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的垂下眼眸,波瀾不驚的道,“看來,她是覺得,朕對安平侯和她,都太過仁慈了!”
林雪茶懷有身孕,便是趕路也不能走太過顛簸的,故而走了大半個月了,也只是走到了郾城一帶,可以說,她們還是在天陳國的中心。
太后留了兩個武藝高超的嬤嬤來,聽竹身份不比她們高貴,便只是建議道。
“我們趕了那麼久的路程,如今帝京出了,紅繩也棄了,皇上縱使有通天的本事,也難以在茫茫人海中尋到皇后娘娘,不如,便在此尋個山野或者沿海邊,落腳如何?”
兩位嬤嬤相視一眼,似是在思忖。
這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太后只是讓她們三人護着林雪茶,以及防着林雪茶,卻沒說,她們必須選擇哪裡落腳。
聽竹深知她們有此顧慮,她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林雪茶,接着道。
“郾城這裡,離帝京也算是有些路程,再說,最危險的地方,纔是最安全的。兩位嬤嬤可莫要以爲,帶着皇后娘娘走的越遠越好。”
兩位嬤嬤總算動蘇,其中一位道,“那便尋個沿海的地方落腳罷,這樣,便是皇上的人尋來了,我們亦方便脫身。”
林雪茶的眉眼動了動,到底是沒多話。
她比任何人都特殊,心底明亮的很。
若是她開口說了什麼,建議了什麼,只怕,那兩個嬤嬤,會與之背道而馳。
所以,沉默有時候就是金。
只要不是離帝京太遠,只要她能從這兩個老嬤嬤手裡逃出來,她就一定,可以回去。
聽竹面上不動聲色,扶着蒙着面紗的林雪茶,重新上了馬車,趕向沿海地段。
爲保林雪茶腹中孩子的安危,太后已經讓林雪玉,把林雪茶體內的毒給解開了。
但,林雪茶只要太后,把她體內的另一種毒給解開,並沒有要她解開致盲的毒。
她說,“雪茶之前,是有武功底子的,如今武藝盡廢,身子底也跟着差了許多,便是一個冬天,都感覺過的無比痛苦。雪茶可以繼續眼瞎,但不能沒有武藝強身健體。雪茶倒也沒什麼,主要,還是孩子重要。”
太后默了一瞬,便與聽竹說,等歇了腳,便讓人教林雪茶一些,強身健體的招式。
她後面還加了一句話,“女子只求強身健體足矣,不必太過高深莫測了。”
林雪茶那時候只是笑,並沒有說話。
郾城的沿海,風很大,但溫度稍稍比帝京要高一些。
聽竹一邊給她弄着暖爐,一邊和她道。
“桂嬤嬤已經買下了這邊的一間農舍了,若是沒有什麼意外的話,皇后娘娘會在這邊生下龍子,之後的事情,再行打算。”
林雪茶淡淡的嗯了一聲,然而她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
“我想今日就開始習武。”
“不行。”聽竹想也沒想的拒絕道。
“今日皇后娘娘舟車勞頓一日,已經很辛苦了,若是還如此操勞,勤學練武,不把龍嗣放在心上的話,很容易,被人當成是別有居心。”
林雪茶的眉頭皺起,想了想,便沒有再說話。
聽竹弄好了暖爐之後,在林雪茶的跟前坐了下來,她從寬大的手袖之中,取出一本藍色封面的書籍,隨手翻開一頁,把上面的武功心法看了一遍,才緩緩開口道。
“所以,皇后娘娘還是聽聽一些詩經罷,心情也會好一些。”
言罷,她便隨口唸了兩句詩經裡的話,那兩位嬤嬤仔細聽了,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之後,才轉身,出去做自己的事情。
聽竹瞥了她們一眼,見她們離開後,迅速轉了聲調,把書中的武功心法念給林雪茶聽。
這世上,沒有人,會比聽竹更瞭解林雪茶。
十年來的朝夕相處,絕非虛假。
就像是林雪茶一般,也沒有人,會比她,更瞭解聽竹。
她不算好人,但之於她林雪茶來說,卻是怎麼都不算壞。
很多次,她都幫了她,林雪茶深知這一點。
未曾與蘇南星在一起時,蘇南星曾帶她去見過他的師父。
老頭贈與她一本武功心法,只是那時候她還練着自己的武藝,與老頭所贈的心法,截然不同,她不敢同時修煉,怕走火入魔。
這一次她離開的時候,聽竹還特意聽從她的囑咐,把這本書籍從安平侯府找了出來。
她深知太后忌憚她,不想讓她的武藝超凡,她也確實有這個能力,讓她變成平凡人。
但,太后錯估了一點,便是聽竹的的本性。
聽竹跟隨她林雪茶十年,就算本質上是太后的人,可她到底也是向着她自己的。
主要她和太后,沒有正面的矛盾與衝撞,聽竹是不會爲難她的。
眼下,便是最好的證明。
聽竹念,林雪茶便立即背了下來。
好在她記憶力不錯,這些天偷偷學來的武功心法,她都還有記憶,整套心法練下來,便也如魚得水,異常順利。
……
…………
先帝守孝日滿一月,任旭王(五王蘇安)和李丞相之女,李婧兒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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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訪賓客衆多,太皇太后的喜禮也沒有誤差,遣人送來還掀起一大熱潮。
任旭王在新帝未登基大統之前,曾多次出手,助新帝平定戰亂,戰功顯赫,鎮,壓太子一黨亦是被史官記入正史的,他大婚迎娶正妃,新帝來此,倒也不會顯得很突兀。
天陳新帝及冠不足兩月,論起來,算是三國之中,年紀最爲小的帝王了。
任旭王與任旭王妃三拜之後,新帝眼眸幽深的望着任旭王妃,任旭王妃由着下人攙扶着,離開了衆人的視線。
她離開,新帝的視線自然收了回來,任旭王的目光與他的相撞,兩兩相視之下,倒是任旭王先開了口。
“皇上日理萬機,還來參加蘇安的大婚,着實難得,亦是蘇安之幸,蘇安在此,敬皇上一杯。”
他沒問皇后娘娘如何,只是敬蘇南星一杯酒水,而蘇南星這陣子,最不忌的,就是酒水這種東西。
他敬,他便飲。
擡起手中的酒杯,男人傾城如畫的面容上,染着一抹極淡的笑,若是不細看的話,那抹笑,近乎淡的看不見。
“朕祝五哥,早生貴子,白首不相離。”
“蘇安謝過皇上。”
兩兄弟平素沒什麼多餘的話說,很多時候,都是公務上的交集,尤其是老皇帝死後這一個月,兩兄弟忙前忙後,差不多是天天都能見着面,感情自然就親和了起來。
敬酒之後,因爲新帝在此,許多朝中大臣也不敢上前來敬酒。
還是新帝揮了揮龍袍,示意了他們一下,他們才壯着膽子,一個勁的給任旭王敬着酒水。
帝王日理萬機,自然不可能呆到賓客散去,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仰頭喝了一口,冷厲的視線,在這個喜宴上轉了一圈,這才緩緩起身,準備離開。
誰料,他步子還未走上兩步,千霧便前來報。
“主子,君惜郡主,被人輕,薄了。”
君惜郡主,是蘇南星在登基之後,賜予百里連兒的名號。
太子蘇堇謀反那日,她被皇后困在密室之中,整整一天一夜,身上皆是被折磨過的傷痕,好在是皇后裡邊,蘇南星之前安插,進去的宮婢,尋到時機,趁裡邊的人不注意時,把密室的門打開,她才得以獲救。
帝王念及她的功勞,便賜她府邸,封她爲君惜郡主。
其地位,比得上先帝的長公主,深受帝王寵愛。
還有人敢調戲她,是不長眼,還是存心想尋死
任旭王挑挑眉,朝新帝那邊望去。
只見新帝面色淡漠,眉目之間,隱隱有些陰戾。
“郡主可好?”
千霧拱手答道,“所幸代史大人來的及時,郡主並無大礙,只是受到了點驚嚇。”
新帝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嗓音平靜如初的道,“把那人拉下去,亂棍打死。”
在場的人,身子皆是一震。
來參加喜宴的人,自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任旭王的奴才下人不可能會此等熊心豹子膽,對君惜郡主不敬,那便只有外來的賓客,對她動了手腳。
可,那些人,都是朝中大臣啊。
蘇南星說打死就打死,也不問問是誰。
任旭王尚未說話,便有人疾步上前,雙膝跪在地上,向蘇南星求情道。
“皇上,是老臣教子無方,都是老臣的錯,請皇上看在老臣,只有一個獨子的份上,饒犬子一條小命罷,求求皇上了。”
千霧手中攥着的人,也朝蘇南星跪了下來,他的手顫巍巍的在抖,面色亦是禁不住的發白,可他的眸底,卻閃着不甘心的狠意。
明明就是百里連兒勾‐引的他,如今反倒倒打一耙,他可真是――
方纔還觥籌交錯,熱鬧非凡的喜宴,瞬間靜寂下來。
蘇南星淡掃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半晌沒有出聲,周遭的看戲的大臣,忍不住在想――
卓太傅是三朝元老,從太皇帝,到先帝,再到新帝,地位超然,比李丞相還要位高權重,且,深受太皇太后的重視。
他又是老來得子,若是因爲一個女人,就這般殺了他的兒子,不僅得罪了元老不說,還得罪了後宮中的太皇太后,怎麼都不值當。
想來,蘇南星應該是會隨便尋個理由,把此事遮掩過去。
衆人心底是這麼想的,然而帝王沉默過後的問話,卻是叫人十分膽顫心驚。
太傅身爲三朝元老,想必天陳的律法,必定都是滾瓜爛熟的。
百里連兒眼角尚有淚花,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她慢慢的走向蘇南星,低垂着眼眸,不曾說過話。
李初然站在安靜的人羣中間,視線一直追隨她而去。
他緊抿着脣,一雙大手垂在身側,緊緊的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