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藥師從肩膀上拿下藥箱, 他對孟如歸和顧玄蔘道:“兩位仙君且離得遠些,讓我來看看。”
顧玄蔘拉着孟如歸不情不願起身,兩人看着呂藥師在施清身上摸來摸去, 那藥師半天都不發出一聲言語。
呂藥師從袖口中摸出一根銀針, 銀針約有三寸長, 他慢慢將銀針扎入施清手指尖處。
銀針入指, 這應該是極痛的, 但施清仍舊是合着雙眼,沒有一絲動靜,好像是死了一般。
趙清明問道:“我這師侄身上究竟是個什麼毛病?”
“諸位門主, 仙君,都先等等吧。這位小仙君有些特殊, 在沒有確定的情況下, 老朽也不敢隨口毀人清白。”
顧玄蔘伸長了脖子想往裡面看, 熟地黃過來拉住他道:“徐行書開始嘔血,怕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師尊還是先來看看這邊。”
顧玄蔘看看孟如歸,又看看熟地黃,他還是跟着熟地黃離開,徐行書那邊要比這邊危險的多。
蘇一想要往前湊,被李庭安一把抓住按在身邊, 蘇一道:“你先放開我, 我要過去看看。”
李庭安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先別急, 這件事情恐怕有蹊蹺, 是他們門派內部出了矛盾。你先不要動, 等事情結果出來了,你再想辦法也不遲。”
場下安靜十分, 靜到能夠聽見衆人的呼吸聲,羅晚煙緊緊扯着袖子,就算是她平日裡再糊塗,這下都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一刻鐘之後,呂藥師從施清指尖拔出銀針,銀針頂端縈繞着一圈黑氣,他爲難道:“果然是與老朽想的不錯,這位小仙君未免太過激進,爲了一個仙門比試就做出這樣的事情,只怕是不知道這樣是要丟性命的。”
江南城道:“這,這到底是怎麼了?藥師但說無妨。”
“這位小仙君是偷習了邪術,想要將鬼氣化爲靈氣,只可惜他不得要法,而且太過貪心,一次吸食太多,纔會出現無法控制的情形。”呂藥師如此回答道:“所以纔會在比試場上打傷了人。”
周圍人一片譁然,議論紛紛。
羅晚煙聽了這話,就算是十個高嶂這下也攔不住她,她躥到衆人前面道:“這老藥師胡說八道,平白誣賴別人,施清向來都是清清白白的,肯定是你診錯了。”
呂藥師道:“我出診四十八年,從未診錯過一例,姑娘若是不信,可以找別人來看看。”
孟如歸呵斥道:“羅晚煙,長輩說話哪裡有你放肆的道理,下去。”
“師尊!施清他……”
“下去!”如歸堅決道:“高嶂將他帶下去,禁足十天。”
高嶂抓住羅晚煙往外拖道:“是。”
看着那兩人被自己支開,孟如歸道:“藥師,怎麼能夠看出我這弟子究竟是何時吞噬的鬼氣,又一次吞噬了多少?”
呂藥師扒開施清雙眼看了看,眼中是密密麻麻的紅血絲,他道:“平日裡就有了,只是數量不多,最近一次吞噬應當是在昨天下午到昨天晚上,至於數量,實在是不好評判多少。”
江南城道:“那會不會因爲這件事情丟了性命?”
呂醫師道:“會,這鬼氣來的兇險,只是不知道爲何,這小仙君體內鬼氣雖多,但大都浮在表面,這實在是……”
旁邊一身着黃衣的中年散修道:“江門主還真是宅心仁厚,碰上這樣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問傷不傷性命。再看人家裡竹蘇氏當年碰上這事,可都是清理門戶,大義滅親的啊。”
“就是就是。”
“江門主是不是也應該給我們一個交代?”
李庭安瞥了那些起鬨的人一眼,一瞬間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候也是有人叫囂着,要蘇澈給衆人一個交代……
衆多聲音中,有一個聲音顯得尤爲突兀,李眸捂着手,按準時機出來煽風點火:“我曾經聽聞施清師兄入門三年未修出靈核,直到今年才靈力大漲,我一直以爲師兄是勤學苦練一朝爆發纔有的這等成就,不曾想師兄竟然投機取巧……”
“你閉嘴,再亂說話我把你扔出西黃。”
說這話的是孟如歸,孟如歸眼神本就凌厲,此時看到李眸當衆顛倒黑白,不由得更加生氣,一記眼刀過去,將李眸嚇了一個激靈。
修習邪術,投機取巧,一項一項罪名鋪天蓋地而來,孟如歸面色不變,他腦中飛快的想着應當如何去做,應當如何保全施清的性命。
江南城看了孟如歸一眼,他朗聲道:“請諸位靜一靜,請諸位靜靜。”
“這件事我們西黃肯定會給大家一個答覆,五天後仙門比試結束,請大家先不要離開,西黃之山必然不會將這件事情糊弄過去。”
“來幾個人,將施清靈力封住關入地牢,比試繼續開始。”
衆人聽了江南城保證才紛紛退回道看臺上,趙清明本想繼續煽風點火,但若是繼續那樣下去就難免顯得自己有些刻意,他只好收了手,跟着江南城回到看臺上。
地牢中,過了三個時辰施清還未清醒,孟如歸將施清安置好,取了溼軟布一點點擦拭施清手上和脖頸上的塵土。
明明鬼氣都已經引入到自己體內,怎麼還會這樣?
軟布擦拭至施清脖頸右側時,施清眉頭皺起發出一聲呻.吟,孟如歸停下手,在他脖頸右側找到一粒黑色的小點。
用手碰了碰,發現那黑色小點在動。
孟如歸見狀用靈力將那東西逼出,那東西很長,約莫有兩寸左右。孟如歸將它放在手上,發現它跟活了一般,在手心中拼命掙扎扭動,甚至還想逃跑。
這,究竟是什麼?
孟如歸將這東西放入封靈袋,他將施清衣服脫下,再三檢查確定沒有異常之後離開了地牢。
……
“如歸師叔,門主說他今晚累了,不能見你,還請如歸師叔先回去,等過幾天再來。”
值守弟子站在江南城門前,略微爲難道:“現在時辰已晚,師叔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孟如歸擡頭,二層小樓上燈火未熄,江南城身影映在窗戶紙上,他能夠聽得見孟如歸說話,但他仍舊是裝聾作啞,不去迴應孟如歸見他的請求。
“門主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能見我?”孟如歸抓住值守弟子問道。
“這?”值守弟子爲難道:“這……門主確實沒說,或許要等一段時間,師叔,這事我實在是不清楚,師叔不要爲難我了。”
幾天?
五天之後施清就要有性命之憂,他還有幾天能等得起?江南城這是故意不想見他,想將時間拖到五日後再說。
見江南城站在二樓,孟如歸喊道:“弟子孟如歸,求見師尊,”
屋中燈火熄滅,江南城並未給他迴應。
望峰閣頂端鐘聲響起,值守弟子略帶歉意道:“師叔,抱歉,我該進屋了。”
大門落鎖,最後一聲鐘響之後四下無聲,孟如歸低頭,看着牆角生出的那一朵紫菊。
多事之秋。
微風拂過衣袖,孟如歸長長嘆了一口氣之後,撩起衣襬跪在江南城門前。
青石板冰涼,孟如歸挺直了腰板跪在那裡,開始尚且好些。
三個時辰後,東方微微泛起魚肚白時,兩個膝蓋宛如針扎一般疼痛。
江南城起牀更衣準備到後山去,推門見孟如歸在那邊跪着,便接着將房門關死,自己重新回屋躺着。
值守弟子奇怪道:“門主今天不去場上看着嗎?怎麼又回來了?”
江南城道:“他們又不是死的,不需要我一直盯着。”
“門外師叔還在跪着,是不是可以……”
江南城道:“他願意跪着就讓他跪着,想跪到什麼時候就跪到什麼時候,不必管他,他跪煩了自己必然會回去。”
這一跪就是三天三夜,孟如歸就那樣默默跪着,腰桿筆直看着前方,誰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期間顧玄蔘來過一次,也沒有將孟如歸勸動。
最終還是江南城撐不住了,他推開門,看着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孟如歸,怒道:“有什麼事情滾進來說。”
孟如歸起身,身下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他咬牙忍痛一瘸一拐跟上江南城,到了江南城屋中。
進屋之後,他跪在江南城身後等着江南城說話。
江南城道:“你還有臉來求我,你教出那麼個東西,還有臉來求我?當年李月明只是存了這麼個心思都被逐出西黃之山,他這樣的,你看我兩天後不劈他個魂飛魄散。”
“你說說,你說……你怎麼又跪下了?”
回頭看見孟如歸跪在自己身後,江南城又急又氣:“你給我起來。”
孟如歸從懷中掏出封靈袋,那隻蟲子已經死了,乾癟癟躺在孟如歸手中,他將那東西送到江南城面前:“師尊,你看。”
“蟲子?”
孟如歸道:“這東西是我在施清身上發現的,在他脖頸處,東西取出來之後施清體內鬼氣便消失不見,我懷疑是有人放進去的。”
拿起那東西細看了一會,江南城道:“這東西確實蹊蹺,只是你又怎麼能夠確定這不是施清自己放進去的?你就敢說他這半年多進步飛速不是自己在後面整了什麼幺蛾子?”
孟如歸道:“弟子認爲,施清這次出事與清明師兄脫不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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