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可憐的大唐

楊行密要打的人還是杜洪。

在打杜洪之前,楊行密把自己的女兒、女婿(錢傳璙,之前送來做人質的)連同吳越的大將顧全武全都打發回了杭州。

楊行密對錢鏐說:“親家公,女婿想要回家看看,我現在把他們小兩口給你送來了哈!”

錢鏐淚流滿面,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說不出話來就對了,在楊行密對外用兵的時候他也就不好意思在後邊搗亂了。

吳軍再徵杜洪,領軍的依舊是淮南第一名將,李神福。

朱溫看不下去了,因爲武昌一失,他就要受到楊行密的威脅,所以斷不能讓對方得逞。

朱溫給楊行密傳話:“打打殺殺有意思嗎,我們兩個和好吧,鄂州你就不要再打了。”

楊行密:“想和好?等到天子回長安了,你再來跟我談罷兵修好的事!”

意思是說,你什麼時候不再挾持天子了,我纔會搭理你。

朱溫一臉黑線,不好意思吭聲了。

李神福輕車熟路,連下武昌數城,再次兵圍鄂州。

杜洪向朱溫求救。

恰在此時,光州(今河南光山)反叛楊行密,向朱溫投降。楊行密大怒,發兵擊之,光州也向朱溫求救。

面對着兩路求救信使,朱溫不好再裝聾作啞了,親自點兵五萬,從潁州趕赴淮南,屯於霍丘,分兵救鄂州杜洪。

楊行密一看朱溫親自來了,不是玩兒的,撤了光州之圍,返回揚州。

光州可以不要,鄂州卻一定要打下來,楊行密命令李神福發動總攻。

李神福很想奉命出擊,但他出擊不動了,因爲他病了,而且這次病得有點嚴重,直接臥牀不起。

楊行密大驚,派人把他接到揚州來休養。

攻打鄂州的差使自然而然落在了副將劉存的頭上。

這邊剛換了主將,朱溫開始派人來搗亂。

他派出大將曹延祚帶兵援助杜洪,雙方一起防守鄂州。

樑軍一來,吳軍有點犯怵。

手下人對劉存說:“杜洪易打,樑軍難破。柿子還是揀軟的捏吧,這樣容易成功。”

劉存不同意,他反其道而行之:“要打就揀強的打,把強的打趴下了,弱的就不敢動彈了。”

劉存親自帶兵,衝着曹延祚的樑兵就殺過去了。

雙方一場惡戰,曹延祚大敗,退入鄂州城。

經此一役,鄂州城內上至將帥,下至小卒,皆惶惶不可終日。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劉存現在就開始放火,火燒鄂州城門。

城裡的軍兵嚇破了膽,紛紛突圍出逃。

手下諸將見機不可失,勸劉存趁亂突擊。

這時候考驗一名主將眼光的時刻到來了。

劉存說了一句話:

“不能出擊。我們一打,這些散兵就會重新跑回城裡去,他們沒了出路,守城就會更加嚴密。不如放他們走,對方軍心散亂,城池就容易攻取了。”

果然是高見,當日,鄂州城破。

劉存抓住杜洪、曹延祚,獻俘揚州。

楊行密皆斬之。拜劉存爲鄂嶽觀察使。

至此,杜洪轄區併入淮南。

……………………………………

楊行密的擴張告一段落,與此同時,天下各路諸侯也沒閒着。

王建這段時間在和李茂貞打打殺殺,山南東道節度使趙匡凝開始入侵荊南,而汴州的朱溫正在籌備着做皇帝,幽州的劉仁恭父子也在蠢蠢欲動,想要南侵。

先說王建與李茂貞。

李茂貞自從上次被朱溫打了一頓之後,喪師失地,一直沒有緩過勁來。

而當時王建趁人之危,取了他的山南西道,深爲李茂貞所忌恨。

而王建收了山南西道還不知足,還想要進一步北上,吞併關中地區。

兩邊都看對方不順眼,於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打得不亦樂乎。

打着打着,李茂貞吃不住勁兒了,王建也筋疲力竭,雙方都累得不輕,開始變武鬥爲文鬥。

王建問手下人:“我想趁李茂貞虛弱,攻取他的鳳翔,怎麼就這麼難呢?”

節度判官馮涓說道:“兵者兇器也,長年打仗,虛耗民財,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呢。

如今樑、晉兩國正在爭霸,雙方勢不兩立,不管最後誰把誰給吃掉了,剩下的一方肯定會來攻打我們,到時候即便是諸葛孔明覆生,也不可能抵擋得住啊。

而鳳翔的李茂貞身處關中,正好把我們與晉、樑二國隔離開來,這是天然的一道屏障,爲什麼要打他呢。

不如與對方和親,化干戈爲玉帛,這樣既可以與民休息,也可以見機行事,百利無一害啊。”

王建聽得頻頻點頭:

“說得好!李茂貞雖然是個庸才,但帶兵打仗也還可以,周邊的人都很畏服他。這個人論實力打不過朱溫,但是自保還是沒問題的,讓他來做我們的屏障,好處多着呢!”

王建開始向李茂貞示好。

李茂貞很上道兒,派人來替自己的侄子求婚。

王建大筆一揮,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對方。

就這樣,昨天還拼得你死我活的雙方,今天成了姻親。

既然是親戚了,那就不能再打仗了,非但不能打仗,還要相互扶持。

李茂貞對王建說:“我現在很窮,你要接濟我一下下。”

王建說別說一下下,多少下都行!

王建隨後多次應李茂貞之請求,送給對方錢財、甲兵。

錢財是良好關係的潤滑劑,雙方關係火速升溫,迅速進入蜜月期,一度到達好到穿一條褲子的地步。

四川和關中的事情說完了,我們再來說一下趙匡凝。

趙匡凝現在是荊襄節度使,治所在襄州(今襄陽)。

這個人喜歡讀書,家中聚書千卷。一般喜歡讀書的人爲政都比較寬仁,趙匡凝也不例外,治理地方很有政績,深得百姓們的擁戴。

趙匡凝早年歸順了朱溫,但與李克用又眉來眼去。

當時朱溫打鄆兗的時候,李克用派李承嗣、史儼等人去救援朱宣、朱瑾,後來二朱戰敗了,李承嗣、史儼跟隨朱瑾流落到淮南。

兩員大將,數千名騎兵,就這麼無家可回了。李克用表示很着急,總要把自己人接回來啊,但道路被朱溫堵着呢,怎麼辦呢。

李克用想到了趙匡凝,給對方去了一封信,想要從荊襄借道,接史儼、李承嗣回河東。

可惜這封信並沒有送到趙匡凝手裡,半路被朱溫的人截獲了。

朱溫看過信後,大怒,心想趙匡凝你真不是個東西,我與李克用是什麼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投降了我竟然還敢和他眉來眼去的,這不是找抽嗎!

朱溫派遣大將氏叔琮(當時還沒死)、康懷英攻打趙匡凝。

氏老爺子是員猛將,一口氣打下了泌、隨二州。康懷英也不甘示弱,從趙匡凝手裡奪走了鄧州。

趙匡凝慌了,馬上送錢給朱溫,說別打了,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就饒了我吧。

朱溫當時東征西討,也沒有太多精力放在荊襄,見把對方教訓得差不多了,也就適可而止,退兵了。

這樣一來趙匡凝知道朱溫有多狠了,老實了很多。

趙匡凝還是有實力的,他打朱溫不行,不代表打別人也不行。

前期荊南節度使成汭把自己的地盤搞丟了,轄區的土地多半都被武貞節度使雷彥恭佔去了。

趙匡凝派自己的弟弟趙匡明帶兵攻打荊南,一鼓作氣把雷彥恭趕跑了,佔據了江陵。

趙匡凝上表朝廷,任命趙匡明爲荊南留後。

至此,荊襄、荊南被趙氏兄弟控制。

趙氏兄弟有個特點,那就是死忠於大唐朝廷。

此時天下大亂,各路藩鎮都關起門來謀發展,不上貢了。這哥倆卻不跟別人一樣,無論天災人禍,總會按照規定時間給天子上貢,從來沒有斷絕過。

當然,這些貢品最後都落入了朱溫手裡。

但你如果認爲趙氏兄弟是想通過這種手段來行賄朱溫,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爲事實勝於雄辯,這兩個人對朝廷的忠心是用生命來寫就的。

對此,我們後文會提到。

現在,我們再來說朱溫。

前文我們提到過,朱溫在稱帝的道路上要解決三件事,前兩件事我們都講完了,下面來說最後一件事。

這最後一件事就是關於搶奪輿論話語權的事,朱溫要對付的是當朝的公卿貴族以及王室殘餘力量。

解決公卿貴族的事件就是“白馬之禍”,主持這件事情的人是朱溫的謀士——李振。

李振這個人在能力方面能夠和敬翔齊名,但在氣節、人品方面跟敬翔比可就差多了。

總體來說,這個人十分不要臉。

爲什麼這麼說呢,我們來看看白馬之禍的前因後果就知道了。

李振之前是個書生,他在大唐“鹹通”、“乾符”年間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參加科舉考試。

但這位老兄連續考了將近二十年,一次也沒有考上。

這對讀書人是個很大的打擊,當年黃巢就是因爲考不上纔去造反的嘛。

李振和黃巢還不一樣,他沒有造反的武力和本錢,只能從讀書人轉化成小人。

李振十分痛恨大唐的士大夫階層,認爲是他們誤了自己的青春,害了自己的前途。

這也情有可原,先不說當時的科舉考試有沒有水分,單從人性方面來分析,人總是要爲自己的失敗找理由的,而且這個理由往往出在別人身上。

李振要復仇。

這種人不得志則已,一旦得志就要害人。

李振很快得志了,因爲他跟對了人,這個人是朱溫。

朱溫在殺了昭宗皇帝李曄之後,野心進一步膨脹,他根本不把唐哀帝李柷放在眼裡,抓緊時間籌備自己的篡位事宜。

篡位的道路上有一個團體擋道兒,這個團體就是大唐的文官集團。

當時的宰相、三省六部首腦還都是忠於李唐的人在把持着,這些人雖然都已經是光桿司令,但你想要漂漂亮亮地登基,就需要這些人跪地喊口號,這樣得來的皇位才正宗,天下人才認。

現在這個時候把忠臣變成奸臣是不容易的,因爲該是奸臣的人早就變了,也不會等到現在。

既然思想上改變不了,那就從肉體上消滅。殺了這些人之後換一批新的,照樣可以圓滿登基。

在這一點上朱溫與李振不謀而合,兩人相視一笑,勾肩搭背憋壞去了。

狼狽爲奸莫過於此。

李振對朱溫說:“朝廷的這些官僚自命不凡,說自己是什麼清流,我們現在就把他們殺光,把屍體扔到黃河裡去,讓他們永遠成爲濁流!”

朱溫笑而從之。

殺人的地方在白馬驛(位於今河南滑縣),包括左僕射裴樞、清海軍節度使獨孤損、右僕射崔遠、吏部尚書陸扆、工部尚書王溥、致仕太保趙崇、兵部侍郎王贊等在內的三十餘人遇害,屍體被投入黃河。

隨後朝臣又被殺了一百多人,這都是李振的傑作。

李振每次從汴州到洛陽,朝廷上一定會有人被下獄,當時的朝中大臣稱他爲鴟鴞(貓頭鷹),喻指此人壞事做盡,不祥。

然而李振卻仍然春風得意,頤指氣使,旁若無人。

在白馬之禍的同一天,屠刀也揮向了李唐宗室的各位王爺。

揮刀的人是蔣玄暉。

李唐宗室真的很慘,當年昭宗在華州的時候,諸王就被韓建殺了一波。剩下的一波,今天也沒逃掉,被蔣玄暉一口氣解決了。

上次在華州被殺的主要是昭宗皇帝李曄的兄弟們,這一次輪到了他的兒子們,這些人分別是德王李裕、棣王李祤、虔王李禊、沂王李禋、遂王李禕、景王李秘、祁王李祺、雅王李禛、瓊王李祥。

殺人的地方風景秀美——九曲池。

蔣玄暉當日在九曲池擺酒,代表朱溫宴請諸王。等到大家喝得盡興了,武士們也來了,逮住各位王爺全部勒死,投屍池水之中。

至此,朱溫登基道路上的障礙基本上掃除了。

爲什麼是基本上而不是全部呢,因爲朝中還有權臣。

朱溫對權臣是不感冒的,他要的是喊口號的啦啦隊,現在的大臣不能有思想,更不能有自己的算計,所以朱溫要繼續殺人。

下一步要殺的這些人有點特別,他們是柳璨、蔣玄暉、張廷範這些人。

這些人不是大唐的忠臣,相反,他們是輔佐朱溫登基的急先鋒,爲什麼要殺他們呢?

因爲朱溫很節約糧食,他不養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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