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朋政原本以爲是世面上流傳最廣泛的那篇關於《破壁》的稿子,是三流媒體寫手的蹭熱度專訪,沒想到竟然是包建德他們報社的社長用筆名寫的稿子。
難怪有那麼多官方媒體爭相轉載。原本曹朋政是看中包建德的文筆,想讓他過來做個營銷主編之類的工作,結果後者成功進入了現在的報社,拒掉了這一邀約。據說這報社向來以新聞的感染力強,滲透面廣、宣傳力度大著稱,包建德進去也算是混了半個編制,如魚得水。
但現在社長大筆一揮,給《破壁》定了調子,跟華夏夢劃上等號,這性質就截然不同了,你一個普通的採編記者沒來由地說這本雜誌的壞話,工作想不想要了?你要是還敢想心思對《破壁》下黑手,像之前那樣潑髒水,到時候打黑除惡你第一個進去。
曹朋政也算是混跡多年的老出版人了,這點道理他明白。他也知道包建德說這話其實就是婉拒。但要讓他辛勤耕耘五年的雜誌,就這樣被一份出版不超過半個月的無名小卒壓過一頭,他是不論如何內心難平靜。這口氣他是真的咽不下去。
“包老師。我是這麼想的,社長可以用筆名,我們就不能用筆名嗎?”
“筆名背後也是要有身份證的啊!曹老師。所有人在報刊雜誌上發表新聞,無論用筆名還是用真名,都要登記真實姓名和身份證。這點小動作瞞不過社裡的,一查馬上就暴露出來。”
“不用你自己的身份證呢?你也知道我們這邊有陳豎的身份證。上次你用過呀。”
曹朋政故意這麼說。因爲當時合作江城城郊印刷廠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中的兩人,除了在曹總編威壓下只會執行任務的《小雅》的執行編輯王雷,另一個人就是包建德。多年以來,包建德在靜流文化這裡不知道收了多少見不得人的黑錢,不得不私下裡幫忙處理些髒活。
上次偷換ISSN事件就是一次典型。曹朋政不僅是在提醒包建德,陳豎的身份證可以拿來用,更要強調的是,我手裡有你的底牌,我們是拴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我們過不好,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包建德心裡也深知這一點。
“曹總編,陳豎的身份證我們是可以用,寫篇詆譭《破壁》的稿子,然後署上她的名字,但是你冷靜下來仔細想想,這跟上次大不一樣了,上次《破壁》還是個沒人關注的新雜誌,我們計劃嚴密,可以確保沒人發現。現在呢,對方實力已經不容小覷,一本上市半個月賣出二十幾萬份的雜誌,這是現象級的,所有人都盯着後續發展,像我們社長這種大人物都被引出來,後面會不會有更大的人物誰也說不好。如果東窗事發——”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包建德的爲難之處也可以理解,寫黑稿,肯定是不能用自己的名字,要是用陳豎的身份證未免也太明顯了,她可是《破壁》這本雜誌的主編,怎麼會寫文章攻訐自己的產品。
明顯是有人加害於她。誰有這個加害的嫌疑呢?只消翻翻舊賬,分分鐘給你找出來。
“這麼做的確不妥。但總得有個辦法解決現在的困境吧。”
“我想了個辦法。剛纔我也查了開卷數據,《小雅》的銷量跟《破壁》咬得很緊,還有點優勢,現在我們只需要提升《小雅》的銷量。也不是沒有贏面。”
“不過能做的營銷我們都已經做了。”
“要知道《小雅》的受衆跟《破壁》還是有些差別的。我們《小雅》的主筆作者都是誰?小有名氣的公共知識分子、文學界的中流砥柱,吸引的也都是志趣高雅的純文學讀者。”
“跟《破壁》找的那些什麼足療技師、卡車司機、男高中生、女高中生、撲街作家之類的草臺班子作者,完全不在同一個檔次上面。”
“他們是搞類型小說的,我們是搞嚴肅文學的。我們要從這個市場定位上面入手。找那些真正學院派的文學評論家。對他們的內容價值進行批評。”
“方向大概就是:討論真正的文學應該是什麼樣子;如何保持文學的純粹性;流行文化的糟粕多於精華,只是一時的絢爛但卻不能長久;讀者喜歡視覺衝擊力較強的類型小說,正是閱讀惰性的表現;作者無節制地順應市場、順應讀者又將會把文學帶向何等可怕的彼方。”
“我只是大概說說思路,總而言之,我們要通過專業的文學評論,引領出嚴肅文學的讀者就是比類型小說的讀者高明的這麼個思想潮流。如果成功了,我們就會得到一批新的讀者。”
“如果不成功呢?”
曹朋政愁眉緊鎖。
“如果不成功,一定會有《破壁》的讀者反駁我們,他但凡動了這個心思,就顯得買一本《小雅》回去看吧。畢竟這些文化人,打筆仗也要有事實依據才行。”
“他罵我們沒關係呀,我巴不得所有人都來罵我們,我們只要讓想罵的人,買我們的雜誌不就好了。每多一個想罵我們的人,我們就多一份雜誌的銷量。這個熱度蹭的還不夠爽嗎?”
“一個月二十幾萬本啊,市場就這麼大消化力,他們的受衆估計早就飽和了。但是我們還沒有,我們只要繼續擡升銷量,保持這上萬冊的領先,就能把《破壁》擠出十強。”
曹朋政的眉頭鬆開,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然後是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包老師,你可真是個天才啊!要麼把名聲打響,這樣就會漲銷量,要麼把名聲搞臭,這樣還是會漲銷量,只要我們綁定《破壁》做宣傳,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
“所以現在的問題,只剩下稿子找誰來寫,要不我讓公司的執行編輯每個人寫一篇發了?”
“不不不這樣不好,有心人查過來會被發現。”
“查到誰把這個員工開了不就行了。就說員工個人立場與本公司無關。”
“還是不妥,事情發展到這步,不宜再橫生枝節。具體撰稿,我們可以找個有想法的年輕作者來寫,你放心,江城高校這麼多,願意擁抱純文學的學生還是不少的,我們再把稿費開得高些,籤個保密協議,不怕找不到替死鬼的。”
包建德一席話畢。曹朋政立即拍板。
“妙啊妙啊!我馬上派人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