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站在接球線後,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他盯着對面的幸村,腦子裡回放了一下剛纔他們的對話——
“終於到現在了呢,周助。”
“是啊,精市。”
“準備好了嗎?”
“就和你一樣。”
這對話十分簡短,但是他們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什麼都準備好了),接着就各自走回位置去了。而雖然如此,周圍的人,看着只覺得背景上朵朵小花開,聽着也覺得雙方語氣都十分溫和,但就是有種莫名的寒氣從背後升起——
這就是傳說中的氣場?
不二沒有這樣的感覺,他只拿出了十分的注意力,試圖從幸村的細微姿勢變化裡判斷出他可能的發球。如果一定要在他放水的可能性上做個等級排行,幸村這樣的對手一定是最不可能的那個。他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但是他知道,他大概從未沒有這麼認真地意識到要達成某件事——不是超越別人,而是超越自己,過去的自己。
幸村微微地動了。他自然也察覺到了不二那種宛如實質的注意力,而這隻能讓他感覺更好。畢竟,他所想要面對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很快調整好了狀態,揮動手臂,發出了第一個球。網球帶着輕微的風聲,朝着對面不二接球區的底線飛去了。
場邊立刻起了一場小騷動。
“幸村開始了!好快!”
“他的反應看起來還是和平時一樣……”
“不二的反應看起來也一樣啊!不過不知道後面會怎樣。”
“是啊,凡是和幸村打過的,最後都……”
都怎麼樣?這句話沒有說完,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打了個寒顫。和幸村打完的人也不會想要再和幸村打(具體參考立海大其他諸位),但和曾經的橘、現在的切原不同,幸村的球並不會在對手身上留下任何傷口。
但是沒人敢說相比於橘和切原,他們更想和幸村打——幸村的贏球方式根本上地更爲乾脆而決絕——什麼感覺都沒了,還能想到別的地方嗎?更別提如何打回去了。那種經歷像是噩夢,一個完全被人居高臨下的精神力壓制到無可反抗的噩夢,當然誰也不會想再來一次。更可怕的是,這樣的噩夢,他們在比賽里根本不會覺察到,而是要等到比賽結束之後清醒過來,才醒悟自己其實一早就中了招。這樣的招數無形無色,讓人防不勝防。
不是沒人想過怎樣才能勝過幸村。如果說要對付這樣的招數的話,讓他們絞盡腦汁,大概也只能想到從精神力方面勝過幸村了。理論上來說,這應該沒有問題,但是這也僅僅停留在理論上而已——目前爲止,根本沒有人能真的做到這一點。而還有一點不得不說的是,如果說有人能抵抗這樣的幸村的話,那個人大概就是跡部,或者正在場中比賽的不二。
至少青學、立海大、冰帝、六角的衆人都是這麼想的。只要看過他們那一次沙排雙打,都會意識到這一點。“跡部”直面幸村,直接將那樣的精神力作用轉嫁到了裁判身上;而“不二”和幸村搭檔,直到最後也沒有倒下,是不是?他們這樣的推想其實並不算錯,可他們還不知道事實。如果他們真正知道的話,大概會對不二更有信心一點——因爲不二才其實是鏡面反射的真正使用者。
“不知道這次不二前輩能不能成功抵抗……”桃城有那麼點憂心忡忡。雖然他對不二有信心,但是幸村明顯也不是一個可以以貌取人的對手。
他邊上的海堂沒出聲,但臉上的表情出賣了他的內心。他在雙人沙排最後一場比賽時已經被乾汁放倒了,沒能親眼見上傳說中的鏡面沙排。只不過,他想,不二前輩那時候已經能夠抵抗幸村的精神力了(雖然是在夥伴的位置上),現在應該更有把握了纔對!
與他們相反,越前雖然也是一句話也沒說,但是身體明顯前傾,上半個身體差不多都在場內了。雖然不二和幸村現在看起來都沒在用什麼絕招,但這正是和幸村比賽時常見的景象——你什麼也沒看出來,還以爲自己表現得很正常;而等到回過神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輸了,而且比賽結束已經很久了。這其中一定有奧秘,所以他只想湊得再近一點,好看得再清楚一點——因爲連他都知道,不二前輩更不可能不知道;結論就是,不二前輩會坐以待斃嗎?答案是,當然不會!
就連一貫負責解釋的乾,這時候也閉緊了嘴。他有一個預感,他能在這場比賽後分析出問題所在就是一個巨大的成功——因爲對於不二和幸村兩個人,他都不敢說他已經收集全了資料;在這樣的基礎上,自然不能做出任何有效的推斷。
相比於青學衆人的反應,立海大衆人就顯得更加清楚內情了。雖然他們都不想要自己對上幸村,但是鑑於這個近水樓臺,他們是見識過幸村比賽最多的人;如果有不同的話,自然最容易發現。比如說現在,在第一局還沒結束的現在,他們就已經看出來了區別——明明是幸村的發球局,但是不二卻拿下了分。
當然,不二並不是一般的對手,他們早知道了這點。如果真要說的話,不二能拿分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但是,這可是幸村的發球局啊!這麼一來,就佔了先機,對他慣常用的滅五感就更有利了。至少,他們可以誠懇地保證,他們從開始到現在,就沒有看到能在幸村的發球局裡得分的人!
“一般的情況,這已經足夠部長的招數發揮作用了吧?”仁王摸着下巴,小聲嘀咕了一句。反正以他的記憶,對上幸村,事後根本想不出除了第一球的幾個來回之後的任何事情。
柳鎮靜地糾正了他。“一開始並不是。幸村光靠眼睛就能看穿對手的一切行動,光靠他最基礎的實力就能將任何發球打回去,所以……”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不二好像對那種氣勢帶來的精神壓制已經有抵抗力了,去年沙排的時候。”
他前半句話裡的未竟之意十分明顯。仁王推己及人,覺得不二這時候應該已經中了招,或者離中招的時候也不遠了;畢竟沙排是一回事,網球又是另一回事。而他覺得,經過一年的時間,不二肯定不會在原地踏步。至少現在持平的局面,肯定說明了兩點:第一,不二的確沒中招,否則就不可能接住幸村的球;不二的基礎底子至少和幸村是一個等級的,否則結果同上。
基礎差不多的話,剩下的就只有精神力的對比了。將來的發展趨勢有三種可能,一是不二不能堅持到比賽最後,那毫無疑問是幸村贏;二是不二勉強堅持到比賽最後,還是幸村勝利的機率高;三是不二堅持到了最後,還能趁機用出他那些神乎其神的招數——這最後一個可能,柳自己都不想相信這可能發生。
他話裡所引起人聯想的意思,真田全都察覺到了。他必須得承認,不二和幸村的技術都十分完美,雖然球風不是同一個類型的,但是毫無疑問地,各個方面都控制得很好。如果一定要說區別的話,那就是幸村完全是自己打出的那些球,而不二偏向於借用別的什麼來達成他所想要的目的——最明顯的因素,是風。
但不管是利用了什麼,結果是一樣的。這大概是抵抗幸村的必備基礎因素,只是基礎而已。因爲若是真的想要贏過幸村,最關鍵的地方在於自己的心——不能被幸村的實力所壓垮,這樣才能繼續打下去。私心地說一句,他也很想在這方面有所突破(要知道他每次都慘敗給幸村),所以會關心到這點。現在這麼一看,不二好像已經給他做了一個好的開頭示範,就看他自己能不能做到了。
這麼一想,真田也就完全想不到他之前對戰有多麼累了。他的精神高度集中起來,眼裡只能看到場中的比賽。
就在衆人都在爲從表面平靜的比賽裡看出其中暗藏的關鍵這件事而絞盡腦汁時,只有一個人——不,兩個人——達到了這個目標。一個自然是跡部,另一個則是越前南次郎。
準確意義上來說,跡部這還是第一次清楚地“看”到這招數。因爲他經常和不二一起練球,那招數用在他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是毫無所察的。所以他現在看着場中的不二——確切來說,是盯着他的腳——但還是完全沒看出問題來。他知道不二肯定已經開始了,但是不二做得很隱蔽,就連他這個知道的都看不出來。
當然,不二這麼謹慎是有道理的。如果說以經驗來打敗的話,那麼幸村治好了身體,這就是個很大的變數。他無法確定他真的能在精神力方面蓋過幸村,做起迷惑的招數來當然要謹慎一點:因爲若是給幸村察覺到不對,那立刻就沒用了——幸村絕對不會是想輸的人。
跡部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了起來。各自遞增的分數是個好兆頭,因爲這才說明了不二的計劃一切順利。
至於越前南次郎,他剛纔已經看過不二熱身了,已經提起來全部的注意力,所以現在才發現得這麼快——不是假的也不是錯覺,他能確定,在打回不二的球的時候,幸村選的並不是最合適的角度。這是個非常小的偏差,微小到幾近不能察覺。如果是別人也就算了,但是看過幸村發的第一球就知道,這絕對不是該出現在他身上的疏漏。這個少年身上都是絕對的自信,而且他真的有這樣的資本藐視其他人——在正常的情況下,他是絕無破綻、無法擊敗的。
但是現在出現了偏差。雖然只是很小的角度偏差,看起來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如果縱容它繼續擴大的話,那可就不好說了。而且現在只是角度,再往後擴展到力道和旋轉呢?
越前南次郎默默地在心裡下了一個推斷——幸村看到的東西大概和他們看到的東西有一點區別。不是這樣的話,根本無法解釋他的失常。只不過,看周圍人的反應,這時候本應該是不二被幸村滅了五感纔是正常的(基本上不可能,他剛剛還看見閉着眼睛的不二在自如練球),現在卻好像什麼也沒發生。而他能確定這件事確實沒發生,但是真正發生了什麼,他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確定——是技術?還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