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的比分到達了一個賽點。是盧拉的,他只要再一個發球得分,就能拿下自己的發球局。這點看起來似乎已經板上釘釘,沒有觀衆懷疑,而他也已經重新擺好了姿勢。他看了出來,不二是故意奔着三個方向去接球的,目的大概是親自去碰球,實驗一下可能的結果。但是他對自己的球有信心,如果對手只能接到三分之一,那毫無疑問,他會得分。
不二站在他對面,臉上的表情依舊維持在他慣常的微笑上。觀衆席上爲對方的歡呼和剛纔自己的三次失利似乎都不能撼動他,讓他露出別的表情。此時他握着球拍,眼睛看着前方,但注意力其實在手裡。
沒錯,他是見過盧拉的球,並且是更多條的軌跡,但那僅僅是見過而已,甚至都不是現場。如果只是依靠攝像機的話,並不能算是增長經驗——看得懂和接得到是兩碼事。所以他對上這一球的時候,第一想法自然是摸清楚網球軌跡,用自己的手來確定旋轉程度。
實話說,如果是一般人,面對盧拉的球很可能是一條軌跡也碰不到,他能一舉接到一個就很不錯了(想想看,用球拍接住一個網球和接住一個足球的難度區別);不過這畢竟是不同級別的比賽,做到這種程度並不能讓人驚歎,而只是覺得,這是一個正常對手該做到的水平。
不過其實,觀衆的聲音可以是錦上添花,但絕不是比賽的決定性因素。
不二微微轉了轉手腕。他擁有之前的記憶,來之前也看過了盧拉最近的比賽錄像(他相信盧拉也看過他的),也已經爲此定出了應對策略。他剛纔的三次回擊都在他自己的預料裡,他得說他比自己想做到的表現還要好——
大多數人沒有看出來的東西是,不二已經在回擊裡暗示了他的解決方法。因爲雖然每一次接球,球的軌跡都是最終消失在了空氣中,但它們的方向是有細微不同的。但由於盧拉發球以後的三條軌跡並不是次次都相同,所以很有隱蔽性。
造成這種區別的直接原因是不二接球動作的區別。對於一個強旋球,一般情況有兩種對付方法,一種是直接化解上面的旋轉,一種是利用那上面的旋轉。前一種情況會有更多人會想到,因爲想要利用旋轉雖然會輕鬆一點,但是比前一種還要難——如果對球不夠了解,何談利用?而如果想了解這個球,那麼必經之路就是化解上面的球,這才能完全明白。
而不二剛纔在做的就是這個過程。他已經知道了炎魔之手可能有的原理,並且拿出來幾個猜測;將三個分叉球每個都接一遍,就是爲了確定,哪一個猜測纔是正確的。在試探的過程中,他也在調整自己的戰術,所以那些飛出去的軌跡都有些細微的差別。他這件事做得太隱蔽了,以至於很多人都沒看出來——
在他們心裡,一個標誌着理解原理的回擊應該會有比較大的動靜,比如說差一點就飛回去那樣的。而不二卻刻意縮小了自己的動作,麻痹對方的反應神經,以達到掩蓋自己意圖的目的——這樣一來,對手纔不會準確預料到他反擊的時間。而這麼做也不能太誇張,比如說手足無措什麼的,因爲別人一看就不會相信。
這時候現場解說員的聲音正迴盪在場內。“……盧拉的發球局也達到了和不二發球局之前一樣的情況!不二看起來好像也在試探?他們是打算保住各自的發球局嗎?雖然現在是這樣的,但是後面兩人都一定能試圖解決吧?總不能一直接不住對手的球,是不是?”
是的,有一個已經準備好了。不二在心裡替解說員加了這麼一句,不着痕跡地往前傾了傾身子。
盧拉能聽見場邊觀衆的加油聲。雖然他並不能聽清楚某個特定的句子,但感覺到那種氣氛就知道會是什麼。這種感覺一向有助於選手的氣勢培養,他現在覺得稍微好了一些。對面不二的表情沒有變化,這也是正常的,畢竟比賽一開始就露怯的選手根本就到達不了他們這樣的比賽級別。
準備發第四個球的他也轉了轉手腕,對於自己之前故意漏掉兩個球一點也不後悔——炎魔之手要求極強的臂力,他可不能毀在手腕神經麻痹上。至於後頭,不二還會不會用同樣的招數,那就要再說;至少以不二的發球動作來看,那種閃電球也不可能太省力,他們大不了試試在發球上拼耐力。
盧拉這麼想着,更加認真起來。他把球往空中一拋,身體動作馬上跟了上去。衆人再次聽到了那聲沉悶的相碰聲,網球在他的球拍上分叉開來,變成了三條不同方向的曲線。剛開始的時候,這曲線的橫截面還只是一個網球;而越到後面,氣流帶動得越多,那橫截面就越來越大。它們會在越過中線的時候達到一個最大值,然後保持這樣的平衡狀態直到最後。
不二在他動的時候也已經動了。這球在前場和後場接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因爲各有利弊。在中場的時候,球的速度還沒達到最高值,但三個球的軌跡距離是最遠的;而在落地之前,球的距離是最近的,但是速度是最快的,旋轉也是最強的。在這之間的過程也一樣,沒有明顯可以鑽的漏洞。這無疑提高了接球難度,所以之前纔要試探。而試探完之後,也就該實驗一下解決方法了。
衆人看到不二飛速向前的時候,都發現了與之前不同的地方。
“老天!他的移動速度突然快了很多!”
“真的是這樣!難道他之前竟然在藏拙嗎?”
“……我們應該說,之前那種平淡果然是有理由的?”
“但是他的回球姿勢看起來和以前一樣,是往上挑的。”
“那也就是說,球的軌跡這次還會消失在半空嗎?”
“……那和之前有什麼區別?”
而在他們的話聲中,場中的不二已經用極快的速度把回球一個個都挑起來了。衆人看在眼裡的效果就像是同時有三個他,每個都正對着一個球。但是每個回球的姿勢並不相同,兩側的人影是偏向往中間打的,而中間那個卻是直直向上的。
這趨勢比之前明顯多了,至少觀衆們都看出了這種回擊可能有的發展趨勢。不二把球全挑到中間了,看起來很明顯,所有軌跡都往上轉了九十度。這樣的三個球,匯聚的時候本該是地面的落點,但是不二好像準備把它們生生改到空中。
“這……這……要怎麼發展?”
“是呀,接到一個球的話,那個會在滑出去之後消失;但是同時接到三個的話……”
“難道也滑出去在空中消失嗎?不可能吧?”
“球肯定不會消失!而不二這次是同時接到了三個球,雖然姿勢不一樣。”
“那也就是說,不二就是把最終落點從無法挑起的地面改到了可以回擊的半空?”
“是這樣的嗎?那不是要再擊打一次?這是違反規則的!”
“不僅這樣,這落點挑得也太高了吧?就算跳得再高也打不到那種位置啊!”
他們說得沒有錯。不二回擊的球的確太高了,高到即使能匯聚成一點、也能再打一次的話,也絕不能碰到。但無論後面是怎樣的,這前頭就已經足夠他們驚訝了。
“真的有人能同時接到這樣的三個球!”
“果然不可小覷!”
“那這麼說起來的話,那不二爲什麼不直接把它打回去呢?”
這個疑問也很有道理,不過這時候,場邊上的幾個人也都看出了端倪。
“不二真是好想法。”德川微微點頭,眼裡閃着光。“他直接改變了落地點——在地上不行的話,就改到空中嗎?”
“而且還不僅僅如此而已。”幸村覺得他有了一種預測,關於接下來不二的球會是一種什麼情況。“周助選擇那樣的角度,很明顯是在挑着省力的角度。要知道,直接硬打回去,那要解決的力量就太大了,必須先解決旋轉再自己加旋轉,不然就會被對手輕易打回來,所以……”他沒說下去,只緊緊地盯着半空中已經快要匯聚的三條軌跡。
“它是會在半空集合,但不可能在達到最高點以後就掉下來而已!”跡部擡着頭,神色依舊漫不經心,但眼裡一瞬間閃過銳利的光芒。“它接下來肯定會往回返——”
事情發展驗證了他所說的話。那些球在重新爬到最高點的過程中,雖然凸起的弧度是朝向不二這邊的,但是整體還是向上的趨勢大些;而當它們攀爬到很高位置的時候,三條軌跡也已經匯合成了一條。網球也並沒有像大多數人預料的那樣直接掉下來,而是繼續往上升了一段,然後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聲音,噴射開來。網球像是往上的噴泉終於達到最高點一樣傾盆而落的水珠,而且是朝着一個方向落下去的——不二對手的方向。
一瞬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時採取了相同的舉動——往前衝或者往前靠,直到不能再近爲止。看到這樣的發展,基本上所有人都能得出一個推理,就是不二剛纔接球的時候絕對是故意往上滑的。他把球上的上旋變得更強了,才能讓它們飛得更高。而這也不是一般的加強,他是順着原先的旋轉方向加上去的,這才能解釋網球依舊和以前一樣三條合成一條,弧線也拉得更長。至於最後的情況,無疑是那種極限的崩裂——多個方向的超強旋讓網球看起來變成了更多條,那種漫天都是的感覺則是因爲速度太快,令人眼花繚亂。
“好厲害……”白石說,這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看起來非常難接。”幸村說。他這說法其實已經相當委婉,因爲所有人都看得出,球上原先有盧拉的旋轉,再加上不二加上去的,那已經不是現在的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所力所能及的了。
換做是平時,真田一定會對他的這句話腹誹一句。但他現在也只擡着頭,從帽子下面看着那滿天飛下來的網球。它們會在最後落下一點,但在那之前沒人能接到。
跡部也沒說話。這情況就像是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對於不二的球,他評價永遠只有一個——那麼華麗而毫無破綻,不愧是不二!
南次郎眯着眼睛看着面前這種壯觀的景象,二郎腿悠閒地一點一點。“我就說不錯吧?”
但是現在沒有人回答他這句話。所有人腦袋裡現在只有一句話——面對更強的對手,不二也只會更強。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回球,立體幾何好的人可能會比較容易想象……就是把半個橄欖球切一塊,然後往上旋轉九十度,再翻個一百八十度的身,球面拉長——當然這個虛無的橄欖球的長徑是和網球場的長邊差不多的。球開始在一頭的尖端,軌跡就在它表面滾過去,切斷的地方就是回擊位置,然後它們一直滾到另一個尖端。【作者菌只會畫截面圖,比如說機械製圖裡的那種俯視圖前視圖左視圖右視圖= =但從前幾次來看效果不大好,工科生默默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