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颯颯雨瀟瀟。
山中的氣候不穩定,上半夜月圓如鏡,下半夜竟然開始落雨。
雨點雖是不大,但零零散散打在臉上也有些涼。
施清偷偷往望峰閣裡面看了看,看到孟如歸正在盤腿調息,他雙目微微闔起,自帶一股清冷。
變態!外面生了一副好皮囊,內裡是個僞君子。僞君子也就罷了,還是個小心眼。
施清低下腦袋,山雨有些變大的趨勢,一串串水珠從他發稍落下。
一把油紙傘斜斜擋在他頭上。施清擡頭一看,看到的是個女子。
那女子身着西黃之山黑金玄衣,腰間掛了一把碧玉簫。
碧玉簫通體瑩綠,偏巧在尾端用大紅絲線打了個穗子,在黑夜中看起來妖異十分。
施清再往上看去,是一張紅脣,兩道秋娘眉。
脣不畫而硃紅,眉不點而如遠山黛。
女子手撐油紙傘,見施清擡頭微微一笑,彎腰俯身在他鼻頭上颳了一下道:“怎麼?又惹你師父生氣了?”
九釣王八在原書中從來不肯吝嗇對蘇寒韻外貌的讚美,就好像他不寫出一個震驚世界的美人來,這本書就虧了一般。
施清只覺得王八寫得誇張,如今這麼一看,施清在心底道:這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那把碧玉簫在蘇寒韻腰間晃動,施清往頂端看去,上面影影綽綽兩個字—孤影。
蘇寒韻用不了劍,就連這把孤影也傷不了人,只能爲人靜心凝神。
施清嘴角微微勾起,這是他穿書以來最開心的事情了。依安穿書誠不欺我,九釣王八果然是親媽,給自己兒子配的媳婦又貌美又賢良。
阿端見施清眉眼彎彎,便猜到施清究竟在想什麼,它悄悄拉了施清一把:“親,嚴格上來說蘇寒韻不是你的官配喲。”
施清往龍胖子那邊瞪了一眼:那你說誰是我官配?
龍胖子伸出爪子往望峰閣裡面一指:“裡面那位纔是喲,畢竟你們兩個……”
施清聽了這話恨不得吐血三升,他順着阿端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
孟如歸手中持着一根傳喚符,漫不經心往外看着。
兩人對視,施清率先扭過頭去。
呵,這種都叫官配,那天下萬物都是官配,自己和龍胖子也是官配。
這人又兇又壞還是反派,除了麪皮子長得還可以之外簡直是一無是處。
“阿清,你怎麼了,可又是身體不舒服,我聽說我不在的這幾日你好像受傷了?”
溫溫軟語一下子將施清神思拽了回來,他開口道:“沒事,謝謝師姐關心。”
雨越下越大。
孟如歸起身走到施清身邊道:“今日本該是你第一次值守,你卻犯下如此大錯。結界我已經修補好了,你進去繼續值守,剩下應當罰的先記在我這裡,以後一起算。”
“不要以爲你身體不好,便可以事事交由他人來做。”
施清被他這話一噎,一時間竟然覺得無法反駁,他憋了半天最終硬生生從嗓子眼裡面彈出來一個“好。”
不是你要罰我才幫我值守的嗎,你這個人怎麼不講道理?
蘇寒韻見孟如歸在雨中前行,急忙喊道:“如歸師叔,雨有些大了,你帶着傘下去吧。”
施清本以爲孟如歸會拒絕,不曾想孟如歸當真拿走了油紙傘,留他跟蘇寒韻兩個人在外面淋着。
蘇寒韻見孟如歸走遠,彎腰將施清攙起來:“你師尊走遠了,咱們快些進閣裡面避雨。”
這一夜施清過得無比舒暢,阿端趴在他懷中輕輕打着呼呼,蘇寒韻與他說着自己這幾日下山的見聞。
“師姐說自己這次是去祭拜故人,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故人值得師姐千里迢迢過去拜訪?”
蘇寒韻用手將頭髮別再耳後:“多年前的故人了,當年交情不錯。”
施清盯着蘇寒韻仔細回想,也沒有回想起她究竟是有哪位故人。
蘇寒韻被他看得有些害羞:“阿清,你總盯着我看幹什麼?”
施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師姐,你生得真好看。”
“嗯。”
……
施清對外稱自己身體不舒服,一連幾日不肯去見孟如歸。如此偷懶偷了五天,最終還是被羅晚煙揪着耳朵從牀上揪了起來。
“快些醒醒,師尊找你呢。”
施清睜開眼睛,輕輕揉着自己腦袋,他語氣綿軟:“師姐,我身上還疼,那一夜我跪了……”
羅晚煙打斷道:“你別說了,師尊說你早就好了。他還說你要是再裝病,就把你昨天去找蘇寒韻的事情跟你好好說道說道,看你還病不病。”
原來是被發現了。
施清陪着笑起來:“這就去,這就去。”
孟如歸立在榴山小築前盯着自己那兩棵石榴樹細看,石榴樹上果子已經紅了一半,再過半個月便能裂口。
許即明將手裡那根竹籤遞給他:“這可是幾個月以來最簡單的委託,讓高嶂帶他去就行,你自己下山實在沒什麼意思。你要是實在閒,可以來跟師兄我鑄把劍。”
孟如歸接過竹籤看了兩眼:“施清性格柔順內斂,我怕他下了山一時有些不適應。這任務簡單,就當是帶他下山轉轉。”
“多謝師兄願意將這竹籤讓給我。”
許即明搖搖頭:“早晚有一天他能把你累死。不過你不用謝我,這竹籤是趙清明那邊讓給你的,要謝謝他去。”
施清隔得老遠就看到孟如歸站在榴山小築前面。他身着黑衣,長髮束起用銀冠固定,腰間掛着一把長劍。那把劍通體雪銀,劍身細長,劍柄上雕滿繁雜花紋,若是再仔細看看,便能看到劍柄上滿是桃花紋樣。
施清對這把劍可是熟悉十分,這把劍名爲常寂,常寂自孟如歸十二歲時便一直跟隨他。想想這把劍以後可能會將自己捅個對穿,施清便感覺肚子一陣抽痛。
孟如歸回頭看着施清那兩隻空着的手,眉毛微微一挑:“沒有拿劍?”
劍?施清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拿。
“回去拿,拿了咱們就走。上一次你與熟地黃搶奪委託,我猜你可能是想下山一趟,剛好昨夜來了個合適的,你收拾收拾咱們便走。”
“這一趟去的是灕江城。”
施清一聽,如同晴天霹靂,是了,這是要開灕江城副本了。
就是在這一次出委託之時,施清爲保護孟如歸受了重傷。整個人昏昏沉沉之際,被他這位好師尊佔了便宜。
羅晚煙聽見孟如歸要單獨帶施清下山接委託,不由得有些眼紅。她見施清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偷偷將施清往回扯了扯:“你怎麼還在發呆,平日裡你不是一直跟我說想要下山接委託嗎?怎麼真能下山了反倒是這幅表情?”
說罷自己又嘆息道:“我說昨天怎麼師尊到處挑選委託,原來是爲了你,跟師尊下山可好玩了……”
“要什麼給什麼,除了春,宮圖。”
施清聽了這話恨不得蹲下身抱頭痛哭:能不好玩嗎?你師尊這次出去玩的就是我啊!
施清趕回闊葉梧,他垂頭喪氣一屁股坐在牀上,這一下驚動了還在睡夢中的阿端。阿端起身揉揉眼睛道:“怎麼了?怎麼這幅樣子,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人欺負我,就是要開灕江城副本了,孟如歸可能要對我……哎?我還有你啊!”
施清忽然想起這條小龍可以跟自己一起下山。說不準孟如歸獸性大發之時,面前這個小東西還能救自己一命。
“你跟我一起下山吧……”
聽了這話,阿端露出一絲爲難來:“親,這次恐怕不行了。我上次摔掉了牙,這幾天長新牙耗費靈力太多需要補覺,就不能跟你一起下山了。”
說完這話,阿端張大了嘴,特意給施清看了看上次那個位置。
施清爬過去看了看。
果然,一個淺窩窩裡露出一個牙尖尖。
自罪孽,不可活。
昨日因,今日果。
施清從牀頭上拿起劍,這把劍他這幾日都未曾好好看過,直到今日纔拿在手裡掃了兩眼。
那把劍沉甸甸的,施清將它拔出,因爲主人靈力微弱劍身微微有些暗沉,劍鞘上還刻着相生二字。
相生?
相什麼生?
“爲何要叫相生?”
“因爲我想一生都追隨在師尊身側。”
一段莫名其妙的話在施清耳側響起,施清只當是自己神經錯亂並未放在心上。
施清在羅晚煙羨慕的目光中垂頭喪氣跟着孟如歸上了望峰臺。
望峰臺之上此時已經有不少修士御劍乘風而去,也有出完委託手中提着封靈袋歸來的門生。
封靈袋雖小,卻可容納萬物。這是整個修真界最常使用的器物之一,裡面大多數封印着厲鬼邪神,也有修士用它來裝行李,裝銀兩。
那門生衝着孟如歸略微一點頭,便提着袋子往後山度化處走去,準備將這袋子中的東西度化。
“御劍。”
施清猛地回頭:“啊?”
孟如歸重複道:“御劍。”
御劍?施清不會啊。
別說原主拜入門下不過幾個月,御劍只能飛個幾百米,他這個冒牌貨對御劍一事根本一竅不通。
正在施清猶豫之際,孟如歸道:“莫不是磕壞了腦子忘了?”
施清急忙點頭。
孟如歸無奈,從腰間召喚出佩劍,佩劍升高至一米左右,他率先踩上去,對着施清伸手道:“上來。”
施清握着孟如歸手爬到劍上,劍身極細,他那樣踩着若是不扶東西根本踩不穩,但若是有東西……
這劍上能扶的也只有孟如歸了。
若是扶着孟如歸,保不準孟如歸會當晚撕下這張僞君子的皮,若是不扶着孟如歸,只怕是會摔下去摔個……
不扶不行了!
孟如歸御劍而起,長風過耳時,施清腳下一晃,下意識伸手緊緊抱住孟如歸的腰。
好細。
細的好像一把就能夠掐住。
施清吞了吞口水,手下意識往上摸了摸。
施清還未來得及再想出一些形容詞來誇孟如歸這把好腰時,他就被孟如歸踢下劍身,整個人直直下墜。
這孟如歸,是想摔死他?
孟如歸揮袖間掏出一把白繩,白繩勾住施清腳腕,孟如歸右手用力猛地一拉順勢將施清緊緊捆在劍下。
這麼一看,遠遠瞧着倒像是孟如歸再踩着施清飛行。
施清難受地扭動下:“師尊,你這是幹嘛”
孟如歸瞥了他一眼道:“無事,我只是覺得這樣子方便一些,你在劍上也站不穩,不如這樣。”
孟如歸御劍一路疾馳,後面隱隱傳來呼喊聲:“如歸,如歸,孟如歸……”
孟如歸略微停了停,後面顧玄蔘騰着一朵灰撲撲的小云停在他身邊笑嘻嘻道:“原是我眼睛不好了,遠遠瞧着你御着這麼個玩意,還以爲是你買了新靈寵來騎。這麼仔細一瞧,原來是你的小徒弟啊。”
顧玄蔘彎下身子看着施清,用手戳了戳施清臉頰,他道:“嘿嘿,師弟,要不咱倆換換。你騎我這朵雲,我也御御你這小……”
“不換。”
施清聽着他倆對話無語十分。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小氣的師父?自己不就是摸了摸他的腰嗎?他至於把自己踩在腳下嗎?
身旁過去兩個身着白衣的女修士,她們見施清這個樣子不由得捂嘴而笑。
“你看看這個小修士,我還是第一次見御人的。”
“就是,就是,你用映影鏡將他映下來,咱們回去給師姐看看。”
施清聽了這話只覺得丟臉至極,索性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顧玄蔘對着孟如歸道:“你費盡心思問別人要來這委託便是爲了你這小徒弟吧,可是我怎麼看見你這徒弟一臉不開心的樣子,莫不是來了癸水?”
孟如歸頓了頓問道:“何爲癸水?”
顧玄蔘裝作高深莫測的樣子:“癸水便是,算了這一事半會也說不清楚。我只問你你這徒弟這幾日是否脾性異常,周身疼痛,不愛見人?”
孟如歸略略思索,這幾日自己這徒弟確實脾性異常,又長長以生病來推脫不肯見自己,他開口道:“確實如此,可有什麼根治之法?”
顧玄蔘道:“只需老薑加紅糖大棗熬煮,兩日便可康復。”
施清在劍下翻了個極大的白眼。
若不是被綁在劍下,他倒想好好跟這位師尊說說什麼是癸水。
顧玄蔘胡說八道之後,騰着自己那朵小云離開。
估計是怕自己這位師弟反應過來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