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房正英養成多年的習慣始終改不掉。很認真地看着秘書送來的文檔,最上面那份就是房勵泓在澳門發生的事情,這件事最後已經不是他能控制的。一直以爲自己能夠很好地控制局面,至少可以把握住事情最後的走向,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豈有此理!”房正英氣得將手邊的紫砂壺扔到地上砸了個粉碎。和宏舟居然敢去跟房勵泓對峙,如果不去,可能還不會死。房勵泓最簡單的處事方式,那就是即使知道有人心懷不軌,也不會自己先出手。
表面上看,可能是覺得沒有確鑿證據不能冤枉好人。房正英曾經想過房勵泓如此做的意圖,其實很簡答。就是不想有人爲了這件事鬧得最後所有人都說是他心狠手辣,畢竟是有人先出手,那麼所有的結果,就是事先挑起事端的人所要吞吃惡果的結局。
但是更出人預料的事情,居然是房勵泓讓房昱斯出手,早先就說過房昱斯必然是個不好惹的,這麼多年苦心教育的心血並沒有白費,房昱斯已經遠遠超過了他這個年齡段所能承受的心理承受極限,如果你要他去做一個成年人該做的事情,只要給他一個舞臺,他會做得很好。
雖然很惱火房勵泓這麼幹,而且覺得這件事把房昱斯也給帶進去,簡直是囂張至極,但是房正英卻又隱隱帶着一絲自豪。房勵泓跟房昱斯的教育無疑是成功的,不牽涉到公平不公平的說法,僅僅只是讓自己看到房勵泓跟和宏舟的行動就知道,和宏舟不論放在什麼時候,都不可能贏得過房勵泓。
“董事長。”蹁躚的思緒被人打斷,地上除了紫砂壺的殘骸還有水漬,房正英扭過頭:“進來。”
管家推開門:“董事長。有人要見您。”
管家說話的語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明說的故事,烏菁顏最近已經不大管他的事情,兒子孫子都不在身邊,她乾脆每天都跟那些朋友在一起聊天逛街,甚至去看電影。一點不像是以前那個不愛拋頭露面的房太太,但是冷戰的氛圍一點都沒有減少,甚至還在一點點加劇,說不定哪天就一起爆發了。
“進來。”大概猜到是什麼人了,房正英點了支雪茄。等着那人進來。一分鐘以後就聽到細碎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回過頭是個日益消釋的紅顏,好像一下回到若干年前初見時的情景,人總有年輕的時候。只是回頭看的時候已經消失太久。
“有事?”公事公辦的語氣,其實是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或者當年兩人相遇的時候,都沒想過會有這樣相間的情景。其實她早就知道結果會是怎麼樣,只是誰都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誰也不會懂這裡面還有什麼無法逆轉的隱情。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和宏舟出了什麼事,你不知道?”比起烏菁顏的理直氣壯,她總是小心翼翼佔了多事。這次卻有點反常,大概女人爲了自己的子女總會大失常態,這是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的事實。
“剛知道。”房正英點頭,管家沒有關門。如果烏菁顏回來,第一眼就會看到這裡。是烏菁顏讓他這麼做的?這個家裡,其實自己的地位已經不復當年。孫輩都很出色。而自己在烏菁顏心目中的地位,早就因爲這次出事而後退了很多。
“你就眼睜睜看着不管?”女人少有露出咄咄逼人的姿態:“是你說他應該有屬於他的地位,所以纔會放手一搏。爲什麼出事以後,你就什麼都不管了,是不是你有心爲了讓人勝他一籌。才這麼安排的?”
“我沒這麼無聊。”房勵泓不耐煩地叩了一下桌面,這種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是應該說自己有眼無珠錯認了這個女人,還是覺得一開始就不該跟這個女人有牽涉。想想房勵泓還有和宏舟兩個,即使地位不同還有身份易地而處,也不希望看到目前這種局面:“是你兒子認不清自己的位子,不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不該做。連一個小孩子都不肯放過,最後自取其辱。”
“只是我的兒子嗎!”提高了聲音,這個女人顯然無法接受從他口中說出的措辭:“他鋌而走險不就是因爲你許諾他的事情,現在他出事了,你就撩開手不管不問。你可以有那麼多兒孫,我只有他一個。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這輩子是有很多東西都不可能得到的,也不可能要求太多的平等,只是覺得偶爾你能夠想起我,想起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我們母子兩個就足夠了。但是你做了什麼,你毀了我的一生,也毀了和宏舟。沒有這個事實上的父親,他會活得好好的,不用像現在這麼窩囊。”
房正英沒說話,雪茄的香氣在書房裡四處瀰漫,無處不在。微微眯縫着眼,不知道是在考慮女人的話,還是房勵泓跟和宏舟兩人這次的爭鬥,好像都在想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只是覺得他們兩個人本來就應該有屬於各人的位子,而不是能夠相互轉換的。
雖然殘酷,只是這就是生存的意義所在。適者生存優勝劣汰,誰都知道的道理。何況他們兩個早就司空見慣這樣的結果,只是今天是發生在兩個人身上,而不是各有各的處理方式。
“行了,我知道了。”房正英不耐煩地擺擺手,對待這種事情,烏菁顏用得更多的是冷處理。從不跟他正面交鋒,除了知道自己的兒子不可能輸以外,還有更多的是,她也有她自己的辦法來解決這件事,能夠搬出警務署長這種級別,跟她兒子搬出警務副署長簡直就是異曲同工之妙。
Www★ ttκǎ n★ CO
簡直就是戰鬥力不在一個起跑線上的對手,她怎麼會不輸?只是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不是有錯,要是說自己曾經只是想要看看他們兩個人是不是之間的這一場爭鬥,會不會有反敗爲勝的機會,或者說他們不用鬥就已經註定了結局,真是這樣的話,有點讓人無法理解自己的私心。
房正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多疑或者多慮,他要的是個什麼結果?房勵泓勝出?這大概是不用質疑的吧。換個角度,如果房勵泓輸了的話,自己是不是承受得起這個打擊。房勵泓正是他耗費這麼多年心血,卻始終得不到他的諒解,最後只能是把自己的所有希望寄託在房昱斯身上,只是他們父子倆沒有意外更沒有讓自己失望,那麼和宏舟到底只是自己手中一枚不太成功的棋子,用以驗證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否得當。
“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和宏舟出事,然後自己不管。”女人幾乎是哀求着哭泣,她終於明白的事實就是,不論當年有多少羅曼蒂克的回憶,還是房正英用大筆金錢禁錮住自己的一生,好像是華麗籠子裡的雀鳥,不管怎麼耀眼奪目,都只是別人手中的玩物,根本就不可能跟他的家人相提並論。能做的就只是在偶爾一瞬間,跟他在一起的時候,覺得自己可以跟他兩兩相對,就是這樣的光陰都只是屈指可數。
等到要給唯一的兒子求情的時候才知道,能放手不過是他的施捨,是一念之仁,而不是更多時候發自於肺腑的父子親情。他不可能對房勵泓還有和宏舟一樣,命中早已註定的事情,爲什麼自己看不清楚?
“從他準備對一個孩子下手開始,我就不可能再出手救他。”房正英一直都背對着她,是因爲不想再看這個女人還是因爲擔心,一旦看到她的淚眼,會狠不下心。至少有一點是值得肯定的,很多時候他不會用自己兒孫的性命來換取心理的平衡,如果真是要補償的話,應該做出補償的人是房正英,不是房勵泓更不可能是房昱斯。
女人似乎止住了抽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遠的一聲嘆息:“他爲什麼會對一個孩子下手,不都是你逼的。要是你對他能公平一些,他是不是會走到這一步?再說他做這些事情,還不都是爲了博取你的歡心,你還要把這些事情強加在他頭上,這對他公平嗎?”
雪茄的味道似乎越來越濃郁,應該是房正英正在努力抽菸,然後吐出的煙霧開始瀰漫在書房裡。背對着門口站着,不打算看女人,說他心裡完全不掛記和宏舟似乎有點委屈他,都說了,即使和宏舟沒有任何地位說明他的位子,但是房正英心裡是清楚的,和宏舟是他的兒子,這也是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的。
最後只能是自己出面,說來說去都是他一個人的錯,如果沒有那麼多故事,也不會有今天。
“行了,我知道了。”不耐煩地轉過身,第一次看着面前滿臉是淚的女人:“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你也管不了。你自己的兒子,只要你看好他就行。”
“好,到底是我一個人的兒子。我應該看好他。”一點不甘心,但是又全都是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是一個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