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這裡和跡部說話,那頭盧拉已經站在場上活動手腳了。他前些天和越前兄弟各交手了一次,雖然雙方都沒有盡力,但還是能看出一點水平。龍雅表面上總是笑得漫不經心的樣子,想從他手下討好卻絕不容易,而且看得出,他在藏拙;龍馬更典型,個子小小的,卻比他們隊裡一些高個大漢還難對付。
這就足夠盧拉警惕的了——那麼小的少年就已經有那樣的水平,那比龍馬還大的前輩呢?別說他們正常選手的年紀是多少,但平均年齡絕對是一年更比一年低的,這是個正常發展傾向。而在慣常的年齡已經不能稱之爲一個判斷實力的標準之後,他還有什麼十拿九穩的理由覺得自己肯定會贏?是多幾年的經驗還是多幾年的自大?
看起來他們之前聽說的事情基本沒有多少誇張,盧拉心想。在清楚地認識到這點之後,他不覺得緊張,只覺得興奮。他也剛進入國家隊沒多久,還不能確定自己將來是不是一定會將網球作爲畢生事業來做;但是他至少能肯定,接下來的比賽有助於他確定這一點。一個傳說中的對手,還很可能是同批最強的對手……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期待的了呢?
看着上場的不二,又看了看他對面的盧拉,跡部的心情比較複雜。這就是真的開始了啊,踏上他們都期待的那條路。雖然他這次沒上場,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對現在的情形作出判斷。他知道不二的遺憾,也知道不二爲此付出的汗水,自然是站在不二這邊的。就算不二知道一些未來的事情,那又怎麼樣?如果沒有那種艱苦的訓練,不二現在也不會站在場上。
不二曾經憂慮過公平,但這根本不在跡部的考慮範圍之內。知道得多也要有相應的實力撐場,難道那些記憶就完全決定了比賽結果嗎?而且,難道一個人在知道某個訓練方法是正確的時候,還要逼着自己去挑另一條完全錯誤的路線?這不是公平,而是愚蠢。
所以跡部覺得,這結果一開始就註定了。不二會少走彎路,用更少的時間達到更高的水平。他該想的永遠都不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是該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他們自己努力,又不蓄意給別人添麻煩,接下來的什麼發展不都是正常的嗎?而且他還要說,正因爲不二回來了,他們這一屆的水平才更加水漲船高。最後就是,不二的比賽風格也已經在實戰中被驗證了——他的招數一向不能被預測,在什麼時候都是這樣。
跡部已經明白了,爲什麼不二要在賽前故意把越前兄弟頂出去先打兩場。除了給他們自己解圍之外,還有一點讓對手別隨意看輕他們的心,避免美國隊那樣的情況再次發生。他個人覺得這完全是自作自受(和他當年看輕不動峰一樣),不二這麼做比較多餘,但是如果不二覺得這樣更好的話,也沒什麼差別——好讓其他人都知道,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想着獨善其身!
場上的不二當然沒有時間想這個。他和盧拉握了手,然後又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這次可不是他們上次遇見時的情形了——上次只有兩邊的隊員,而這次多了滿堂觀衆、許多記者,以及不可缺少的各種長槍短炮,閃光燈就從沒停止過。周圍一片喧譁,但他只用腳尖摩擦了一下地面,然後就擡起了頭。
這次場地是室內泥地。泥地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室內的話,就有利有弊了。有利的是不會有風,球不會受到空氣流動的影響;弊端則是,他很擅長利用氣流來減少他自己需要用的力氣。現在既然對方選擇了這麼一個場地,那麼就只能選擇硬碰硬。
旋轉麼……不二捏了捏手裡的網球,很快就開了球。他拋起的高度並不算太高,不過發球的姿勢和大多數人眼裡的平時狀態明顯有差別——一般拋球發球都是由後往前,一下擊出,球拍的軌跡是弧線;而他卻是直接向上伸直手臂,幅度很小地往前打了一下。這種姿勢不大受力,發出的球應該是個直球,但是一般直球都會控制在腰部上面一點的位置,因爲這地方手臂動作順利,才能打得最快。大家都這麼做的道理很明顯,因爲如果是直球的話,唯一的制勝機會就在速度上了;當然不會有人想直接把球打到對方球拍上去。
“這真的是第一種子該有的水平?”
“我聽說他們可沒有按照固定的水平來排。”
“這種基礎,初學者都該有吧?”
“而且還聽說,這個叫不二的傢伙從未在正式比賽裡輸過?”
“光憑臉也做不到這點啊!”
聽着這樣的議論,同樣坐着的幸村笑了。因爲這動作太標誌性了,他見過,而且完全記得接下來會是個什麼發展;而且他也知道,見過這招的人還不止他一個。
不出他所料,真田立刻就說了一句:“這好像是……那招?”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動作實在很像不二和跡部雙打時用出來的那個附加麻痹效果的閃電球。只不過也有區別,就是之前他看見的時候,不二和跡部的擺臂幅度都比現在要大多了,看起來就沒有那麼明顯的奇怪。不二減小幅度無疑是故意的,但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時候看跡部的話說不定會從他的表情上得到啓發,但是這樣就會把球錯過去了——幾個人都在一瞬間做出了判斷,所有眼睛都緊緊盯着場內。因爲有那轉頭的一瞬間的功夫,他們就看不到這球到底是怎麼回事了。要知道不二的球很難看一次就完全明白,尤其是快球,他們總要爲自己謀劃一下,不能錯過機會。
正如他們所想,這球的確很快。黃綠色的小球在場地上空一閃而過,像是一道極細極快的閃電。而且,它的軌跡好像真的在發光。這讓盧拉愣了一下,然後它就已經精準地落在了側邊線上,平平地滑了出去。
觀衆席上一瞬間就爆了。
“怎麼可能?那種幅度怎麼會打得那麼快?”
“而且它看起來……發亮?怎麼回事?”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這麼覺得——它真的很像閃電!”
“盧拉也只是沒見過,才一時失手的吧?”
“是啊,這種速度還是在他的能力範圍裡的!”
這些話不二當然聽不見,因爲距離。他只看了看自己球的落點,很快伸手拿了第二個,繼續發球。一看到他擡起手臂,全場的人都瞬間緊張起來,大喊着讓盧拉加油。
這發球間隔真是相當短……盧拉一瞬間就得出了這個結論。這現象後面當然有意義,代表着發球者對自己相當有自信。而且他在場上,和球的距離比其他人都要近,當然也更清楚。不二發球的高速在於他發球那一瞬間的果斷,說明他基礎訓練十分紮實。就是那種彷彿發光的錯覺……真的是錯覺而已嗎?不過不管怎麼說,接到就對了吧?
看到他擺好的姿勢,在不二身後的場邊席位上的幾個人已經都明白了。他們見過丸井和木手在這一招下頭的表現,很清楚地知道接球會有什麼反應。手腕麻痹是個很棒的主意,一開始應用這個,無疑會先讓自己佔據優勢,給比賽勝利打下堅實基礎。不過看着那第一球,和之前的相比,似乎還更快了些?
“原來能做到這種程度啊……”白石摸着自己的下巴。“不然就是在之前的比賽裡隱藏了一點優勢,不然就是在最近的訓練裡變得更厲害了。”一般情況他不會猜前一種,但鑑於這個招數會在雙人同時用出相等程度的時候有加成效果,那雙打表現的水平很明顯只能是兩個人之中更低的水平。
“我想,如果現在是和跡部雙打的話,也肯定不會是去年冬天時候的效果了。”德川說。他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合力開發的招數,所以兩人應該在後面也會共同進步。
“這倒也沒錯。”白石點頭,又問:“所以變得更短的前後幅度,是爲了降低對手的反應速度?”然後他自己又否定了,“不,那應該先大幅度提高球速纔對,從揮拍這方面能節約的時間可太少了。”
“說得沒錯。”跡部就在他們身邊,這時候接過了話頭,“所以要大幅度降低對手的反應速度。”
衆人都微微側目。很明顯,這球本來的效果就是麻痹手腕,但如果能被跡部稱爲大幅度的話,就是不二的確做了一個很明顯的改進。要大幅度降低對手的反應速度,那也就是說,提高的地方不在速度,而在球效。
這球最重要的表現是上下震盪,那幅度不大,肉眼很難分辨,所以讓人看着有發光的錯覺。但這只是視覺效果而已,這樣的震盪球接到手裡以後,那種震動的頻率會迅速通過球拍傳到手腕,讓它因爲震顫而麻痹。剛接到手不覺得,多接幾個以後就會發現問題。如果要更快生效的話,那就只有一條路,提高頻率。
衆人瞬時明白了。更高的頻率意味着更短的時間間隔,就意味着更短的觸球時間。不二降低了揮拍幅度就等同降低了觸球時間,同時降低的還有振幅,使球的軌跡看起來偏整齊,也偏亮。只不過這種效果用肉眼看實在不明顯,故而他們都沒發現。
“不二從不讓人失望,這不是明擺着的嗎?”一直沒吭聲的平等院終於說了一句話。“只是,不二真的是因爲在室內場地比賽,才選擇了這個招數?”他怎麼覺得,不二是故意選擇這個的?
跡部沒有回答他,只望着場內。這事情大概只有他和不二知道。這是不二對他的回答,爲他自己在前夜裡暫時的迷惑——他已經擺脫了它們,並且不會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