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滄州的路上,劉守光一大家子遇到了難題:天大寒,過河的時候腳被凍傷了,趕不了路。
趕不了路也就算了,最後還迷了路。
迷路後還可以再慢慢找出路,但是最後發現出逃的時候準備工作沒有做足,沒吃的了。
這是標準的絕境,一家人忍飢挨餓好幾天,利用晚上的時間趕路,白天躲在山洞裡避難,緊趕慢趕趕到了樂縣境內。
到了這個地方劉守光再也忍不住了,讓妻子祝氏到農戶家去討飯。
討飯的這家農戶主人叫做張師造,他感覺祝氏雖然蓬頭垢面,但是看對方衣料和舉止又不像是一般的乞丐,所以就盤問了幾句。
估計老張的盤問技巧還比較豐富,竟然把祝氏問出了馬腳,得知了劉守光的避難之處。
接下來就好辦了,一整套報官、搜查、擒拿的手續走完之後,劉守光夫婦連同三個兒子一併被送到了幽州。
這時候晉王李存勖正要舉行慶功會呢,看到劉守光被捉來了,就跟對方開了句玩笑:
“你是主,我是客,客人到幽州來了,你做主人的爲什麼還要避而不見呢?”
然後將劉仁恭、劉守光一大家子一同安置到客舍,好吃好喝招待着。
隨後李存勖任命周德威爲盧龍節度使,李嗣本爲振武節度使,然後帶領大軍開拔,回晉陽。
出城的時候把劉仁恭、劉守光父子戴上枷鎖遊街示衆,幽州百姓毫不吝惜手中的臭雞蛋和爛菜葉子,一股腦地往他們頭上招呼。
劉仁恭和老婆都很羞愧,噴了劉守光一臉口水後破口大罵:“逆賊,把我家敗落到如此地步!”
然而罵也沒用,誰讓你上樑不正呢。
王鎔和王處直聽說晉王要回軍了,也趕來湊熱鬧,強烈要求李存勖從他們轄區路過。然後兩個人輪番在境內勞軍,大搞歡迎、歡送儀式。
這一天王鎔到李存勖軍帳中敬酒,然後大擺筵席。酒席上王鎔提出了自己的請求,想要見劉仁恭父子一面。
這也情有可原,他和王處直一直都在被劉仁恭父子欺負,很想看一看對方長什麼樣子,這就跟小孩子到動物園去看大猩猩、小猴子的心情一樣。
王鎔如願以償見到了這兩個人,對他們態度還出奇得好,送了衣服、鞍馬、酒饌給對方,還讓他們一起參加聚餐。
按說但凡有點自尊心的人淪落到這步田地,都會把腦袋扎到褲襠裡跑掉了,哪還有臉面和人家同桌吃飯喝酒啊。
劉仁恭、劉守光父子不一樣,臉不紅,心不跳,該吃吃,該喝喝,毫無一絲羞愧之意。
真是一對奇葩父子啊,他們也許臉皮天生厚實,也許是心理素質天生強悍,反正不是一般人。
李存勖到了晉陽城,用白絹綁了劉仁恭父子,高奏凱歌進城。
這個凱歌是奏給軍隊聽的,也是奏給晉陽百姓聽的,更是奏給一個特定的人聽的。
這個人就是李克用。
李克用臨終囑託的三件大事,兒子李存勖已經完成了一件,可以稍稍告慰父親在天之靈了。
幾天後,李存勖將劉仁恭父子獻於太廟,當場斬殺劉守光。臨刑前劉守光大聲嚎哭:
“我劉守光死而無恨,但當時教我不投降的人是李小喜啊!他若不死,我到了地下也不瞑目啊。”
言下之意,我當時是要投降的,你不能殺我。
李存勖召來李小喜當面對質。李小喜當場怒罵劉守光,期間說了一句很經典的話:
“難道當初奸-淫父妾亂-倫的禽獸行爲也是我教的嗎?”
意思是說你壞事做得太多了,哪一件都夠你死千百回的,臨死的時候可別胡亂攀咬別人。
這話說得還挺夠勁兒的,但是李存勖聽不下去了。
劉守光是主,李小喜是僕,僕人叛主已經很過分了,現在竟然還敢呵斥主人,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李存勖也是別人的主人,現場的人都是他的手下,他要引導正確的主僕觀,穩定自己的隊伍發展,所以李小喜這樣的反面人物不能留。
然後,李小喜很榮幸地死在了劉守光前面。
僕人死了,主人也活不成,不管早晚,劉守光都要挨那一刀。
劉守光急了,強烈的求生欲激發出濃厚的不要臉氣息,他大聲呼號:
“我劉守光善於騎馬射箭,是個難得的將才,大王您既然要成就不世之功業,爲什麼不留着我爲您效勞呢?”
哎,怎麼說呢,好歹也是做過大燕皇帝的人,這句話真心有點掉價兒。
旁邊的兩個妻子李氏和祝氏看不下去了,齊聲責備:“皇上,事已至此,活着還有什麼用呢,不如速死!”
兩位女子隨即引頸就戮,死得乾淨利索。倒是劉守光淚流滿面,至死都在不停地嚎哭求饒。
越是殘暴無道的人,越是惜命。
劉守光死了,劉仁恭難道還要留着嗎。
當然不會,之所以現在不殺他,是不想讓他死得太痛快。
李存勖給劉仁恭戴上大枷,押到代州李克用的墓前,刺取了對方的心血來祭奠李克用在天之靈,然後現場將其斬殺。
劉仁恭父子死亡的這一年是公元914年,而他們創立的燕國滅亡的時間是在一年前,公元913年。
…………………………………………………………
在樑、晉、燕三國打成一團的時候,蜀國王建和岐王李茂貞也開始大動刀兵了。
王建和李茂貞這兩個人一度處在蜜月期,之前還一起出個兵,打打朱溫什麼的,現在爲什麼就撕破臉了呢?
這,還要從一個女人開始說起。
之前王建把女兒嫁給了李茂貞的侄兒,雙方算是建立了姻親關係,瞬間由仇人變成了友人。
既然成了友人,那就要相互幫襯一下,主要還是王建幫襯李茂貞。
因爲王建的蜀國乃是天府之國,轄區又大,比較富有,而李茂貞被朱溫打殘了,守着小小的一塊兒鳳翔根據地勉強度日,日子有點揭不開鍋。
王建也不是小氣的人(估計之前“智取”了對方山南西道,心裡有愧),見自己的朋友日子過得這麼緊巴,就時常接濟一下,送點絲綢、布匹、金錢什麼的,雙方都習以爲常。
李茂貞想着擴張地盤想瘋了,要了金錢財物還不滿足,竟然問王建要地盤,一要還是要兩個地方——巴州和劍州。
說白了就是想把山南西道這塊兒地方慢慢地再給要回去。
地盤是軍閥的命根子,是想要就要,想給就給的嗎。王建不同意,爲此他還對手下說了一句話:
“我對李茂貞,算是好到極點了,如果再把土地給他,那就是拋棄百姓,堅決不可以。與其給土地,我甘願給多給些財物。”
爲了安撫對方情緒,王建額外給了李茂貞一份大禮,具體的禮單內容是:絲、茶、布、帛七萬。
這就是大手筆了,人家王建又不欠你啥,能做到這一步就很不容易了,任誰都應該感激涕零纔對。
李茂貞不,他處之泰然,受之安然。
也許他因爲之前山南西道的事情,對王建有氣,認爲對方欠他的太多了,送的這些東西都算是利息;
也許李茂貞本來就是這種不念人好的性格。總之,他對王建的任何饋贈都心安理得。
一方無限制地索取,一方無畏地付出,這樣一來,兩個人的關係就不好維繫下去了。
恰在此時出現的一件事情,成爲兩人反目成仇的導-火索。
話說王建的女兒普慈公主嫁給李茂貞的侄兒李繼崇之後,生活並不幸福。
李繼崇“驕矜嗜酒”,讓公主受了委屈。這位公主殿下又不是能夠忍氣吞聲過日子的人,她派了一個宦官到王建這裡來告狀,想要離婚回孃家。
但是這婚是你想離就離的嗎,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在你披着紅蓋頭踏進李家大門的那一刻,你就是李家人了,是死是活孃家人都沒有權干涉,否則那就是破壞世俗規矩,要遭到整個社會口誅筆伐的。
更何況這還是政治婚姻,涉及到兩國關係,盤面上哪有兒女情長的一席之地呢?
普慈公主心裡沒底,所以纔派了那個宦官到成都去探一探父親王建的口風。
王建兒子比較多,有十一個,乾兒子更是多達一百二十多個,但女兒卻只有三個。
所以說王建不稀罕兒子,對女兒卻疼愛有加。
現在自己的寶貝女兒受委屈了,王建能不心疼嗎,直接回復了一句很霸氣的話:
“孃家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
有了這句話,普慈公主心裡有底了,直接歸寧回成都,到了成都就不回去了。
李繼崇派人來請,李茂貞派人來催,都不管用,王建就是不放人,更不鬆口,他用實際行動展現了一個父親的霸氣:
我的女兒我做主,誰也別想打她主意!
李茂貞大怒,與王建斷絕關係,隨後大軍伐蜀。
因爲一個女人爆發的兩國戰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