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坐在飯堂吃飯,整個人都悶悶的。
羅晚煙端着碗湊到他身邊道:“怎麼?我聽說你又闖禍了?快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高嶂撩衣坐下道:“何止是闖禍,你問問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這一聲略微有些大了,旁邊吃飯的衆多弟子具是伸長了耳朵。他們都想聽聽這施清究竟是做出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竟能將素來平和的高嶂惹怒。
“也,也沒什麼。”施清在那兩人的目光中嚥了咽口水,賠笑道:“就是把師尊,綁了一晚上,也不算是一晚上,頂多一個多時辰。”
羅晚煙嚥下嘴裡那塊蘿蔔,對着施清比劃了一個:你真行。
高嶂將手裡蘿蔔一摔:“還是脫了衣服綁的!”
後面諸位弟子看向施清時沒有了那些鄙夷,眼神中具是帶了幾分敬佩。
“吃了飯你就過去吧,記得不要再做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高嶂道:“我會在門外等你,若是師尊發火,你便傳音與我,我進去救你。”
施清乖巧點頭。
穿過溪水,度過廊橋,便是孟如歸住的地方。
孟如歸住的地方並不大,不過是三間並在一起的竹屋,外面種了幾棵石榴樹。現下已經是七月末,上面零零星星掛了不少果子。
竹簾子捲起,從窗口處便能瞧見孟如歸在做什麼。
他早已換下那件血衣,黑衣金紋稱得一張臉越發蒼白,額頭上的烏青用髮絲遮蓋了,若是不看那雙眼睛,倒是有了一種可憐之態。
施清吸了口起,安撫一下自己。
沒事的,沒事的。
若是他敢出手動自己,自己就上去打死他,大不了就是一個魚死網破,誰怕誰啊。
施清如此給自己壯着膽,伸手敲了敲孟如歸的門。
孟如歸微微擡眼:“進來吧,到那邊坐着等我。”
施清乖巧十分坐在孟如歸對面墊子上。
孟如歸許是沒有想到這時會有人來,因此未穿外袍只着了裡面那件,衣服也未紮好,領口略微有些鬆散。
低頭望去,便能看到一片蒼白。
施清心中警鈴大作:他這是不是在勾引我!他肯定知道我要來,所以才這樣。
想到這層,施清未不可及往後挪了挪屁股。
果然這孟如歸在施清尚且年少的時候就起了歪心思。
孟如歸在畫尋鬼令,他沒空理施清這些小動作。一刻鐘之後他將筆放下,將尋鬼令放在一片晾曬,懶懶開口道:“身體如何了?”
“大……大……大好了……”
孟如歸微微皺眉:“怎麼還添了口吃的毛病?可去藥宗看了?莫不是磕到腦子了?”
施清打起精神:“沒……沒事……”
孟如歸見他神色緊張,便轉移話題道:“你入門也有一年時間了,雖說是各種術法皆無長進,但是該擔當的責任還是要擔當起來的。今夜望峰閣值守我填了你的名字,你也跟着你那些師兄去看看西黃素日裡是如何接委託的。”
“你每天懶懶散散實在不成樣子。”
望峰閣值守?
是了,這西黃之山自建立之初便承擔着守護方圓數百里的責任。附近居民幾乎人手一隻傳喚符,若是在山下出現妖邪之時,只需取出一隻傳喚符,將所需事物寫下之後,那符便會自己回到西黃之山最頂處——望峰閣。
因此望峰閣常年有弟子鎮守,接到委託便可下山降妖除魔,護佑一方平安。
施清弱弱答應着。
孟如歸叮囑他道:“下午早些休息,這次值的是大夜。”
是夜,施清提着一盞小燈走在石階上,龍胖子站在他身邊打着長哈欠:“親,這條路好長啊。”
施清擡眼望去,此時已經隱隱能看到望峰閣閣頂。
望峰閣修建於望峰臺之上,兩者剛好對着息心峰,因此取名爲望峰。
相傳望峰閣有十二層,第十二層中封印着禁/書。
原書中不止一次提到過這本書,想來以後肯定與如何復活蘇寒韻有關,只可惜後面再也沒有提起。
施清進入望峰閣時,已經有一個弟子在裡面打坐。聽見有人來,那弟子閒閒得擡了擡眼皮道:“我當時是誰,原來是你啊。哼,讓你來有什麼用?換個地方睡覺嗎”
施清強忍着沒有發作,自己也找了個蒲團盤腿坐下。
那弟子見他這幅模樣,更是冷笑一聲。
看得出施清與這位兄臺結怨已久。
這位兄臺生得面目黢黑,身材短小,配上西黃統一的弟子服,倒是像極了一位中藥—熟地黃。
地黃兄見施清不在搭理他,自己陰陽怪氣也就沒了意思,安安心心閉眼打起瞌睡來。
上半夜安安穩穩,下半夜施清放鬆警惕險些睡過去之時,龍胖子扯了扯他的袖擺。
施清睜開眼睛,發現一根兩指寬的竹籤懸浮在半空中,上面是三行朱字。
施清伸開手,竹籤便順勢落在他手心中,上面的字跡他還未來的及看清,那竹籤便被熟地黃搶奪了過去。
熟地黃蠻橫道:“這委託本該是我的,你平白無辜搶奪了去做什麼?”
施清這人,你若是不搶他東西,說不準他便會拱手讓給你。但是你若是搶他東西,他就算是折在手裡也不會讓你看上一眼。
他對着熟地黃伸出手道:“麻煩你還給我。”
熟地黃將那東西放在袖中:“不給,就是不給,你能拿我怎樣?”
施清將慢慢將袖子挽起,嘴上溫柔道:“不能怎樣。”
熟地黃得意非常,他就是吃準了施清這個軟性子,他將傳喚符從袖中拿出,嘴上還道:“讓我看看,若是什麼不好的委託,少不得我要讓給……”
施清手出得很快,他一拳頭搗在了熟地黃鼻子上。
熟地黃一個趔趄倒在供桌前,手好死不死將那懸浮在供桌上的八寶玲瓏壺拍了下來。
這壺平日裡依靠衆多弟子靈力撐起整個西黃結界,這麼一拍掉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籠罩在西黃上空的淡金色結界瞬間沒了蹤跡。
施清擡手還欲再打,一陣電擊感自腳底直衝滷門。
“依安穿書指導提醒您,不可OOC.”
“不可ooc。”
施清痛得癱倒在地。阿端急得在他身邊打轉。
熟地黃看着玲瓏壺跌落在地,黑臉上是難以言說的精彩。望峰閣頂層銅鐘瘋狂搖擺,巡夜傀儡手中燈籠剎那間失去光亮。
“怎麼了?怎麼了?”
“結界沒了?”
“還真沒了?”
外面傳來一陣喧鬧之聲,望峰閣外已經隱隱聚集了不少人。因孟如歸住在榴山小築,那裡離望峰臺要近些,因此率先趕來的便有孟如歸。
“怎麼回事?”孟如歸看着閣內碎在地上的玲瓏壺,話語間帶了責問之意。
熟地黃搶先開口:“是施清師弟弄得,我只不過是想看一眼委託內容,施清師弟就不願意了。他不光不給我看,還推了我一把。”
好你個黑茶婊,顏色不對,味道挺純。
施清身上電擊痛還沒過去,他張口想要辯解,嘴巴卻被阿端緊緊堵住。
阿端搖搖頭,示意施清不要爭辯。
施清慘白着臉,看着周圍越來越多的人,突然心生一計,他將阿端手扒開,撐着半個身子坐起,對着孟如歸道:“師尊,是弟子不對。”
“弟子錯在不該與師兄爭論,師兄也是接委託心切纔來與弟子爭搶。弟子入門時間尚淺,本就應該拱手送給師兄的。”
“我與師兄兩人慌亂之間相撞,師兄方纔不小心將結界打破的,請師尊責罰。”
後面有弟子竊竊私語道:“這熟地黃是什麼意思啊,自建派以來傳喚符到誰手上這委託便是誰的,他怎麼還動手搶上了呢?”
“是啊是啊,雖說這施清確實不討喜,但是看在如歸師叔面子上,他也不能幹出這種事。”
熟地黃目瞪口呆,這施清每一句話都是在爲他辯白,每一句話也都是在往他腦袋上扣屎盆子,
他搶着道:“明明是……”
施清慘白臉搖搖晃晃站起來,眼中留下兩行清淚,嘴上比他還快:“師兄打我,我也不冤。只是我也不是有意……”
“依安穿書提醒您……”
“我沒有OOC,我這每一句話都是向着他的,爲他辯白的,施清不應該這樣嗎?”
“可是你……”
“那你挑出毛病來啊。”
施清在心裡辯白,那聲音頓了一會發現確實字字挑不出毛病,最後只能嘆氣道:“依安穿書祝您旅途愉快”
施清搖晃一下,竟然是直愣愣往後躺去。
幸好孟如歸眼疾手快,一把將施清扶住,施清順勢躺倒在孟如歸懷中。
孟如歸嘴角抽了一下,強忍着沒有把施清扔出去。
“熟地黃!你又給我惹事了?”外面傳來一聲,聲音之大,如雷灌耳。
迎面進來的是個瘦弱男子,男子手上戴着黑色串珠。明明整個人是乾乾淨淨的,衣服上卻滿是破洞。
他咋咋呼呼進來,一下子揪住了熟地黃的耳朵怒道:“我就是讓你來值個夜你就給我鬧出這麼多事情來,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師父了?”
施清悄悄睜了一個眼縫,看着面前這人,盯着他滿身破洞。
這應該就是藥宗顧玄蔘。這顧玄蔘性子活潑,瑣事邋遢,還有一個讓人難以啓齒的愛好。
所有拜入他名下的弟子都要改成一味藥材名字,比如說這位熟地黃名字便是由他改的。
人如其名,這孩子又黑又胖,可不是像熟地黃?
熟地黃見自己師父來了,不由得低下了頭。
顧玄蔘見孟如歸懷中抱着一人坐在地下,咋咋呼呼跑到孟如歸身邊,右手拉起施清的手腕亂摸了一陣道:“喜脈!喜脈!恭喜師弟,喜得徒孫一個。”
施清努力憋着纔沒有起來暴打這兩個師徒一頓的衝動。
孟如歸扶額嘆息,他這個師兄從來都是不靠譜的。
顧玄蔘見自己弟子將施清活活氣暈了過去,又得知熟地黃與施清爭搶委託,便當場宣佈禁足熟地黃三個月,期間不得踏出藥宗一步,這樣纔算是給自己找回了一絲顏面。
顧玄蔘帶着熟地黃要走,孟如歸從後面喊他道:“師兄?”
顧玄蔘回頭笑嘻嘻道:“何事?”
孟如歸伸長胳膊,將那隻符遞給顧玄蔘道:“這隻給你,我近日出委託身上受了點傷,靈力幾日內恢復不了,這委託還是師兄先去吧。”
顧玄蔘也不推辭,接下放在袖中,擺擺手對孟如歸道:“也罷,等你什麼時候大好了,再去問我討要。”
高嶂趁機想將施清帶回弟子舍,不曾想被孟如歸攔下。
孟如歸道:“你將他放下,等值守完畢,我自然會將他帶回去。”
施清躺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聽着衆人離開,又聽着孟如歸重新佈陣施法。半個時辰之後整個西黃上空又升起一層淡金色結界。
孟如歸拿了根蠟燭戳了戳躺在地上的施清。
施清內心吐槽道:得,這人還有潔癖。
“不要裝了,你若是再裝,我就把你從望峰臺上扔下去。”
施清緊閉雙眼,決定裝死到底。
孟如歸右手輕點蠟燭,霎時間燭火跳動,他陰慘慘道:“若是再不起來,我便將這蠟油滴在你臉上。”
施清聽了這話慌忙睜眼,規規矩矩起身站在孟如歸身前。
孟如歸看着他道:“說罷,究竟是怎麼回事?”
施清將來龍去脈講給他聽。
“是你先動的手?”
施清點點頭。
孟如歸道:“此事原本就是他欺辱你在先,我不該罰你。只是後來你憑空捏造事實一事實在並非君子所爲,罰你在望峰臺跪到明天寅時一刻,好好長長記性,以後萬萬不可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