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已經安睡,薛重光還在書房坐着,他脣角帶着笑意緩緩打開分別前芳華塞給他的荷包,荷包是青竹紋樣,雖然女紅不怎麼樣,但好在意境不錯。
不過只要是她精心準備的禮物,不管是什麼樣的,都很歡喜。
荷包裡面是一個劍穗,一方繡着青竹紋樣的帕子,薛重光把劍穗拿出來,放到書桌下的暗格裡,把身上的荷包解下,裡面東西都放在了芳華送的那個,摩挲了一下,去了廂房歇息。
越臨近婚期,芳華反而閒了下來,原本端寧大長公主想要送一個嬤嬤過來教導芳華宮廷禮儀的,卻被薛重光給擋了,他希望芳華能夠活的恣意,不要被條條框框給束縛了。
不過,他也沒攔着芳華學習基本的禮儀,畢竟將來肯定要入宮面聖。
芳華見家裡沒什麼事情,正巧她有一家果脯店新開起來,於是帶着丫環稟報過田氏後,出門去了。
從果脯店裡出來,芳華領着清實與清歡沿着河道旁的小道一直前行,這樣的悠閒以後難得再有了。
行到半途,一株柳樹後突然鑽出來一個腦袋來,陰陽怪氣的開口,“小人明月給杜姑娘請安。”
芳華疑惑了半響,想不起她曾見過這小廝,“你家主人是哪位?”
還是清歡眼睛更尖,低聲的與芳華說:“姑娘,好像是張家的僕人……”
芳華心裡有了數,心裡涌起淡淡的厭惡,不過還是隨意的說道,“怎麼換成了你?”
明月愣了一下,小聲的回到,“清風一家都被賣了……”
芳華點頭,繞過他朝前走去,明月見她要走,急忙拔高聲音說到,“姑娘,我家世子在前面的茶樓天子房等您,說有東西要親手交給你,不去你會後悔的……”
芳華禁不住回頭看了明月一眼,明月嚇的連忙低頭,不敢看她,垂着頭,手緊張的交疊在一起,眼角偷偷的看着滿面怒容的清歡。
明月從小就會察言觀色,否則也不會清風賣了,換成他上位,他感受到了面前主僕三人的不悅,他拔開腿就要跑,可剛跑了沒幾步,就被清歡一把給扯住了後衣領。
清實見清歡抓住了明月,連忙上前幫忙,一個抓一個推,把明月給扔到了邊上的河裡。
二月春風似剪刀,河水清澈見底,冰涼刺骨,明月在裡面狗刨一樣的刨了幾下,邊刨邊嚎,“殺人啦,殺人啦,救命啊……”
清歡站在岸上,‘呸’了一聲,茶壺狀的朝水裡罵到,“名字倒是取的好聽,清風,明月,可是卻是齷齪的一家子,你家世子是哪個牌面上的人,讓我家姑娘去見他?還後悔?你給我滾去見你家主人,讓他好好回家抱他兒子去吧。”
芳華見明月已經快爬上來了,拉了拉清歡,“他也不過是個不由己的下人,不要計較了,我們走。”
清歡瞪了一眼明月,冷哼了一聲,跟着芳華走了。
遠遠的還能聽到明月的‘救命’聲,他想爬上來,河邊卻是長滿了青苔,滑溜溜的,沒個落腳的地方。
走遠的主僕三人,自然不會知道有一個滿面絡腮鬍的‘好心人’恰好路過,看到明月在水裡撲騰,好心的要拉明月上來,卻又不小心‘失手’了三次,最後折騰的明月半條命都快去了,才把他拉了上來。
望江樓裡,張見仁捏着手中的一方帕子,那不過是芳華在搬家的時候遺漏下來的,可他卻如獲至寶,保存了起來,
包間的門被推開,張見仁以爲是芳華,充滿了期待的看過去,見到的卻是一位陌生男子。
來人穿着淺藍長衫,束着白玉腰帶,頭髮有點怪異,面如冠玉,挺拔如槍,一隻手提着馬鞭,一隻手背在身後。
“這位兄臺是不是走錯門了……”張見仁問到。
“並無。”
“那是……”
“聽說你想見杜芳華?”來人擡了擡下頜,滿面輕慢之色,居高臨下的看着張見仁,馬鞭隨意的放在桌上。
張見仁擡頭,忽然一絲念頭閃過,“端……王?”
薛重光淡淡的‘嗯’了一聲,再無下文。
張見仁瞬間有一絲狼狽,這是來示威還是來幹什麼的?瞬間又有意思不甘心,忿忿的看着薛重光。
“不知你找本王未婚妻有何事?你還是離她遠點的好。如果你是個男人,就離她遠點。”薛重光拿起桌上的馬鞭直指着他,擡了擡。
“雖然你是王爺,位高權重,我和芳華雖然眼下已經和離,但我還是希望她能平安度過下半生,她脾氣不好,你可得讓讓她……”
薛重光擡起鞭子重重打在張見仁的臉上,“你這樣不知所謂的小人,在你身邊的時候,不知珍惜,現在卻來假惺惺的,你噁心誰呢?”
張見仁沒想到他說打人就打人,根本來不及躲閃,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耳朵嗡嗡做響,無恥小人,果然是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土包子王爺。
“你……你這個卑鄙小人,別以爲你是王爺,就可以亂打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張見仁憤恨的無以加復,死死的瞪着薛重光。
薛重光淡淡的說,“這是給你的教訓,本王就是仗勢欺人又如何?我有勢爲何不仗?你聽好了,既然你已經和芳華和離了,而且也已經再娶,就留着你的心思去侍候你的妻妾,少去噁心芳華。下次再這樣,我不介意再教訓你一回。”
說完慢吞吞的從他身邊走過去,出門離開了。
×
芳華主僕三人回到家後,與田氏請安,用飯之後,芳華纔回到暫住的院子,結果纔剛進院門,就有剛提上來的丫環清桔站在門口,“姑娘,王爺來了。”
芳華進了院子,見他揹着手站在廊下,擡頭望天,那意態彷彿是在自家的隨意,見她進來,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看。
兩人好些日子不見,本以爲會三月初二再見,沒想到他竟然過來了,芳華很是歡喜,剛往他那邊走了幾步,又想到院子裡丫環看着,就停住了,含笑說,“你來啦?”
薛重光‘嗯’了一聲,然後說,“我餓了。”
片刻後,薛重光坐在屋子裡,一邊吃飯,一邊擡眼看對面的芳華,他三兩口就將碗裡的米飯下了肚,然後將碗遞給芳華,示意她再裝點。
芳華笑着接過碗,盛了一碗遞過去,“你幹什麼去了?怎麼這個時候還沒吃飯?吃慢點,吃急了不好。”
薛重光隨口回到,“打人去了。耽擱吃飯。”
芳華不信,笑道,“京城還有敢惹你的人?”
“張見仁。”
芳華怔了一下,他是知道下午的事情了?然後去把人教訓了一頓?於是低聲道,“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你累着自己的手做什麼?”
旋即又漾出一抹笑,這樣有人保護的感覺真的很好。
薛重光‘哼’了一聲,芳華給他夾了一筷子菜,然後說,“謝謝你,辛苦你了,多吃點。”
薛重光挑挑眉,接受了她的感謝,又吃了幾口,放下筷子,端起邊上的薄荷水漱口。
芳華讓丫環進來收拾好,看看外面的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家去,好好休息一下。”
“纔來你就攆我走?”薛重光握住芳華的手,捧到脣邊輕輕一吻,低聲的說了聲,“我想你了。”
芳華忽然想到他傳來的書信,每次也是這樣來一句,“我想你了。”
她的臉騰的一下燒了起來,心頭又是軟軟的,酸酸的,暖暖的。
她已經和他定親了。
餘生要和他在一起度過。
想到這些,心裡特別踏實。
她不自主地微笑起來。下半生,她要過的更好,也要讓他過得更好,那些不甘、遺憾、寂寥,不會再有。
他是那樣好看的人,她可以看一輩子。
他是這麼好的人,她也可以對他很好。不,要比他對自己還要好。
芳華不知所措,想要和他說話,又找不到話題。
這時,薛重光也在凝視着她,她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乾淨,美麗的笑魘。
他珍重的在她手上連着吻了好幾下,甩了張見仁兩鞭子之後,他不想回冷冷清清的王府,順着心意翻牆而入,到了她的院子。
他剛剛踏入芳華的房間時,後背一陣發熱,心口更是滾燙,原來他想她的時候,她就在這間屋子裡。
他的指尖,撫過她的眉宇,臉頰,脣角,最後覆上她的脣,描繪着美好的脣形,觸感一如柔軟的玫瑰花瓣,細膩溫潤。
他輕輕釦着她的頭,親吻落下去,並不急切,卻不容拒絕。
芳華眨了眨眼睛,沒有迴避,他的容顏趨近,他的動作極爲剋制,輕柔,怕驚嚇到她似的。
偏生此刻卻又人煞風景,只聽芳華問道,“你會不會想念心經?”
薛重光怔了一下,卻是越發用力的抱着她,吻的越發用力,好似懲罰,又好似興奮。
兩人膩歪了很久,說了些不知所謂的話,芳華一再催促薛重光回去,他嘆了口氣,終於牽着她的手,往後面的角門處走去。
她打開鎖,拉開門閂,正要讓薛重光離開,卻身子一緊,被他抱住了。
想到沒幾天就是大婚之,她仰起頭,他想親,就讓他親個夠好了。
正當二人你儂我儂的時候,渾然忘我的時候,聽到不遠處有人大聲的喝到,“你們在幹什麼。”
這道聲音如同平地忽然起了一個驚雷,把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不遠處一個提着燈籠的人正皺着眉頭看着兩人,不正是靖邊侯阮昊源嗎?
這一驚非同小可,簡直是如魂飛魄散,心跳得簡直都快蹦出喉嚨了。
等芳華回過了神,發現自己還那樣摟着未婚夫,‘哎呀’了一聲,像被火鉗燙了般地一下縮回手,喃喃的叫了聲‘舅舅’。
“他說王府裡沒飯吃,就讓他吃飯了……”芳華連聲解釋。
本來阮昊源還想放過兩人,反正只有幾天就快大婚了,聽到芳華這樣說,簡直被逗樂了,他壓低聲音說:“他會沒地兒吃飯?還特意跑過來要吃咱家的飯?”
他是想到芳華快出嫁了,有個好歸宿,也終於對得起早逝的妹妹,心裡激動有點睡不着,翻來覆去的,怕吵醒田氏,乾脆起身,和那些守夜的侍衛一樣,提着燈籠到處看看,沒想到會抓外甥女一個現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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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想他了,叫人傳信給他,他纔來的,舅舅,下次不會了。”芳華急忙道。
阮昊源呆住了,上前的腳步一頓,手緊緊的拽着燈籠的手柄,沒見過這麼坑舅舅的外甥女,還沒教訓上呢,就護上了。
芳華見阮昊源站在那裡沒動,趕緊開了門,推了推薛重光,低聲說,“你快走吧。”
她的手忽然被薛重光握住了,大手溫暖而有力,她不解的擡頭看,只見他正看着自己,然後微微一笑。
她看着薛重光朝着阮昊源走了過去,然後朝阮舅舅行了一個禮,“是我唐突了,還請救救恕罪。”說完還想跪下去叩拜,卻被阮昊源一把給拉住了。
“我知道這樣欠妥當,只我和芳華情投意合,我們馬上就要大婚,所以,隨她一起稱呼您爲舅舅,還請舅舅勿要見怪。”
他跪爲親王,輩份比皇上還高,即使納妃,也不用像普通人那樣對女家以小輩自居,更無須對女家行禮。
阮昊源沒想到他會爲了芳華這樣,他‘啊’了一聲,咳了咳,鎮定的說,“殿下言重了,只要你將來能對芳華好,就行了。”
薛重光繼續道,“我與芳華之事,在旁人看來,是王府納妃,在我自己看來,卻是我薛重光迎娶心愛的女子爲妻。從今往後,琴瑟友之,鐘鼓樂之,與她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阮昊源看了眼芳華,見他一臉的感動,苛責的話是再說不出口了,只是提着燈籠,對薛重光做了個‘請’的姿勢,堂堂王爺翻牆,走角門算怎麼回事。
薛重光握了握芳華的手,低聲的說,“那我先走了,你快回去歇息。”看了她一眼,又說,“你等着,過幾天我來娶你。”
芳華壓下心中因了他這一句話而涌上的慢慢幸福感,‘嗯’了一聲,目送他跟着阮昊源一起離開。
阮昊源停了一下,看了她一眼,虎着臉說:“更深露重,還不快回去睡覺,小心着涼了。”
芳華羞愧的看着舅舅,舅舅這是心疼自己了,趕她回去睡覺,心情一鬆馳下來,張口就說,“舅舅,您可別爲難他了,我……我就回去。”
說完飛快朝另外一邊走去,阮昊源看着外甥女飛奔的速度,“臭丫頭……”搖了搖頭,上前給薛重光帶路。
×
離三月初二的婚期只剩下幾天了,芳華的嫁妝以及大婚那天的安排,田氏親自看了好幾遍,十分滿意。
婚禮的前三日,端寧大長公主府的林嬤嬤忽然來靖邊侯府,田氏派丫環過來請她一同見客。
芳華不免有些詫異,不會是薛重光又早借口見面吧,她可還記得那次他派林嬤嬤來接自己去公主府見面的事情,懷着疑惑的心情去了主院。
見到林嬤嬤,她上前行禮,林嬤嬤哪裡敢受她的禮,側身避開了,然後給她行禮,方纔笑盈盈的說:“今天打擾姑娘了,老奴過來和姑娘說一聲,公主請姑娘明天過府一趟,沒什麼大事,就是前幾天公主進宮尋太后娘娘說話,太后娘娘提起您,就迫不及待的想見見您。”
芳華一時間有些愣,從前作爲長樂侯世子夫人也是經常進宮的,不過那個時候她沉默,也畏縮,都是躲在後頭。
不過能得太后娘娘召見是件榮耀的事情,田氏也很高興。這邊林嬤嬤從靖邊侯府出來後,拐了個彎先去了端王府邸。
剛下馬車,就看見貪狼在那兒探看,見到她,大步上前,笑嘻嘻的給她請安,“嬤嬤來了。”
“王爺在哪裡?”林嬤嬤笑盈盈的問道。
貪狼引着林嬤嬤去了演武場,只見一身勁裝的男子正在練習射箭,箭箭正中靶心,那破空而去的凌厲聲響,挾着千鈞之勢,凌厲非常。
兩人都沒有上前打擾,而是等待主子停下來。
“貪狼,嬤嬤來了,怎麼不說一聲。”即使穿着一身勁裝,卻還是給人飄逸出塵的感覺,一雙桃花眼看了過來。
可能是剛剛運動了一場,面上帶着好看的紅暈,鬢角的頭髮被汗水打溼,幾縷黑髮掉下來黏在臉旁,襯的他更加的溫煦俊美。
沒等貪狼說話,林嬤嬤就先稟報道,“奴婢今日去了靖邊侯府,明日杜姑娘會去公主府和公主一起進宮給太后請安。”
薛重光皺了皺眉頭,只剩三日就大婚了,婚後第二天,新婚夫婦肯定要進攻拜見的,怎麼這個時候召人進宮?
林嬤嬤好像感覺到了他的想法,連忙說,“太后娘娘應該只是好奇。”
薛重光點頭,“明日我會進宮。”
翌日,芳華早早就被人叫起,叫她起來的人自然是田氏,身邊跟着撅着嘴的阮詩琪。
看着芳華被打扮好,田氏才鬆了一口氣,等到芳華登上去公主府的馬車時,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娘,你到底擔心什麼?她又不是沒進過宮,你和個老母雞一樣幹什麼……”阮詩琪真是看不下去了,不怪她不喜歡芳華,就田氏這樣,心都完全偏了。
田氏一巴掌拍到阮詩琪的身上,“我難道不操心你嗎?你都十六了,還沒定親呢,對,我該讓你爹去打探京中各家兒郎的人品才行……”
阮詩琪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她完全沒嫁人的想法好嗎?萬一碰到個和表姐一樣的夫君……
芳華剛到公主府的時候,就見代表着公主身份的攆車停在了門口,端寧大長公主坐在正中央的位置,看到芳華下了馬車,從車窗朝她招招手。
芳華連忙上去坐在端寧大長公主的左手邊。
“不用太緊張,你以前應該見過太后,她是個慈善不過的,到時,她問什麼你答什麼就是了,不必太拘謹。”
芳華自然溫順的應了,她知道自己等會該如何的表現了。
快到皇宮時,端寧大長公主提了一些在宮裡注意事項,讓芳華放鬆下來。
到了皇宮後,早有內侍在宮門口侯着,忙上前來請安,很快便有內侍擡來了軟轎過來,二人坐上了軟轎,往太后所居的慈寧宮而去。
等下了軟轎後,芳華低眉斂目地跟着端寧大長公主,目不斜視。到了慈寧宮時,就有宮女內侍來給端寧大長公主請安。
進了正殿後,便聽到一道柔和的女聲說道:“端寧,你可終於來了,每次都是這般,摧三摧四都不肯進宮,讓哀家好等。”
然後便是端寧大長公主的聲音,“嫂子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喜靜,不耐煩出門去亂躥,若是如此,指不定給人說我爲老不尊呢。”
“你這樣可不好,人老了,就應該多出去走走,身體才健康。”
說話間,端寧大長公主帶着芳華上前去給太后請安,太后給他們賜了座。
“這位就是重光千求萬求的那位姑娘?擡起頭來給哀家瞧瞧。”
芳華垂眸聽到這個,知道她說的是自己,她小心的擡起頭,飛快的看了太后一眼,其實以前也遠遠的看過,卻沒有這樣的近距離過。
太后是個容貌秀麗的婦人,雖然上了年紀,卻能從臉龐的輪廓中看出年輕時也是個美人。
她看起來比端寧大長公主年紀大些,不過保養得宜,皮膚看着倒還算細緻,一雙眼睛波瀾不驚,透着一種歲月沉澱的睿智。
比起端寧大長公主刻到骨子裡的驕傲與尊貴,太后反而像個平常不過的婦人,雍容而平淡,說話也慢條斯理的,正像端寧大長公主說的那般,是個慈善不過的人,聽着她說話時,很快便會忘記了緊張。
芳華慢慢地平靜下來,等太后開口詢問她的年齡等事情時,一一答了,神色從容,不怯懦也不特意討好,果然看太后臉上露出了笑容,似乎還算滿意的模樣,眼角瞄見端寧大長公主臉上的笑容,讓她心裡鬆了口氣。
說了一會,太后讓身邊的大宮女引着芳華去外面的花園走走,芳華知道,這是太后和端寧大長公主有悄悄話要說。
“奴婢燕如,請姑娘隨奴婢往這邊走。”燕如帶着芳華去了花園。
兩人走了一會,有宮女找燕如,燕如歉意的看了眼芳華,隨那宮女過去了。
芳華隨意的在園子裡走着,想到再過三天,有新的一種生活在等待自己,嘴角微微的勾了勾,笑意在看到面前出現的女子而凝結了。
那是一個長相稱得上十分美麗的少女,身形有些高挑,身材穠纖合度,盈盈站在那兒,宛若一副引人入勝的仕女圖,讓人忍不住讚歎。
不過這些卻不是最吸引人的,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的那種灑脫清傲與時下貴女們所不同,她淡淡地望過來,美目微微一動,給人一種凌於萬物之上的盛氣傲然,瞬時光華萬丈,讓人不能避其鋒芒。
“你是……唯心的未婚妻?”那女子淡淡地開口,聲音有些冷然,彷彿是個習慣於發號施令的人。
芳華大方的笑道,“是啊,不知這位姑娘是……”
“很好!”
得到答案,那少女點頭打斷了她的話,隨後身形動了動,在芳華還沒反應過來時,對方已經到了她的面前,一隻瑩潤如玉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讓她動彈不得。
雖然她只是一個內宅女子,可自從認識了薛重光之後,芳華也算見過了世面,當初薛重光當着她的面殺人,她也沒怎麼樣。
可這個女子的動作快的不可思議,一股凌厲的氣勢撲面而來,無形中給人一種泰山壓頂的壓迫力,讓她臉色有些發白。
芳華甚至可以感覺到,這個女子無意中流露出來的是那種位於上位者的凌厲強勢。
她只覺得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瞬間背後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甚至將背後的衣服都打溼了。
不過讓芳華比較安心的是,雖然這女子看似凌厲冷然,但只是扣住她的脖子讓她動彈不得,沒有讓她受罪。
她也明白了燕如爲什麼會被人叫開,就不知道太后娘娘是否也參與在其中……
那女子扣着芳華的脖子,凌厲的視線在她臉上看了看,淡淡地說道:“長得還可以,卻沒什麼特點,唯心那樣的人……爲什麼會還俗娶你呢?”說着,慢慢地放開了手,雙手背在身後,眼睛盯着芳華看,彷彿在審視她到底有什麼優點讓那個男人願意娶她。
芳華聞言,瞬間明白這是薛重光以前惹來的爛桃花,頓時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起來,這女子可真重口味,光頭和尚也喜歡。
她被這個女子用那種看螻蟻般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讓她頓時不爽了起來。
她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摸了摸剛纔被掐的脖子,捋了捋鬢角的頭髮,壞壞的說到,“當然是……”
她聲音拉長,見那女子雖然臉上表現的很淡然,但身體細微處可見她十分關注,心裡不禁嘲笑了一番她的裝模作樣。
“他就是喜歡我,喜歡我喜歡的不得了,怎麼,姑娘你也想喜歡我?我不是磨鏡喜好者喲……”
那女子一聽,柳眉豎了起來,她沒想到芳華會這樣的厚臉皮,瞬間她臉上又帶了些憂傷,身上的那種凌厲感也消失了幾分,倒像個幽怨的深閨怨婦,喃喃自語到,“他爲什麼不喜歡我?”
彷彿又想起了什麼,目光一凝,有些森然的看過來,說:“誰……誰磨鏡,差點着了你的道,你倒是鎮定,看來與一般女子是有些不同,但那又如何,你還是配不上他……”
言罷,一掌劈來,掌風犀利無情,然後懸之以懸停在芳華的心口前,但沒有真正拍下去。
芳華只覺得那一瞬間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撲面而來的掌風把她的劉海吹向腦後,露出潔白的額頭。
豆大的汗珠沿着臉龐滑了下來,雖然那掌沒有劈在她身上,但她只是個普通人,她只覺得胸口有些發悶,隱隱有嘔吐的感覺,臉色更是蒼白的可怕。
那姑娘似乎是有所顧慮,所以這一掌遲遲無法劈下來,瞪了芳華一眼,收回了掌,說道:“今天在宮裡,我不能動你,不過在外面,你可要小心些,別讓我瞧見你,否則,我一定會動手,當然,若是你自請解除與唯心的婚約,我可以放過你。”
芳華聽到她的話,不禁氣笑了,也覺得這姑娘天真得像傻瓜。
“你笑什麼?我說得不對?你有哪一樣配得上他?身份?才情?品德?樣貌?更不要說你還是和離再嫁的女子,已然是殘花敗柳……”那姑娘一一數了下來,眼中滿是不屑。
“他能喜歡你這樣的,也會喜歡我這樣的,從前,我以爲他會一直出家,所以……哼,我可是和他……”
話沒有說完,但已教人想入菲菲,特別是這姑娘的那語氣與眼神中的驕傲,彷彿自己與那個男人有什麼超越普通人的情誼與秘密了。
芳華承認自己承認自己現在很不爽,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夫,三天後就要大婚了,卻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指手畫腳,說她配不上!
世界上哪裡有什麼配不配得上的?端看兩人願不願意堅持,堅持了,在一起了,就是配得上。
她深吸了一口氣,微笑着問:“那麼,姑娘,你認爲誰配的上?你嗎?抱歉,如果重光要喜歡你,早就喜歡你了,你們認識的肯定比我早吧?爲什麼他還喜歡我喜歡到願意還俗,說明什麼?不……喜……歡……你啊。”
芳華說完,不給那位姑娘反應的時間,又問到,“不知道姑娘是哪位?怎麼稱呼?”
她倒想知道這位到底是哪家的,臉這麼大,不過,能夠自由出入這裡,家族應該是有點身份的吧。
而且,她總要知道那個男人惹了哪裡的桃花,纔好同他提啊。
那位姑娘聽到芳華嘲諷的說薛重光‘不喜歡’她,眉頭微微的皺了起來,“哼,我姓盛,賢妃的妹妹,盛國公之女。”語氣傲然的不得了。
芳華抿了抿脣,淡然的說道,“原來是盛姑娘,盛姑娘,未出閣的姑娘,還是不要這樣眼睛看着別人的未婚夫,大周那麼多好兒郎,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盛姑娘有些驚訝她的反應,覺得她表現得也太淡定了,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被人威脅的怒氣,平平淡淡的反應,讓她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當然,她也可以認爲對方有什麼倚仗,這樣的猜測讓她暗暗的感知了一下四周,瞬間,她的身子僵了下。
只見薛重光從園子另外一頭大跨步的走了過來,臉色淡淡的,身上穿着一件寶藍色律紫團花繭綢錦袍、腰間繫着深紫色綬帶,左邊掛着鴉青色底繡青竹的荷包,右邊掛了一方小印。
明明已經而立之年,卻看起來還是二十來隨,面容俊逸,身上沉澱着一種奇特的氣息,有些出塵飄逸,甚至隱隱透着一種寶相端莊之色,在寶藍色的錦衣華服映襯下,越發的清貴。
而奇怪的是,他的頭髮並不像其他的男子一樣,皆長及腰臀,堪堪只及肩膀長,用了一條錦帶束在身後,看起來頗爲怪異,卻出奇的襯他的氣質。
盛姑娘着迷似的看着他漸漸走進,喃喃的叫到,“唯心……”
薛重光眼裡只有盛裝的芳華,他去見過太后之後,聽說她在園子裡,就急忙的過來了,他只看了一眼,然後神色一緊,瞬間就飄到芳華面前,拉着她的手, 摸到上面一片冰冷,眼中有些冷然,問道:“怎麼了?你的手爲何這般冷?”
芳華盯着她,見他好像真的沒有注意到旁邊的盛姑娘,嘴上說到,“邊上有人呢。”手卻並沒有抽回來,而是小手指在薛重光的掌心勾了勾。
薛重光聽罷,眉頭皺了皺,又被她的動作弄的眉頭微挑,他看向邊上,冷淡的說了聲,“退下吧。”
盛姑娘愕然,芳華偷笑,他以爲是對方是宮女嗎?明明盛姑娘好似和他很熟的樣子……
“唯心……你不認得我嗎?”盛姑娘一臉受傷的看着薛重光。
“我應該認得你嗎?是你把芳華弄傷了?”薛重光冷颼颼的瞟了一眼盛姑娘,冷笑着問她,他摸了芳華的脈象,脈象有點不穩,顯然是被一個內力不弱的人給傷到了。
花園只有她一個外人,而且,觀她身手馬虎可以過得去。
“她說她是盛國公之女,和你很熟悉,還說我配不上你,讓我識相點自請解除婚約,不然在外面見到我了就對我不客氣。”芳華很誠懇的不顧盛姑娘悲痛欲絕的臉,將對方威脅她的話都一一告訴了眼前冷然的男人。
她本就不想繼續做什麼善良的救世主菩薩,她只想活的恣意,自然不會被人欺負了還不還手。
更何況明顯薛重光不認識這個什麼‘盛姑娘’這麼護短的男人,是自己的,不用什麼時候用?
聽到她的話,空氣在那瞬間忽然變的有些凝滯,雖然她知道那股怒氣不是針對自己,不過芳華還是被突然迸發的氣息壓的難受。
不過,好在感覺到了她的難受,薛重光很快收斂了氣息,用手撫了撫她的背安慰她。
薛重光低頭看身邊的芳華臉色還是有些蒼白,語氣森寒,“我很樂意的想知道‘大膽’的你到底是哪位,能爲我解惑嗎?”
盛姑娘眼淚在眼眶裡轉啊轉,心口一痛,幾乎要忍不住氣血上涌,“你……何其殘忍,竟然說不認識我……”
那樣子完全是一副遭受情郎拋棄,我見猶憐的模樣,看的芳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本王的未婚妻很好,不需要一個外人來指指點點,如果盛國公不會教女兒,本王可以請皇上賜幾個女官幫他管……”
說完,柔聲的對芳華說,“姐姐在殿中等你,我送你們回去。”
然後留下一臉受傷的盛姑娘在哪裡顫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