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裳在宮中只是不停的忙着處理政事,如今奪權大局已定,鄢王身邊的暗部也由暗轉明。如今羅剎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鄢王的左膀右臂便只剩下夜叉,他自然也格外忙碌。於是閒着的,就只剩下姿姿。
進宮之後未曾見到皇上,她從身邊鄢王派來保護她的人那裡瞭解到,如今鄢王雖然大權在握,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皇上雖然生性軟弱,他身邊卻不乏能人。其中最棘手的,恰恰是曾經被百位大臣當作迷惑皇上廢典忘宗的亡國妖孽,夏貴妃。
姿姿本就無聊,但鄢王有令又不許她離開,便將此當故事聽得興味盎然——BL,女王攻,皇帝受,多有愛。
——說起這夏貴妃名爲夏無極,本是個放浪不羈的魔道中人,在皇上微服出巡之際相遇,兩人是如何勾搭上的外人無從考究,只道這生性軟弱的年輕皇帝竟也叛逆了一回,不顧祖宗規矩不聽大臣進諫,執意將夏無極帶回後宮,括弧,還很可恥的封了個男妃。
據說那時鬧的叫一個天崩地裂,百位大臣跪在上書房外愣是磕頭磕到祖國江山一片紅,個個都是血染的風采。
此時姿姿已經端了茶水磕着瓜子,惋惜自己沒趕上這段古代宮廷版男男禁忌之戀。
她示意護衛繼續,於是護衛接着講道——
夏無極此人絕非省油的燈,他非但擠進宮來當了個史無前例的男妃,還收了數位對他死心塌地的心腹——其中一位,卻是手握軍權的大將軍。仗着這一點,如今宮中能與鄢王一抗的,也只有他。他就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把皇上護在羽下,縱然大局已定,卻至今沒讓皇上在鄢王這裡受到什麼委屈。
“但是,王爺能對付得了吧?不是的大局已定了?他們應該掀不起什麼風浪吧?”這一點姿姿很在意。比較來說她如今的狀況還算是不錯,至少她是處在勝利的陣營中,性命無憂。她可不想參與到政變中,那不是腥風血雨,是催命符。
“是,羅剎大人請放心。”
處理着政務的閻裳一直會偶爾分神注意姿姿這裡,聽到這一番話神色倒是有些和悅的——她終究還是會在乎他的事情。
議事的大臣頻頻瞄向書房的這一側,房間的這一角是茶水瓜子好吃好喝好故事,與這裡嚴肅的氣氛格格不入,姿姿卻依然旁若無人處之坦然。都不知該令人敬佩還是側目。
“王爺,這位是……?”
有一位年紀已高的老臣性子古板些,終是看不下去,方只一問,鄢王和悅的神色便陰冷下來,冷冷一瞄,“這是你該問的嗎?”
衆臣噤聲,無人再敢提及。
這位粉比牆厚,儼然已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女子,就這樣成爲一個被衆人默許的存在。鄢王進宮,她便進宮。鄢王議政,她打瞌睡。鄢王若於府中接見大臣,她也必有吃有喝一旁作陪。在衆人極力忽視掉她的存在之時,卻也實在無法忽視她的打扮——每日必換一身新裝,新裝顏色必與昨日不同。
在忍過絳紅,橙紅,金黃,翠綠,青藍,寶藍,亮紫一輪之後,當一大早帶太醫來複診的夜叉看到姿姿居然一身正紅濃妝依然的樣子,連夜叉也沒沉得住氣。等太醫走後卻沒有離開,開口道:“羅剎。”
“叫姿姿。”
夜叉沒有理會,對正在鏡子前“抹牆”的姿姿問道:“你還要繼續換下去嗎?”
“我的目標是七天一輪,連換一個月先。怎麼了?不會是王爺要停我的着裝費吧?”
“……沒有。”看到姿姿已經拿出胭脂繼續往臉上招呼的夜叉回答得有些艱難。姿姿渾不在意,只道:“那就好。”
“羅剎。”
“叫姿姿。”
“一定要這麼濃妝豔抹嗎?”
姿姿把手裡的胭脂重重放在桌上,頭也不回,從鏡子裡忿忿的瞪着夜叉——爲什麼這個人還敢跟她提?不就是他閒着沒事非慫恿鄢王找來什麼道士招魂,害她來這裡,憑白老了七八歲!
她的怨憤表達得很充分,夜叉懂了,看來非得她的情緒平緩一些,接受了“老了七八歲”這件事,自己以及衆人的視覺才能得以解脫。
今天姿姿選的是正紅,於是腮紅胭脂也都是大紅,配上金燦燦的首飾,夜叉敢說連一向趾高氣揚的夏無極遇上她都得讓路。
很顯然姿姿的着裝換色很有規律可循,於是夜叉還有另一個問題:“四輪之後尚未足月,剩下三天你還有什麼顏色可換?”
姿姿終於轉頭,拋了一個“傻冒~”的眼神給他——
“我可以穿花的。”
夜叉很希望自己從未問過這個問題……||||
閻裳每一次在宮中都很忙,姿姿在一旁支着下巴看他,其實除了最初的一兩天,他們根本沒有過多交流。朝廷的事,社稷的事,登基的事……當王爺有什麼不好,非要當皇帝。姿姿已經可以預見,要當他的老婆,是一件多麼寂寞和辛苦的事——如果後宮那三千也算老婆。
姿姿長長的嘆了一聲,她承認閻裳很好,彷彿全身上下每一處都是爲她的口味而造,那時常在不經意之間動心讓她相信她的確曾經愛過這個人。而且她在這裡無處可去,也不知道除了閻裳還能依靠什麼人,但是也不願意這樣被人當小狗一樣拴在褲腰帶上。
閻裳聽到她的嘆氣擡起頭,正要詢問,夜叉從門外走進來,通報道:“王爺,有人揭了皇榜。”
閻裳擡起頭,放榜已經七日,若揭皇榜而醫治不好便是殺頭,七日以來,這還是唯一一個。“查過了嗎?”
“是,已派人確認過,是湛洲的郎中,並非名醫,但在坊間很有口碑。”
“安排間房間,帶羅剎過去。”
姿姿不置可否的跟着去了,失去的記憶她不是不好奇,只是內心裡有一種感覺,讓她沒有回想起來的慾望。
那或許也是自己,但是一個跟自己無關的自己。
只是喪失記憶這種事,就算在現代也是“不治之症”,難道這個古代郎中會有辦法嗎?
來到安排好的房間,郎中已經等在那裡。入眼的是一件洗的泛白的淡藍色長衫,瘦瘦的高挑着,周身散發着淡薄而平靜的氣息。那人聽到腳步聲回頭,眉目也如這氣質一般,寧靜舒心。
——大夫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姿姿大讚,這比那些鬍子花白的太醫好太多了,醫治身體的時候還可以順便治療下心靈。標準的治癒系~~
郎中已經見過夜叉,對他點點頭,“就是這位姑娘嗎?”
“沒錯。想必你也明白,揭了皇榜,倘若治不好她,就是殺頭之罪。”
姿姿瞄了夜叉一眼,這樣的態度對大夫太失禮了吧?
郎中倒是沒有脾氣,或許是這個時代的人在強權面前習慣的謙卑,只是恭了恭身便請姿姿過去。落座,纖長的手指搭上姿姿的脈門。
有一瞬間夜叉似乎眯了下眼睛,但忍住身體未動。姿姿不解,似乎在先前太醫來時偶爾也會這樣。她不會懂得那是暗部的反射動作,將自己的脈門交到別人手上,這並不容易,而眼見着羅剎的脈門在別人指下,夜叉也有着隱隱的不適。
他的眼睛一直盯在郎中身上,就算是太醫或許他也無法完全放心,何況這個不甚瞭解的外來郎中。
姿姿自然不會理會這些,反而閒聊起來,“大夫,您貴姓?”
郎中未應,微微一笑,轉而問道:“敢問姑娘是否受過重傷,如何受傷,又是怎麼失去記憶?”
姿姿顯然回答不了,便朝夜叉努努嘴讓他代答。
“刀劍傷,以及炸藥波及。”
“……”姿姿默,真是……不死都對不起這陣仗。
郎中細細探診過,擡起頭,似乎在不經意間注意到夜叉,又似乎是自然而然的,問:“可否請您迴避?”
“我必須留在這裡。”夜叉一口回絕,視線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郎中身上。
郎中若有似無的看了姿姿一眼,似乎奇怪她這麼大的人,難道看大夫還需要旁人作陪。姿姿嘴角抽了抽,真是一世英名掃地。
郎中注意到她的尷尬微微笑了笑表示理解,皇家貴族的人,難免金貴些。
姿姿只能堆着一臉假笑對他點點頭,臉上厚厚的粉都因爲這一笑簌簌的往下落,郎中很善解人意的視而不見。
——多好一郎中啊,夜叉究竟不滿意人傢什麼?
見夜叉沒有離開的意思,郎中便也不再理會他,“姑娘可否寬一下衣,在下看看姑娘身上的傷。”
姿姿當然不會介意,在醫生面前脫衣服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但夜叉的眼睛卻無處可放——對於曾經和羅剎一起從訓練暗部的日子同吃同住過來的夜叉,本該很習慣的視而不見。然而現在身份的改變,卻讓他無法做到。即使告訴自己眼前的人是羅剎,依然無法直視。
捱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挨住。
“我到門外,診治完叫我。”
姿姿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自己又沒脫光光。難得看他窘迫的模樣,還故意追問道:“你出去啦?真出去啦?”原來這個人也不是一直死板板,總那麼蛋腚的模樣嘛。
這樣不是可愛多了?
一擡頭,卻看到郎中滿面笑容正看着自己,似乎看的正有興趣。
被人當戲看了……姿姿笑笑,保持儀態。
郎中垂下眼,似乎專注在她的傷口上,閒閒聊道:“姑娘倒是有趣,不似皇家之人。”
她本來就不是嘛,只不過她這種模樣的人,若非皇家之人恐怕壓根進不了宮門,說了也沒人信。
“在下,名爲東籬。”郎中突然道,“姑娘你犯了一個錯誤——”
幾乎是同時,姿姿心裡本能的警鈴大作,身體不由自主的想要逃離這個人,張嘴就要喊夜叉,然而郎中卻點住她的穴道,神態溫和依然。
“抱歉,我只是想請羅剎姑娘幫點忙,如果順利,應該不會傷害到姑娘。”
——那不順利呢?
她怎麼就這麼背嘛!不用想,一定是因爲鄢王了。逼宮在即,沒有什麼是非才怪。
這位大俠看來纖纖瘦瘦的模樣卻單手就拎了她,避開夜叉,從窗戶飛了出去。他們沒有離開皇宮,反而是直入後宮,進入最華麗的一處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