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回到闊葉梧時, 阿端正坐在一塊石頭上傷悲感秋,它腳下踩着一片落葉,兩隻手託着肥臉, 看着下面一片光禿禿的山楂樹。
忽略這個體型, 着實有絳珠仙子之遺風。
聽到後面有腳步聲, 阿端回頭道:“啊?親, 你怎麼回來了, 我記得你與我說過,今天要去望峰閣抄書。”
“不抄了。”施清坐在他身邊:“孟如歸說我身上有了鬼氣,可是我並沒有修煉過任何其他的東西, 是不是這具身體原本就有問題?”
“比如說他是父母抱養的,原身是魔界大佬之類的。”
“不是。”阿端一口咬定:“絕對不是, 你怕是小說看多了吧, 施清本就是山下一戶農戶的兒子。”
施清側頭:“你怎麼這麼肯定?”
阿端託着腮道:“因爲我是穿書指導。”
施清一屁股坐在阿端身旁, 他撐着腦袋道:“若是這樣,實在是無法解釋他身上鬼氣是如何來的。如今孟如歸已經發現靈核問題, 那接下來應當就是施清在望峰臺暴走,而後被孟如歸清理門戶了。”
像是爲了配合施清所想一般,後山兩道驚雷落下。
……
羅晚煙收回手,從身邊柏樹上折了兩根長枝,顛顛過去用樹枝挑了挑那堆灰燼。確定那疫鬼沒有死灰復燃的跡象後, 這才鬆了口氣。
高嶂御劍上空劃過:“師尊找你。”
羅晚煙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我最近可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你確定師尊找的是我?”
“對, 快些, 我看師尊好像要出門了。”
抽出隨身攜帶的黃瓜劍, 羅晚煙跟上高嶂,兩個人一同往榴山小築而去。
榴山小築內, 孟如歸穿戴整齊,他將頭髮高高束起,一看便是一副要出遠門的模樣。
指着自己面前那個小墊子,孟如歸對羅晚煙道:“坐。”
羅晚煙將劍放在地上,跪坐在孟如歸之前,孟如歸食指中指併攏,衝着她的眉心探去。
果然,鬼氣淺薄而外浮,多年前就有了,只是當時羅晚煙已經結成靈核,因此並未影響到根基。
孟如歸將鬼氣慢慢引渡,指引鬼氣進入自己靈海深處,方纔睜開眼睛。
羅晚煙只察覺到周身一陣酥麻,她見孟如歸神色不對,開口道:“師尊,到底怎麼了?”
“無妨。”孟如歸道:“我只是看看你近日裡修行到底如何了,看看你有沒有偷懶,我這幾日與施清要出去一趟,你記得勤加修行,不要因爲我不在就懈怠了。”
羅晚煙猛點頭:“師尊說得對。”
“還有,我回來之前你們兩個就不要出西黃了,有什麼事情記得給我傳音。”
……
施清御劍跟在孟如歸身後,落下孟如歸半個劍身,他擡眼望着望着西邊殘霞,落陽在孟如歸身上渡了一層光。孟如歸這次出門心中存了事情,雙眉緊緊皺起,御劍也比平日裡快很多。
阿端趴在施清小腿上緊緊抱着施清小腿,越往西走,風沙越大,吹得它有些睜不開眼。
“親,我們什麼時候能到啊。”它揚起頭:“不行我鑽你衣服裡面去吧,外面風好大啊。”
施清低頭嘀咕道:“還早呢,你要不在我身上找個地方藏起來,這樣我怕你是撐不住。”
阿端點頭,鑽進施清懷中消失。
當夜晚星子升起時,孟如歸與施清落在了一座城前,這城附近沒有青山綠水,只有滿地黃沙,城外人煙稀少,城門大開,上面坐着一個歪脖子老漢。
今日滿月,這幅場景怎麼看怎麼怪異。
施清擡頭,在城門上看到兩個模糊不清的大字——墨陽。
“我們今日是要在這裡過夜?”施清巡視一圈,發現上面歪脖子老頭正死死盯着他們兩個看,臉上露出一副意味不明的微笑。
孟如歸點頭:“這裡應當是離崑崙山最近的地方,我們先在此處休息一晚,等明日再御劍三個時辰,應當就能到崑崙山了。”
孟如歸上帶着施清進城,城樓上老頭舔了舔嘴:“喲,活人,這可是少見的活人啊。”
街上到處都是塵土,兩個半大孩子從施清面前跑過,激起一陣塵土飛揚,施清捂住口鼻猛咳嗽了兩聲。
兩個孩子停下腳步齊刷刷對着他做了個鬼臉,施清尋着那兩個孩子身影看去,才發現這城中異常的熱鬧,比城外要熱鬧好幾分。
果真熱鬧,攜手同遊的夫妻,趴在母親背上耳語的孩子,蹲在街上叫賣的小販,是頂頂熱鬧的。
只是這過於熱鬧未免有些不對,因爲這城中所有人臉上都掛着微笑,嘴角彎成一模一樣的弧度。
孟如歸側身在施清耳邊道:“小心些,這城中皆不是人,這城中人是執念所化。”
何爲執念所化?
“閉眼,靜心。”
施清按照孟如歸說得來做,等再睜開眼睛時,嬉鬧的人羣消失,只剩下一具具骷髏在街口上做出各種各樣的動作,施清被唬了一跳,下意識擋在孟如歸身前。
“不要動,再閉上眼睛,心中想着雜事就好。”
再睜開眼時,眼前又是一片人間景象,施清眨眨眼,與孟如歸併肩往城中那座最高的建築走去。
那座建築高七層,裡面滿滿當當擠着人,大堂中小二見有人來,將毛巾搭在身後笑道:“兩位公子,吃飯還是住店。”
孟如歸道:“住店。”
這時施清發現,這座建築中有一張巨幅畫像,畫像從半空中垂下,上面是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施清從腳往上看去,那男子廣袖長衣,生了一張與孟如歸有七八分相似的臉。
只是這人比起孟如歸,身上多了幾分仙氣,少了幾分煙火氣。
施清看得入迷,小二見他不肯挪步,上前笑道:“公子可是看呆了,這畫上畫的是幽陽君,公子要是喜歡,我們這裡這種畫像多得是,可以送給公子幾張。”
施清回過神來拒絕:“不必,我就是看看。”
我師尊就在我面前,我爲何要捨近求遠去看這副畫像?
孟如歸走到臺前:“要兩間房,最好是挨着的。”
施清大步上前,將孟如歸手中荷包躲過,理直氣壯道:“要一間房,出門在外應當節儉纔對。”
孟如歸看出施清心思,無奈道:“你也不必節儉至此。”
關上房門,施清看了看屋裡陳設,實在是沒有看出有其他異常,他坐在牀上道:“師尊,爲何明明知道這裡有問題,咱們還要在這裡留宿?”
“因爲太陽升起來之前,我們根本出不去。”
月亮正圓,外面傳來狐狸嚎叫,一隻九尾紅狐擋在城門前上,九根尾巴直直束起,整個狐狸都處在炸毛狀態。
歪脖子老頭斜着眼看着九尾狐道:“沒用的,幽陽君早就魂飛魄散了,你們那個族長柒十里也不知道在哪裡,他們兩個人設下的詛咒能夠困得住我們一時,終究是困不住我們千年萬年,總有一天,我們能夠出去。”
“你再攔着,又能攔我們到什麼時候?”
嗩吶聲響起,九尾紅狐轉過頭去看着一對人馬往這邊逼近,等走近了再看,那是一對迎親的人馬。
骷髏擡轎,轎子上滿是彼岸花的模樣,轎中傳出一個少女掩面哭泣聲。
紅狐狸擡頭看着圓月,重重嘆了一口氣,起身一步一瘸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