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船二層上做的極爲精緻, 冷不丁這樣瞧過去,看不出是貨船,還以爲是哪裡開來的畫舫。
船上淺煙藍色帷幔飄動, 幾株白雪塔擺放錯落有致, 只差幾位美人抱着琵琶吟唱。
書童上前將帷幔掀開, 他對着二人道:“兩位公子且進去吧, 我們少爺就在裡面。”
船艙中暗香撲鼻, 施清來回看了一圈,只見這船艙中傢俱物什一應俱全,卻並無半分人影。
小凳上還放着幾隻布老虎, 正當施清上前查看時,卻見一道青影從一旁衣櫃中竄出, 直愣愣衝着施清跑去。
那道青影竄的太快, 以至於孟如歸都沒有看清那人的樣貌。
“施清, 多年不見,我可想死你了。哎?孟仙君……”
青影竄向施清時又看到孟如歸, 他猛地剎住腳步,下半身一晃,便“噗通”一聲栽倒在施清面前。
施清下意識伸手去扶,那人擺擺手拒絕。
那人掙扎着站起,手持摺扇俯身作揖行禮道:“不知孟仙君也前來此處, 剛剛着實是有些失禮, 若是有得罪之處, 還請孟仙君海涵。”
聲音清亮十分, 略微有些耳熟。
施清依稀記起這位是誰, 他側臉去看那人面容,那人伸手以扇遮臉微微後退。
施清輕輕咳嗽兩聲道:“多年不見, 你以扇遮臉,莫不是害羞了?”
那位公子將扇子合起,露出一雙熠熠生輝的眸子。這公子生得體態纖弱,白淨斯文,他微微笑道:“小生謝憑欄,見過施仙君。”
態勢做足了,謝憑欄又笑道:“今天船工上報說外面有一名喚施清的人來租船,我只當是有人與你姓名一樣,不曾想往外看時,發現正是你本人。”
“你看看我這腦子,怎麼還站着與你說上了,孟仙君快請坐,我先泡壺茶來。”
沸水注入,一股子玫瑰氣息竄出,施清這種聞不慣花香之人,當場便略皺了皺眉頭。
謝憑欄道:“說起來西黃之山是有船的,爲何還要到處租船?”
施清道:“正是因爲西黃之山的船使不得,所以纔想到要到這裡來租。”
“使不得?”謝憑欄道:“爲何使不得?莫不是那趙仙君太摳門,連船都不允許門內弟子使用?說起來西黃這兩年風評倒是差了不少。”
施清將前因後果說與謝憑欄,謝憑欄嘆息道:“不曾想竟有這種事,還好我當年資質不佳,外面弟子學習期滿後便被送下西黃之山,如若留下了,只怕是現在小命不保。”
施清道:“正是如此,因此想租你一條船用用,省得到時候連累山下人的性命。”
聽聞此言,謝憑欄撩開簾子道:“外面這七條船都是我家的,若是要用盡管跟我說就好,只可惜我靈力微弱,不能御船跟着你們去救人。”
“我是來找灕江城季家談生意的,未來半個月都在此處,只是不知道這半個月時間夠不夠。”
孟如歸點頭道:“足夠了,多謝。到時候我們會派人來御船。”
“孟仙君又何必客氣。”
施清轉頭,正巧看見外面有個兩歲左右的奶娃娃伸着腦袋在往裡面瞧着,那奶娃娃眉眼中略帶了幾分怯意,眼巴巴往屋子裡面瞧着。
謝憑欄看着那奶娃娃,他對着奶娃娃招手道:“阿禮,想進來便進來,不必拘謹。”
阿禮“咯噔咯噔”跑進船艙裡,他躲在謝憑欄身後,只露出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孟如歸看。
施清看着那兩個宛如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人,忍不住道:“這是你弟弟?我瞧着倒像是你兒子,若是你成親早些,只怕是兒子也有這麼大了。”
“這就是我兒子。”
謝憑欄笑着道,他將阿禮扯出來攔在懷中,給阿禮整了整衣服。
他指着孟如歸對阿禮道:“這是孟仙君,爲父十五歲在西黃之山求學時有幸得到過孟仙君的指點。”
阿禮也乖巧,他起身作揖道:“孟仙君。”
謝憑欄又指着施清道:“這是施仙君,是爲父在西黃求學時的摯友。”
阿禮又轉向施清道:“施仙君。”
謝憑欄道:“我大約是三年前成親,那時還往西黃之山遞過帖子,收貼人是你。未曾想你一直沒有迴音,我只當是你忙,無法前來,不曾想是出了這種事情。”
“若是我早知道……”
施清梗着脖子喝了一口茶水道:“過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我看阿禮生得俊秀又好看,必然是生得不像你,我猜是因爲像他阿孃吧。”
“正是像他阿孃,他阿孃貌美又能幹,這幾艘船上一切都是他阿孃置辦的。只是近日天氣炎熱她不肯出門,不然我定然要帶她來給你們看看。”
說到自家娘子,謝憑欄臉上全是紅暈,眼睛也亮閃閃的。
羅晚煙曾經說過,下山未必是一件壞事,如今看來,至少對謝憑欄來說不是一件壞事。
阿禮瞧對面的人瞧熟了,便擡起屁股扭扭捏捏往孟如歸身邊去,他小心翼翼將自己身子貼在孟如歸身上,對着孟如歸伸手要抱抱。
施清伸手接他,卻被阿禮好一頓嫌棄。
孟如歸伸手將阿禮攔在懷中。
見自己兒子玩得開心,謝憑欄抓緊時間勸說道:“施清,你年齡也不小了,怎麼到現在還是一個人,我見同齡人至少也都有一個娃娃了,多的甚至有兩三個。”
“剛好我家娘子還有個妹妹,生得貌美,聰明又能幹。從小便嚷嚷着想要嫁給一個修士,聽說我在西黃修行過還好一陣打聽,我看與你剛剛合適,不如給你倆撮合撮合如何?”
施清趕忙看了孟如歸一眼,他見孟如歸面色如常,便推辭道:“先下正忙這事,哪裡又時間去考慮這個。”
謝憑欄拍着大腿道:“呆子,誰讓你現在考慮這個了?是讓你以後考慮,你總不能一輩子不成家吧,人總是要有個孩子,有個孩子人生就完全不一樣了。”
施清暗道:這若是孟如歸能生的了娃娃,我現在又何止一兩個孩子。
那邊阿禮哭聲震天,施清扭頭一看,看到孟如歸手上趴着一隻黑鬚紅邊大甲殼蟲,想來必然是這隻甲殼蟲將阿禮嚇哭。
孟如歸回過神來,他趕忙將甲殼蟲捏碎。
他右手拍着阿禮安撫,順便對謝憑欄道歉:“抱歉,本來是想捏只蝴蝶出來,不曾想捏了一隻蟲子,是我走神了,抱歉。”
謝憑欄道:“無妨,阿禮本就是男孩子,應該要多多鍛鍊膽量纔是。”
施清藉着這個機會帶着孟如歸告辭,回去的路上,孟如歸依舊是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一點變化,但是施清仍舊能夠感覺出他心情不好。
天色已經擦黑,施清便帶着孟如歸到處走,想要找些新奇玩意給他瞧瞧,讓他忘記謝憑欄所說的那些話。
趁着人多,施清悄悄抓起孟如歸手腕,在孟如歸手腕上摸到了一根細細的銀鏈,銀鏈中間還有一顆略微有些扁的豆子。
施清撩開孟如歸袖子一看,那手腕上正是當年他不小心丟掉的那串手鍊,那手鍊如今正完好無損鎖在孟如歸手腕上,只是因爲孟如歸這幾年瘦了不少,手鍊掛在手腕上略微有些空蕩。
施清心裡美滋滋,孟如歸這便是心裡有他了,他帶着孟如歸一路走街串巷。
走到人最多的地方時,察覺到孟如歸湊到他耳邊,他還未來得及臉紅時,便聽到孟如歸說了一句話,這句話使他如墜冰窟。
“施清,我覺得謝憑欄說的對,你是應該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