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寒韻下意識捂住右臉缺口, 她瑟縮後退,想走又不敢走。
徐行書將她手拿下來,道:“不必再遮擋, 這些年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 你半夜三更去我牀前要扒我皮的樣子比現在醜多了。”
蘇寒韻:“……”
蘇寒韻手足無措站在那處, 最終用她右手搓了搓左手手背, 用細弱蚊蠅的聲音道:“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只是太想你回來了。”
“那時我並不知道是你, 若我知道是你,定然不會去這樣做。”
徐行書指着身後衆人道:“你不應該對我說對不起, 你應該對施清說對不起, 應該對整個西黃說對不起。”
“你看看你害死了多少人, 你看看你搞了些什麼東西在這裡。”
徐行書轉向施清,她道:“師兄剛剛說得極對, 我們所在之人不過都是趙清明報復孟師叔所用的工具。寒韻這些年所做之事實在是過分,我這裡先替她賠個不是。”
一弟子顛了顛手中那把大柴刀,這是他從傀儡身上搶來的。
2他紅着眼眶衝徐行書喊道:“她道歉有用嗎?你責備她有用嗎?她道歉了我的師尊我的師兄師弟就能回來了嗎?我們要她死,要她付出代價,而不是一句輕飄飄的道歉, 你懂不懂?”
“對啊, 就算是她道歉了, 師尊師叔們也回不來了。”
“我們要讓她死。”
徐行書眉頭一皺, 她道:“她本來就死了, 就算是再死還能死哪裡去。你們先靜靜,她定然會付出代價。”
那弟子聞言含着一眼眶淚, 他嘴巴動了動,卻吐不出半個字。他背過身去,顫抖着拿自己袖子擦了擦眼淚。
人到至悲處,話都說不完整,怎麼還能再去責備別人呢?
徐行書衝着他們作揖行禮,施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這兩人。
他是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無論是因爲孟如歸還是身後衆人,他都說不出原諒二字。
地裂中惡鬼翻涌,嘶吼聲越來越重,已經隱隱能夠看得出數量,徐行書往那邊打了一眼,她道:“寒韻,你執念太過深重纔會做下這等錯事,實在是……”
可是現在責備還有什麼用?
徐行書收回後面要說地話,她上前查看一番,看了看深淵。
她道:“這地裂直通十八獄,按理說蒼鈺看到第一時間就會安排鬼差來補,不過都已經這麼長時間還未補好,看來他是打定主意不管這裡的事情了。”
“我聽聞他與九尾狐族有淵源。”徐行書往柒十里那邊看了看,繼續道:“估計他巴不得看這裡出點什麼幺蛾子。”
蘇寒韻急切道:“我當年問過他人,那人說地裂放在此處,只要不召喚就不會涌出惡鬼。我在這裡放過半年多,並沒有出現什麼問題。”
“你問的是鬼市東頭王瞎子吧。”徐行書蹲下往地裂裡面瞧着。
一隻小鬼伸出腦袋探頭探腦看着,徐行書擡腿一腳將它踢進去,她道:“那王瞎子估計沒跟你說,只要召喚過一次,地裂就會失去控制。”
“就算是你以後不再召喚,它也會在子時午時兩個時辰往外冒,就連蒼鈺都未必能夠控制的住,更何況是你。”
徐行書回頭看着蘇寒韻道:“你後退,我將它補上。”
見徐行書語氣平淡,施清疑道:“這東西這麼好補嗎?要怎麼補啊?”
“不!”蘇寒韻喊聲淒厲,她死死抓着徐行書:“不,不行,你不能去,不能讓你補。”
“這裡這麼多活人,隨便丟進去一個就好,我不要你走,你剛剛回來,我不要你走。”
“我求求你,別走了,你別走了。”
她力氣極大,死死揪着徐行書胳膊,將徐行書胳膊捏出幾塊青紫。她試圖將徐行書抓離這一塊地方,但是徐行書比她高了不少,站在地裂旁邊紋絲不動。
蘇寒韻半掛在徐行書身上,她臉上留下兩行血淚,血淚打在徐行書衣襟上染出一塊又一塊污漬。
“你別走了好不好,別走了,我明明等了這麼多年,我求你,求你。”
“我以後不做壞事了,不做了,以後你說什麼我聽什麼,我現在就回鬼市,我等你回來。”
她甚至伸手去搶徐行書手裡的劍,她搶奪道:“我現在就去殺了趙清明,而後磕頭給他們賠罪,一個人一個人磕,我知道我錯了,我求求你,”
徐行書手裡緊緊握着那把劍,她別過頭去,施清看到她眼圈泛紅,裡面蓄滿了淚水。
她咬着牙道:“寒韻,自己欠下債是要自己還的,讓別人還是個什麼道理,你站起來,不許哭。”
“這是命,你害了這麼多人,命怎麼會如願讓我再跟你回到鬼市,怎麼會讓你稱心如意。”
蘇寒韻仍舊抱着徐行書不鬆手,她的淚就像開了閥門一樣,止都止不住。
徐行書萬分艱難轉身,她道:“孟師叔,各位師兄弟,我先行告退,剩下事情要交於你們了,記得萬分小心趙清明。”
“那就這樣吧。”
施清看着她這幅神情,一種不好的想法涌上心頭,他道:“這種時候了,你要去哪裡?你先靜靜,說不準還有別的方法。”
徐行書沒有再回答,她彎腰將蘇寒韻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她掰一根,蘇寒韻便再抓住,兩個人在這裡僵持半晌,眼瞅着出來的惡鬼越來越多,又要重演剛剛那望峰閣上一幕。
“你不放開我,這是想跟我一起走嗎?”徐行書無奈道。
蘇寒韻愣了一下,她好像找到了不讓自己難過的方法,她猛地點頭:“我跟你一起走,咱們一起回去。”
“行吧,把眼淚擦擦,你這幅模樣可不算好看。”
徐行書說完,擡手給蘇寒韻擦了擦臉上淚痕,又幫她拍了拍身上塵土。
“這樣就好看了,走吧,咱們兩個最後都是要在一處的。”
蘇寒韻躲在徐行書身後,她衝着衆人作揖行禮,這算是告別。
她跟在徐行書身後往地裂走去,就好像那年跟着徐行書回鬼市一般,兜兜轉轉,無論是人是鬼,總是要回到起點。
“沒事了,跟着我以後便再也沒有人會欺負你,對了,你平日裡都會做些什麼?。”
“我會,我會蒸饅頭,攤煎餅,我可以去你廚房裡面幫忙……”
“你啊……”
烈火從地裂中竄出,惡鬼發出痛苦的嘶吼之聲。施清此時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他上前想要將那兩人抓回,卻只抓到了徐行書一片衣角。
“地在動,施清,快回來。”高嶂衝着施清喊道:“快往後退。”
大地發出嗡鳴,地裂合起,所有一切都被塵封於地下。
施清上前拍了拍地裂那處,此時已經沒有了半分縫隙,剛剛那一切好像是錯覺,只是蘇寒韻和徐行書消失不見。
施清拔劍準備將那處撬開。
柒十里被塵土狠狠嗆了兩下,他上前抓住施清道:“沒用了,地裂已經關死,你再怎麼弄都沒用。她們兩個現在應該連魂魄都沒有剩下。”
這是施清第一次看着同門弟子死去,他有一瞬間恍惚,好像還是那年深秋時,孟如歸剛剛把他送到學堂中。
趙清明問他們,到底是爲了什麼來西黃之山。
下面有回答是爲了長生不老,有回答是爲了永駐容顏,亂七八糟的答案擠成一堆。
只有徐行書說。
她說的什麼來着?
施清一時間有些記不起來,好像說得是什麼除魔衛道,護佑一方平安之類的。
那年她剛剛十四歲,就算是加上今年她也不過剛剛二十歲。
孟如歸上前,他眼中看不出悲喜,他靜靜站在那處,眼睛微微垂着。
“子午鐘上來了。”一弟子驚喜道:“快看,施清的劍靈將子午鍾帶上來了。”
施清沒有半分驚喜,他猛地顫抖一下,看向息心峰。
相生劍靈將子午鍾吐在望峰臺上,它抖了抖自己身上海水,十分不滿地對着施清哀嚎兩聲。
它本是邪物,子午鍾爲神器,這麼靠近定然是傷了體內煞氣。
施清將它重新封印回劍中,而後自己前去查看子午鍾。
子午鍾還沒有壞,它仍舊在轉,只是轉的速度慢了些許。
高嶂摸着它道:“轉得越來越慢了,它不是自己要壞吧。”
“不可能。”孟如歸從自己懷中掏出那把匕首,匕首劃在手腕上,一行血線從孟如歸手腕流出。
他將血滴在子午鍾之上,果然子午鍾逆行更慢了些。
“師尊,你這是要做什麼?”高嶂上前一把抓住孟如歸,將靈力渡入他體內,試圖用靈力封住他的傷口。
孟如歸一掌將他推開,他道:“這東西本就是我造出來的,自然是要用我的血來破壞。”
“施清,傳音鳥可放出去了?”
施清悶聲道:“放出去了,師姐現在應該已經快到山腳下了。”
高嶂不可置信道:“這就是你們想出來的解決方法?這要用多少血,是不是這些就夠了?”
“全部。”施清看向息心峰道:“要全部。”
孟如歸伸出手腕,又在胳膊上劃了一刀。
“全部?”高嶂瞪大了眼:“用誰的全部,用我的行嗎?或者說咱們這些人加起來。”
諸位弟子應和:“對啊,我們也可以出一些,讓我們來吧”
“不行,要用師尊的全部。”施清阻攔道。
“你的,我的,或者是別人的都不行,這東西是師尊上一世用精血血做出來,只能用他的血來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