她的一生,請殿下,看在本候,與殿下相交多年的份上,放她走罷,丫頭她,不會喜歡,在這樣勾心鬥角的世界,活着的。”
蘇南星的眼神轉瞬暗沉深邃。
他的眸色漸冷,斷然拒絕。
“不可能。”
他怎麼可能,會願意放她走?!
他會提前一年回來,全然是爲了她。
會願意,去爭取接手一些,他並不願意並不喜歡的事務,也是爲了她。
放她走……
呵。
放她走的理由是什麼?
更何況,他的心,還在她那裡,而她的心,也在他這裡。
作何要放手?
憑何要放手!
安平侯顯然亦是猜到,蘇南星的回答,會是這樣。
他沉着臉色,“殿下可否想過,若是將丫頭嫁與了殿下,本候這個做父親的,會如何心疼,早在一年前,本候,便已經與殿下說過了,本候,一點也不想讓丫頭,和她的孃親一般,沾上皇家的任何一絲干係,殿下難道忘了麼?!”
蘇南星的臉色,同樣面沉如水,“當時南星也說了,若是南星歸京之後,她不喜南星,南星自當不會過多幹涉她。”
“簡直是胡說八道!”
安平侯這回是怒急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手邊的桌子,站起身來,破口大罵道。
“若不是殿下強行,將丫頭的清譽毀去,她能和殿下有什麼干係,她怕是已經嫁與了丞相那老頭的嫡子,快快活活去了,豈會在此,眼睜睜看着你娶妻而傷神憂心!”
垂在兩側的手,倏地攥緊,蘇南星黑寂幽涼的瞳孔中,染上了一絲危險的暗色。
“若是安平侯顧慮的是此事,那便先不要與雪茶說什麼,待過了一陣子,本王,自當會處理好此事。”
他話音落下,安平侯卻是冷冷的笑了一聲。
他是對蘇南星的雄才偉略,深謀遠慮極爲折服,但……
折服歸折服,用在自家人身上,可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殿下……”
他嘆息着搖了搖頭,“旁的不說,本候與殿下相知多年,殿下的手段,本候還是略知一二的。殿下連自己的婚事,連這種跨越國界的婚事,連全天下平民皆會關心的婚事,都敢光明正大的利用,本候豈能,將本候最是疼愛的孩子,交到你的手上。”
其實,從一開始,他便隱隱猜到,蘇南星會答應和親,必定是有目的的。
這個目的,從大的來看,便是能得到然起帝王的支持,在天陳國,更站得住腳跟,勢力也會變得更大。
宮中人,皆會忌憚他三分,對他身邊人下手之時,亦會多加猶豫思量。
這個目的,是顯而易見的百利而一害。
可……
依蘇南星眼下所言來看,這個目的的作用,似乎,遠不止於此。
之前,他所想的是,蘇南星是拿自己,作爲交易的籌碼,隨即想的,是終有一日,他亦會拿他的女兒,作爲籌碼。
因爲這個人,他捨得對自己下狠手。
沒有絲毫的退縮與畏懼。
但如今聽來,他該是在計劃着是什麼。
既能達到,他所想要的目的,又能將自己擔憂煩心的事情,給解決掉。
安平侯最後再爭取了一下,他實在不願,與蘇南星鬧翻臉。
“本候有兩個女兒,若是殿下願意,本候可以將雪玉嫁與殿下,還願意,站在殿下的身後,鼎力支持殿下,去爭取殿下想要的東西,只要,殿下願意與丫頭,解除婚約。”
林雪茶與林雪玉,兩女相較之下,傻子都會選擇林雪玉。
一個知書達理,美貌無雙。
一個毫無特色,樣貌只是清秀,並沒有過人的姿色。
然而,安平侯視線裡的男人,卻是臉色更加冷凝了些。
他回視着他,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林雪茶,本王非娶不可,她也只能是本王的人,誰也阻攔不得,誰也碰不得,請侯爺,銘記!”
……
聽竹低垂着眼眸,耷拉着腦袋,走進了屋子。
林雪茶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不由問道,“發生了什麼?”
聽竹啊了一聲,隨後道,“侯爺派來的人,禁了郡主的足也便罷了,怎麼還禁奴婢的足,害奴婢都不能出去瞧瞧,外邊發生了什麼……”
“既然出不去,那就安心待着罷。”
聽竹頓時就更痛不欲生了。
見狀,林雪茶忍不住勾了勾脣,纖細白皙的手指,在書架上,緩緩滑過。
雖然回府已經不下一個月,但,她多數都是在蘇南星那邊住着的,她院子裡的書,大都還沒有看過。
她無聊的,隨意挑了一本書來看。
翻了幾頁,見是說女子規儀的書籍,她頓時失了興趣,正想合回去,重新選過一本。
卻是驀然發現,書上有句話,被人用硃筆劃了一條線。
旁邊還有一些註釋,或者稱之爲,那人的心裡話。
書上的原句是,女子嫁人之後,需得以夫爲天,夫君說什麼,女子便做什麼,不得反抗,夫君要娶妾氏,女子需開開心心的,替夫君張羅好婚事,不得妒忌,不得哭鬧……
林雪茶的視線掃下,有人針對此話,註釋了一句。
若非是放在心尖上的人,誰還會在乎!
此句,字體娟秀,端端正正的,像是出自女子的手筆。
林雪茶仔細的,端詳着看了片刻。
忽然憶起當年,她孃親教與她識字認書的時候,所寫的字,好像,便是這種……
她微微皺起了眉頭,想着,應該是她孃親,對安平侯說的話罷。
因爲,當年她孃親有了她之後,安平侯便奉命,納了幾個妾氏,分別是如今的安平侯夫人,和三姨娘。
似是想到了什麼,林雪茶微微嘆了一聲,苦澀的勾了勾脣。
“孃親說的真對……”
聽竹不知她再說些什麼,正想要問問,忽然身後就傳來一道,比雷聲還要大的聲音,嚇得她立即低下了腦袋,不敢吱聲。
“誰說的真對?”
林雪茶默了默,將書籍合上,隨後看向來人,抿脣笑道。
“爹爹。”
安平侯的臉上,難得沒有繃得緊緊,而是脣角未微揚起,像是有什麼大好事一般,也沒有追究,林雪茶之前敗壞名聲的混賬事。
“你方纔說,說的真對,是誰說的真對?”
“只是忽然記起了,一位故人說的話,覺得很對罷了。”
林雪茶見他神色良好,不由問道,“爹爹,可是有什麼大喜事?”
安平侯擺了擺手,“哪有什麼大喜事,不過便是殿下,被本候打發走了,覺着開心,如此而已。”
打發走了?
林雪茶挑挑眉,她怎麼不知道,蘇南星有那麼好打發?
安平侯揮了揮手,示意屋裡的人,都退下。
衆人瞭然,紛紛俯身行禮,退下。
臨走前,紫卉還回眸看了一眼安平侯,隨後,她斂了斂眸色,將房門帶上。
安平侯自己尋了個位置坐下,招了招手,對林雪茶道。
“丫頭,過來坐。”
林雪茶聞聲而動。
她坐在了安平侯的對立面,彼此臉上的神情,皆是看的一清二楚。
空氣有點沉寂。
林雪茶輕輕地眨了眨眼眸,盯着手裡合着的書籍,默不作聲。
安平侯默了良久,纔看着林雪茶,朝她道。
“丫頭可知,真正的動情,是何滋味?”
林雪茶揚了揚眼睛。
她默了良久,才啓脣迴應。
“願爲他生,願爲他死,全身心的託付與信任。”
安平侯沉沉的嗯了一聲,隨後,他的視線凝在林雪茶的臉上,再問。
“方纔,殿下與爲父說,過一段時間,他會處理好和親的事情,絕不會讓爲父和你,有什麼憂慮,你相信麼?”
林雪茶的眼眸動了動,“雪茶相信殿下的爲人。”
她相信他的爲人,亦相信他的承諾,只是……
有些事情,真不是相信,他就能夠辦的。
否則,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無奈這個詞?
安平侯笑了笑,“你信的過殿下,爲父也信得過殿下,但,我們父女倆,卻是更相信,日後會演變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