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躺在牀上, 從出鏡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天,他還沒有半分清醒的意思。
孟如歸在他身邊坐着,他用探魂絲查看了施清的魂魄, 確定施清魂魄沒有受損, 方纔鬆了一口氣。
孟如歸收回探魂絲, 右手摸上施清左胸處, 感受到了一個靈核。
靈核?
施清入門這幾年一直未修成靈核, 孟如歸只當是江南城當初看走了眼,不曾想施清早已結成靈核。只是這靈核……
怎麼這麼髒!
靈核裡面靈氣夾雜着鬼氣,亂成一團。
孟如歸又用探魂絲看了看, 這鬼氣應該是在靈核初成時就已經存在,它一直刻意壓制着施清體內靈氣, 因此纔沒有人發現。
修煉初期鬼氣侵入靈核, 就算是後天再怎麼努力, 都難以再達到正常修士的水平。鬼氣在身,靈力越強反而越容易暴躁。
孟如歸正準備喚醒施清詢問鬼氣來源, 卻被一句孟仙君打斷了手上動作。
孟如歸轉頭看到蘇一。
蘇一見孟如歸回頭,他行禮道:“孟仙君。”
孟如歸給施清蓋好被子:“怎麼了?”
蘇一道:“我兄長與李長老又打起來了,別人都勸不住,還請孟仙君前去勸阻。”
自從那日李庭安發現言幸屍體之後,每天都要找理由與蘇澈打兩次, 鬧得整座裡竹山雞犬不寧。
孟如歸擰着眉心道:“這又是怎麼了?”
蘇一跟在孟如歸身後:“這次是爲了我師尊魂魄去留的問題。”
孟如歸擰着眉心道:“你帶我去吧, 想來又是你兄長想不開, 需要人去勸他。”
阿端見孟如歸離開, 自己跳到牀上拍着施清的臉道:“親, 快些醒醒了,再不醒任務時間都要過了。”
施清在幻境中消耗能量太多, 他沉在夢中不肯清醒。
阿端擡頭對着依安穿書道:“親,他睡着了,這個任務能不能過兩天再完成,我喚不醒他。”
依安穿書:不可,若是現在不給言幸正名,等他魂飛魄散不能輪迴了還有什麼意義。
阿端道:“親,你怎麼這樣啊。”
依安穿書學着他的腔調:“親,這個設定當時是誰爲了虐而強行設定的?是誰呀,是誰呀。”
“是誰不填坑,是誰愛爛尾,是誰是誰呀……”
阿端咬咬牙,背過身來拿着尾巴對着施清:“親,對不起了,爲了咱們兩個的幸福,你就忍忍吧”
而後一尾巴打在了施清臉上。
啪的一聲,施清臉瞬間紅了一半。
阿端道:“他醒了嗎?”
依安穿書:“沒有,還需要再來一下子。”
“好來。”阿端給自己打氣,高高揚起尾巴,再次往施清臉上甩去。
啪!
這次施清終於醒了,他捂着臉坐起來,眼中還帶着些許血絲。
阿端道:“親,快些起來了,若是不能爲言幸正名,你就要變成太監了!”
……
蘇一站在樹下,頭上粘了一兩片落葉,他順手拿下來,看着孟如歸擋在蘇澈跟李庭安之間。
李庭安手持長鞭,鞭子垂在腳下,他緊緊抓着手柄:“他都死了,你還拖着他不讓他去投胎,你究竟是想做什麼?”
“他千錯萬錯但也是將你養大,你就如此狠心?連他死了你都不肯放過他?”
蘇澈毫不禮讓,他手中緊緊攥着從柒十里那邊搶來的封靈袋:“他當日既然覬覦我母親,又趁亂殺死我父親,他便應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孟如歸無奈道:“蘇澈,言前輩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你們先不要打了,你們聽我說”
沒有人要聽他說話,兩個人依舊瞪着彼此。
這次若不是孟如歸攔在他們兩個身前,只怕是一個早就捱了一鞭子,另一個也早被捅了一劍。
孟如歸正在左右爲難,施清從後面跑來道:“蘇門主,這件事情我清楚,我來跟你解釋。”
……
蘇澈帶着施清到了屋中,他推開門,那屋中的陳設與施清在幻境之中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是蘇夫人的臥房。
無論過去多少年,這裡終究是女子的臥房。施清不好動手,他只好對蘇澈道:“蘇門主,請開一下衣櫃門,你母親留給你的那封信便在這櫃子中。”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或許你看到的東西並不是真的,聽到的東西也不是真的。”
蘇澈打開櫃門,他在層層疊疊衣服下,找到了那封已經泛黃的信。
李庭安手快拿過,自己先匆匆掃了兩眼,而後一巴掌摔到蘇澈臉上:“你自己好好看看,你自己好好看看。”
紙上不過是寥寥數千字,將這些年恩恩怨怨全部解開。
只是言幸都已經死了,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
蘇澈緊緊攥着那封信,想到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他心裡有些疼,又有些癢,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怨恨什麼,當年他那麼努力活着就是爲了重新振興裡竹山,就是爲了報復言幸,可是現在突然有人來跟他說這些年他做錯了事,恨錯了人。
這真的是。
他手中還提着封靈袋,孟如歸上來抓住他的手腕:“放他走吧,他這一生已經夠苦了,你總不能讓他死後都無□□迴轉世。”
蘇澈站在那裡不動,孟如歸試探上前,將他手指一點一點掰開。
裡面一個半透明魂魄鑽出,只是被困在無間幻境中時間有些長了,那魂體虛弱異常,只能勉強化爲人形。
“師尊!”
言幸衝着蘇一和李庭安點點頭,慢慢走向蘇澈。他停在蘇澈面前,伸手虛虛撫上蘇澈頭髮。
蘇澈擡頭,喃喃道:“師尊?”
“我要走了。”言幸發出的聲音很小:“你不要再跟庭安打架,也不要再對蘇一發脾氣,成親後也要好好對人家。”
“不要再做一些蠢事。”
言幸說完這些話便晃晃悠悠出了門。
孟如歸趕上言幸,站在他面前行禮:“言前輩,我替我師尊給您帶來了一件東西。”
東西從封靈袋中拿出,是江南城託他帶來的佈陣盤。
言幸微微笑了一下,伸手去接,奈何魂體虛空,他的手指直接穿了過去。
言幸搖搖頭:“你就當我收下了吧。”
言幸看向李庭安,他有千萬句話想要叮囑李庭安和蘇一,想了想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他輕笑一聲道:“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們兩個以後一定要乖……”
一陣微風颳過,吹起滿地紅葉,言幸消失。
李庭安站在原地,他呆站了許久,對着言幸消失之處道:“恭送師尊,師尊一路慢行……”
阿端不知道什麼時候混到了施清身邊,它悄悄拽了拽施清衣服:“親,這不行啊,依安穿書的意思是讓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情,可是現在……”
施清摸了摸下巴:“我有辦法了,若是這個辦法行的通,說不定我還可以賺點錢給你買糖吃。”
因爲這件事情鬧得大了,瓊雲仙島在忍無可忍之下與蘇澈取消了結親,衆人紛紛從裡竹蘇氏離開。
孟如歸見蘇澈每日裡都是恍恍惚惚的,心中實在不忍,便留在山上陪了蘇澈一個月,一個月後下山時,卻看到山下戲臺子上排了一處新戲。
這齣戲名爲“無間”
孟如歸在戲院門前看到這名字,略微猶豫一下便進去了,他挑了一個頂頂好的位置,坐下來看這齣戲。
新戲講的是仙門世家中一位外姓長老,爲了保護自己弟子和仙門名譽做出的種種犧牲。這戲中雖是將所有人物名字都換了一遍,但是知情人一眼看去便知道這究竟是說的誰,講得又是哪裡的事情。
“這裡竹蘇氏也是,當孃的害人家,當兒子的還害人家,真是一家子沒什麼好東西。”
“就是就是,這言幸死了之後才得以沉冤得雪,碰上這麼一家人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孟如歸坐在臺下,認認真真將這齣戲看了三次。
這齣戲最後是言幸帶着蘇一再次離開裡竹山,從此兩人作伴在人間逍遙快活。
戲裡戲外,這一刻孟如歸竟有些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