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每個球都是ACE球,第一局很快就結束了。大家都很震驚,幾乎都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場內。所以他們都注意到,在一個普通發球之後,又是一個,然後就變成了燕回閃式發球。這招數在不二用右手的時候就是一個絕殺,能接起來的人寥寥無幾,而換成了左手,威力只有增無減。他發球的時候,臉色鄭重又從容;他的態度看起來像是在沉穩面對平生最厲害的對手,同時也像是在自信地展示自己最優秀的地方。
至於裕太那邊,他依舊毫無震驚表情,但眼睛發亮,臉頰發紅——很明顯的,他已經開始興奮。而照着他回球的跑位和動作來看,完全能看出他之前肯定已經知道了不二的招數——因爲如果真的是第一次面對,幾乎很難有人能夠做出那麼正確的判斷。
第一局的結果毫無疑問,不二保住了他的發球局。
場邊幾乎已經沸騰了,爲了這樣的速度,也爲了他們所看到的。
“好快!阿乾,不二的球速是不是又刷新了他的記錄?”菊丸搶先問道,臉上的表情熠熠生光。
乾手裡一直拿着他的資料本,聞言很快給出了答案。“沒錯,比他之前比賽的最高記錄快了百分之三十。”這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所以只能說,不二之前的數據有問題——不是他記錄出了錯,而是那時的不二其實並沒有發揮出他百分之百的實力。但是這樣的話,現在是不是也沒有……?
但是這個疑問現在得不出答案,而且乾現在更注意別的地方。“手冢,你知道不二會用左手打球嗎?”相比於不可能短時期內很快提高的球速,二刀流也不是短時期內能練成的。而他,從國一開始,就從來沒見過不二練習用的左手。是他疏忽大意了嗎?而如果說一定有誰會知道,那一定是手冢吧?畢竟水平擺在那裡。
“我不知道。”手冢雙手抱着交叉在胸前,看着場中正在交換位置的兩人,前臂底下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乾以爲他會知道,以前的確是這樣的;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了,至少在他去年對上跡部以後,就不是這樣了。
乾看着他略顯冰冷的臉部線條,識趣地不再問。他當然知道手冢會想到哪裡,因爲最近他們之間發生的大事就那麼一件。不二一直對手冢帶傷和他比賽耿耿於懷,他一直覺得責任不能用自己的身體作爲代價。
不好說誰對誰錯,但這是不二和手冢在本質上的分歧——一向溫和的不二都因此發火了,還不止一次——再結合不二去年開始變得犀利的表現,乾猜想,恐怕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不二肯定在私底下還有自己練習,時間還不短,這樣才能解釋他現在突飛猛進的球技;而同樣的,再考慮到不二和跡部親密的關係以及跡部同樣提升很快的網球水平,他們說不定——不,是一定——是一起訓練一起提高的。至於時間,也很容易猜想,不二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幾乎不和青學衆人一起回家,肯定是去練習了。
想到這裡,乾悄悄地看了手冢一眼。這種事情,他想得到,手冢自然也想得到,也許想到的時間比他還早點。也許這時候只是讓他想起了過去,過去也的確過去了,但想起來了也會讓人覺得心情瞬間低落。而且現在想起來,更會有一種不大妙的感覺——他們永遠也回不到過去那樣單純的關係了。
這時候,場中發出了一陣驚呼聲。乾聞聲轉頭,看見裕太正發出一記超級半截擊,十分精到;而不二飛速往前,那速度快得幾乎能看到一溜兒殘影,一瞬間也趕到了網前,揮起球拍。這也是很好的數據,他趕忙拿起筆。
不得不說,和接住不二的發球相比,想接住不二的回球,會顯得更難。不二左手的三重反擊也十分地爐火純青,更不用提加在上面的別的變化——無法察覺的虛影,恍若消失的錯覺,紛繁雜亂的假象。不二的每招看起來都顯得輕靈又自如,但是隻要設想一下,就知道要接住有多麼難以做到。
很明顯,對手的發球局,不二得分得也很快。乾很快就忘記了他剛纔一瞬間想的事情,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記錄數據這項事業裡,大石河村桃城海堂等人也都在大聲加油。龍崎教練坐在一邊,不着痕跡地看了看場內場外,嘴脣微微抿了起來,又放鬆了。
人長大了,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煩惱。比如說差距,比如說分別。這個煩惱比較嚴肅,但也就只是在現在而已。因爲她暗暗想到,照不二這樣的水平,他真的可以去試一下國際比賽。到那時候,距離和落差就會變得更明顯。
對於這種改變,雖然同是一個網球部的部員,但每人的反應是不一樣的。這羣少年的確是她數十年來見過的最好的一代,他們有望替青學奪得全國冠軍,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把網球當成終生事業來做,至少到職業的那種程度。而他們青學現在估計只有兩個人有那樣的念頭,一個是手冢,一個是不二。所以現在,看到這樣鋒芒畢露的不二,手冢應該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這也是無法避免的。
但是她相信不二,同樣也相信手冢。
因爲也許他們性格上有本質的區別,但是在一點上是絕對一致的——
他們都真的喜歡網球。
龍騎教練想到這裡,又不着痕跡地看了場邊一眼。手冢的姿態變都沒變,臉上的表情似乎也沒有任何變化,但是眼鏡後面透出的光已經變得認真而專注,似乎剛纔的晃神是她的錯覺。果然不出她所料……龍崎教練的眼睛裡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目光重新回到了場內。
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因爲衆人的心神都被場內的比賽吸引走了。繼不二毫不在意地換用了左手之後,又接連用出了許多絕招,讓人完全移不開眼。若是有一局、甚至是有一招沒認真看,就可能錯過十分精彩的一瞬。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難以叫人相信,竟然已經有人能做到這樣的程度,一種他們之前完全無法想象、做夢都企及不了的程度。
“真不愧是天才不二!”
“這真的是人能打出來的球嗎?”
“這根本是神乎其神的神技吧!”
許多人這樣說,更多的人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場邊上,橘握着鋼絲網的手慢慢收緊,這樣的不二和之前和他練習的不二一比,果然有着差距,還是不小的差距;不過當然了,那時候不二隻是不想讓球風變得過於保守的他在賽場上吃虧而已。再加上之前不二對千歲說的話,他幾乎能夠肯定,他十分樂意看到這樣的變化——不二有這個實力,而且也當得起那樣的讚揚。
絕大多數人的想法和他類似,但還有極其少數人,幾乎已經沒有力氣站穩了。聖魯道夫並沒有得到進入關東大會的資格,不過這不影響觀月觀看這場比賽——實際上,只要是不二的比賽,他都會去看的。因爲他一直都覺得,他纔是不二命中註定的對手。不二的戰績是毫無敗績,他就覺得他是會打破這件事的第一個人。但是無論之前他是怎樣地自欺欺人,現在清楚地看到差距之後,美夢也完全碎裂了——
不要說打贏不二,就連接下來一個球,都顯得是個特別奢侈的願望。不二裕太還能做到正確的反應,如果換了是他,根本就無法預料對面的不二會出什麼招數,只能站着接受網球組成的暴風驟雨的洗禮——好吧,現實點說,就是隻能呆滯地看對方得分。
原來,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是他自己的癡心妄想麼?他的劇本,一直都建立在他自己的假想之上麼?當觀月終於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覺得天都黑了。
場中的不二沒有注意到邊上的情形,他也沒空去注意邊上的情形。經過大半場比賽,他發現,不需要掩飾的打法其實也很適合他——精神上的放鬆,變成了實質上的享受——享受這樣的比賽,享受這樣的網球,享受這樣的自己——不是被逼出來的,而是真實的自己,他自願所展露的自己。
體會最深的人,無疑就是現在站在不二對面的裕太。他也知道,曾經的不二是什麼樣子的;由於身份優勢,他也知道其中的轉變過程。他發誓,他一直都願意看見這樣的大哥,從未改變。爲了這樣的目標,他努力練習,從不嫌棄苦累,也終於獲得了回報——在這樣的時候,站在他大哥面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這種氣氛,細心的人注意到了,因爲這不可避免地表現在了球勢中。雖然不二打出來的球招招精絕,讓人防不勝防,但是他自己看起來卻十分輕鬆自如,像是已經完全沉醉在裡面了。這讓他們毫不猶豫地相信,就算不二的對手換成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會遜色,不會輕易地顯露出破綻或者頹勢。
比分?那是什麼?
不二所追求的,他們所追求的,從來都只是更高的地方而已。
這是天才不二。
已經遠遠凌駕於衆人之上的天才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