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看着那些人, 心中強忍着怒意:“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們爲什麼還要不依不撓。”
“沒有證據不要血口噴人。”
李庭安站在蘇澈身後,右手緊緊壓在劍上, 他恨不得現在就上去捅死那個莫門主。
莫禮身後跟着一個身着白衣的裡竹山門生, 蘇澈看了一眼, 隱隱覺得對那個門生有些印象。
莫禮道:“蘇小門主說了可不算, 你們自家門生可是跟我說親眼看到蘇門主屋裡有嬰靈。”
“若是真的要證明清白, 蘇小門主不如讓我們搜山,若是真沒有什麼東西,我們大家就信了, 蘇小門主以後也清淨。”
莫禮推了那門生一把:“將你看到的都說出來。”
那門生期期艾艾剛準備張口。
“胡鬧!”李庭安道:“你以爲你們算什麼東西,一羣不入眼的小門小派, 還想搜山。”
莫禮蠻橫道:“若是心裡無鬼, 怎麼就不敢讓我們搜山。我們再小門小派也是你們長輩, 你這說話也太難聽了些。”
“他們是小輩,可我不是。”蘇夫人一瘸一拐, 她走到莫禮身邊道:“莫門主想要搜山,那就不如先搜搜我身上,看看我身上有沒有。”
莫門主道:“男女授受不親,哪裡就能搜夫人身上。而且蘇夫人身上自然是沒有的。”
蘇夫人道:“莫門主知道便好,。”
她擡頭道:“諸位是不是都不信我們裡竹蘇氏的清白?”
下面衆人有點頭的, 也有搖頭的。
蘇夫人見此嘆息道:“果真如此。”
蘇夫人身後停放的便是蘇門主棺槨, 她回頭最後看了蘇澈一眼, 那一眼帶着無限眷戀:“我一個婦道人家, 修爲也淺薄, 做不了什麼大事。但是爲了整個裡竹山的清白,少不得也要我豁出我這條命去了。”
話音未落, 蘇夫人用盡全力撞到在蘇門主棺槨上,她腦袋撞破了一個大洞,血如淌水般爭先恐後從洞中流出,她頃刻之間便沒了氣息。
血跡蔓延,染紅了金線繡的牡丹。
這一段過得太快,施清這個局外人尚且沒有反應過來,更不要說是蘇澈。
蘇澈站在原地許久,纔敢上前查看。
蘇夫人身體帶着餘溫,她睜大了眼睛瞧着,也不知最後是想再看誰一眼。蘇澈將蘇夫人遺體抱在懷中,面色陰沉不發一言。
下面不知道是誰不知道死活喊了句:“既然這樣,這不是更說明他們心虛嗎。”
“你!”李庭安從腰間抽出長鞭,他平日用的長鞭尾上帶有倒刺,若是抽在人身上,都是要生生撕下一塊血肉來的,他道:“你們還真是不要臉。”
蘇澈放下蘇夫人,走到李庭安身邊,制止住他接下來的動作。
那人見蘇澈這樣,以爲裡竹蘇氏越發好欺負,洋洋得意道:“我說是吧,啊!”
長鞭劃過,從那人臉上生生撕下一塊皮肉,蘇澈提着長鞭道:“誰還有什麼要說的?”
莫禮怒道:“你怎麼平白無故打人。”
蘇澈道:“平白無故?你們隨口侮辱裡竹蘇氏,本來就應該被打,我們再三忍耐,你卻不斷糾纏,那就少不得我打死你了。”
長鞭揮舞,莫禮伸出手擋,小臂衣料被扯下一大塊,蘇澈每一鞭角度都刁鑽怪異,將莫門主衣服扯地七零八落之後,一鞭抽在他背上,抽出一道血痕。
蘇澈指着下山方向:“走,給你們一刻鐘時間,若是再不走,少不得都跟莫大門主一樣落這麼個下場。”
“滾!都給我滾出裡竹山。”
這算得上是殺雞敬猴了,衆人一鬨而散,莫禮被自己門生擡走,等半月山來人時,只看到坐在石階上發呆的李庭安,和抱着蘇夫人遺體的蘇澈。
言幸右手有傷無法御劍,他便只能抱着蘇一一步一步捱到了浣水碼頭,碼頭旁停靠着幾艘大船,言幸來回打量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去哪裡。
船上穿着短衣的船工道:“仙君是要去哪裡?若是順路現在就可以上船走。”
言幸想了又想,最終道:“濡須城去嗎?”
濡須城,言幸還未拜入半月山門下時,便是在濡須城讀書。
船工點了點頭,言幸便交錢上船。
孟如歸跟着言幸上船,他微微俯身看着這個曾經教授過他一年的人,內心有些酸楚。
他曾經與江南城說言幸並非君子,但是如今看來,只怕是整個裡竹山上的人加起來,都不如這位言長老。
船離開碼頭,孟如歸回頭遙遙看了一眼碼頭,他看到一個黑衣青年御劍而來,青年見到他露齒一笑,收劍落在他身邊。
“師尊,你這個小術法真好用,我靠着它,就直接過來了。”施清站在孟如歸身邊,他伸出手想要將紅繩摘下還給孟如歸,卻發現這段紅繩無論如何都摘不下來,他看着孟如歸道:“師尊,這,這東西怎麼還摘不下來了呢?”
孟如歸盯着那紅繩看了一眼:“無事。”
他扯過施清手腕,在施清手上虛虛撫了一下,紅線消失,在施清手腕上化成一道淺淺的痕跡。
施清擡高手腕來回看了兩眼:“它這不是到我血肉裡面去了吧。”
“師尊,這個術法他叫什麼名字?我也想學,以後跟着師兄師姐他們出去,就不用擔心找不到他們了。”
孟如歸猶豫了一下,從齒縫間擠出來兩個字:“相思。”
施清似乎是被噎了一下:“這,這有什麼說法嗎?”
孟如歸冷硬道:“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這術法難以學成,你就不要學了。你若是實在無聊,不如出去走走,不要總是在這裡乾坐着。”
施清被孟如歸刺了兩下,只好離開,訕訕地到了船尾。
船尾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紅衣女修,一個青衣女修。
紅衣女修將手腕伸出來給自己同伴看了兩眼,那青衣女修一把抓過她的手腕道:“相思?你跟誰結的?”
施清被這句相思吸引過去,他湊近了聽那兩名女修說話。
紅衣女修道:“自然是與十一師兄。”
青衣女修道:“真好,我也想學這個,等我學會了,我就去西黃之山上找孟如歸,問問他願不願意與我締結。”
紅衣女修推了她一下子道:“你少做夢了,這相思要兩個人互生情愫之後才能結成,而且結成之後一生都會帶着這個印記。我上次見那個人了,板着張臉冷冷清清的,還愛瞪人,也不曉得你喜歡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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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女性打了那人兩下,笑道:“你懂什麼,我就是喜歡這樣的。”
後面兩個人還說什麼,施清已經聽不下去了,他滿腦子裡都是互生情愫這四個字。這四個字在他嘴裡反反覆覆地嚼來嚼去,嚼到最後,都隱隱有些變味了。
他走回去,坐在孟如歸身邊,緊緊盯着孟如歸手腕。
孟如歸被他瞧的有些發毛,他開口詢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施清道:“沒什麼,就是有些累了,師尊,我可以靠在你身上休息一下嗎?”
這話說的小心翼翼,裡面帶着點哀求的意味。
孟如歸道:“好,只是不要亂動。”
施清靠着孟如歸,他閉上眼睛,鼻尖全是孟如歸的氣息,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伸出手來抱一下。
一聲幽幽嘆息傳來:“該走了。”
施清睜開眼睛,看到眼前萬物灰飛煙滅。言幸起身,在一片虛空中慢慢前進,等他停下腳步時,耳邊是鼎沸人聲。
施清四下環顧,這裡是……
“哎呀,你這次來濡須城可要多住一陣子……”
吳儂軟語,河水澈澈,施清與孟如歸對視一眼,孟如歸開口道:“這裡是濡須城,言幸應該就在這裡。”
白牆墨瓦,細柳輕垂。
施清看到了在大柳樹下襬攤的言幸,言幸前面是一個卜卦攤子,攤子上什麼都沒有,只有卜卦兩個字。
他面前坐着一個粉衣女子,女子怯怯道:“道長,我先問一下那人何時來我家定親,他本說是這個月過來,可是眼瞅着這個月都過去了,他家還是沒有音訊。”
言幸溫柔道:“可以姑娘請稍等。”
他伸出左手,就着時辰掐指算了算,可惜所有時辰掐了個遍,都是留在空亡。
言幸開口道:“姑娘這段姻緣不成,還是再看看別人吧,那人早就與別人定了親,對姑娘的承諾,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
女子一聽,皺眉道:“怎麼可能,他與我發過誓的。”
言幸苦勸:“姑娘,男子變心不過是一朝一夕。姑娘若是硬要嫁給他,只怕是有性命之憂。”
那姑娘起身,臉色漲紅:“你算得不準,我不信,我不在你這邊算了。”
施清笑道:“這言前輩也真是,算卦而已,圖的就是一個心情舒暢。他倒是好,全挑着人家不愛聽的說。”
“這不是就把人家惹惱了?”
孟如歸道:“卦像算出來的是天命,話雖是難聽,但也不是爲了害她。”
“這位道長說的好,男子變心不過是一朝一夕,不知道這位道長是不是負過別人,才說的出這麼真切的話。”
這聲音熟悉地很,言幸左手撐着起身想要離開這裡,匆忙起身時被人抓住了髮帶。
那人道:“不知道道長能不能幫我算一算,我那負心人什麼時候能夠回心轉意,與我重修舊好。”
言幸髮帶都不要了,他伸手將髮帶解開:“今天卦滿了,不能再算,仙君還是改日再來吧。”
蘇澈還想糾纏,言幸蹲下身子撿了一把沙子,回頭一下子便揚在蘇澈臉上,蘇澈被迷了眼,等到再睜開眼時,面前哪裡還有言幸的影子?
蘇澈憤憤道:“可真是沒有長進,用起了這種下三濫手段。”
言幸回家收拾包袱,準備帶蘇一轉移,奈何以後的日子蘇澈處處與他作對。言幸右手有舊傷,做不得重活,不過半年時間便沒有錢與蘇一租房居住,兩個人只能在破廟裡面棲息。
施清看着破廟裡面成羣結隊的蟑螂,皺着鼻子往後退了兩步:“這蘇澈可真是將人的生路都給堵死了,也不知道言前輩是怎麼活下去的。”
這話剛落,蘇澈便帶着人出現在破廟中,言幸睜開眼睛,他剛剛想離開,卻看到了蘇澈後面那人。
李庭安紅着眼眶道:“師尊,咱們回去吧,有什麼事情咱們好好說開。”
言幸回到裡竹山,這五年多的是物是人非,曾經有些面熟的門生已經下山,而新上來的門生看向他時,眼中帶着滿滿的不屑。
“真不知道門主帶他回來做什麼,帶回來噁心人嗎?”
“就是就是,我要是門主,早就把他活埋了,哪裡還能等到這個時候。”
李庭安護在言幸身前:“說說說,都胡說八道什麼?都在這裡等着挨抽是不是?”
衆人被他這麼一吼,轟地一下子散開。
蘇一看着這山上一切,他緊緊抓着言幸衣角不肯放開。
李庭安蹲下身子,放柔了聲音安撫蘇一:“一一,以後你就跟咱們師尊一起住在那裡好不好?”
言幸順着李庭安指地方向看去,那是他之前與蘇澈住在一起的地方,他搖搖頭道:“我這次回來,只怕是不能住在這個地方了。”
蘇澈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你還算是有自知之明,這裡確實不是你應該住的地方。”
他一把揪過蘇一,將蘇一塞進身後門生懷中:“去,帶他去找奶孃,別跟在這種人身邊,骨子裡面學壞了可如何是好。”
蘇一被蘇澈嚇了一跳,嚎啕大哭着往言幸身邊鑽,奈何門生手勁太大,硬生生將蘇一帶走。
李庭安道:“若是這樣說,骨子裡面學地最壞的就是你。”
蘇澈拽着言幸衣領:“我今日不與你犟嘴,等我處理完這件事情再來找你。”
言幸一路跟着蘇澈跌跌撞撞,施清和孟如歸也在後面跟着,直到四個人到了赴玉山後山,後山已經布好了陣法,只是此時陣法尚且單薄,沒有幾年後那麼複雜。
陣法裡面是一間竹屋,裡面空落落一張牀,蘇澈道:“你就住在這裡,雖說是什麼都沒有,但是你向來辟穀,就算是幾個月不吃不喝也沒有問題,所以其餘的東西就沒有給你準備。”
言幸點頭,看着蘇澈走後,生生噴出一口血,血灑在地面上,沾染了灰塵,顯得格外髒污不堪,他擦了擦嘴角,心中莫名有些快意。
要結束了,你看看,很快就要結束了。
等自己死了,重新入了輪迴,恩也罷,怨也罷,都能一筆勾銷。
孟如歸搖了搖頭,氣血凝滯,這言幸只怕是活不長了,只是不知道蘇澈到底用什麼法子,又硬生生拖了這麼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