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存勖與耶律阿保機總決戰的緊要關頭,大梁也開始在南線向晉國控制區域發動總攻。
而這場攻勢凌厲的進攻卻被兩員猛將擋了下來。
這兩個人就是李存審和李嗣源。
這二人之所以能夠抵擋住樑軍進攻,是因爲能夠未雨綢繆。
李存審對李嗣源說:“晉王一走,我們手頭的兵可就不夠用了,這一點樑軍肯定也知道,知道這一點還不來進攻,其中肯定有詐。現在我們身後的魏州空虛,如果敵人趁虛而入,大事去矣。”
李嗣源:“你說唄,怎麼辦?我聽你的。”
李存審:“分兵據守。我留在這裡,你去魏州看看情況。”
李嗣源前腳帶人趕到魏州,樑將戴思遠後腳就帶着大軍殺過來了。
李嗣源在狄公祠設防,派人通知魏州加強防守,然後帶兵馳擊戴思遠。
戴思遠一看,我是來打人的,人還沒打着,對方的幫手已經先到了,這還怎麼打?
答案是不能打。撤退!
戴思遠帶着部隊掉頭就跑,直接跑回去太丟人了,所以他們沒有原路返回,而是渡過洹水,在回去的路上攻下了成安縣城,大肆劫掠一番,這纔回營。
回營之後的戴思遠還不死心,他就想啊,你晉軍主力都被李存勖給帶走了,本來就兵少,還分了一部分去救援魏州,這說明什麼?
說明你德勝渡口的守軍基本上等於沒有了唄。
對於缺人防守的德勝渡口,現在不打,放到什麼時候打?
戴思遠起兵五萬,黑壓壓殺奔德勝北城。
到了北城他也不急着進攻,先挖溝築牆,斷了城內與外界的溝通聯繫,然後揮軍晝夜急攻。
城內的李存審絲毫不懼,這位老先生充分發揮自身主觀能動性,在城內缺兵少糧的條件下,硬是抗住了對方多次衝鋒,雙方殺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德勝北城被圍,驚動了李存勖,這時他剛把耶律阿保機那波人趕回草原去,也來不及休整,立刻帶着部隊從幽州開拔,向南殺奔魏州。
李存勖一來,戴思遠不敢再在城下呆下去了,他雖然是攻城一方,但前前後後吃盡了李存審的苦頭,很是憋屈,情知攻城無望,便燒營而還,返回了楊村大營。
如此一來,戰爭似乎又回到了原點,晉軍依舊和樑軍在黃河兩岸對峙,契丹的耶律阿保機回去後療傷休養,鎮州依然在被晉軍圍困着。
圍了這麼長時間,鎮州城內的張處瑾也挺窩囊的。
所有的戰爭因他而起,他本來應該是戰爭的主角,但是在樑、晉、契丹三方大戰的背景下,這個正處在高光時刻的主角立刻就成了配角,外面打得熱熱鬧鬧,他也被圍得四平八穩,沒人理會,沒人搭理,沒有存在感的人生是很無奈的。
無奈的時間不用太長,三大巨頭的戰爭以晉國完勝而告終,接下來就要解決他了。
現在城外的晉軍主將是閻寶,閻寶本來是和史建瑭一起來的,但前段時間史建瑭戰死了,所以就只剩下他了。
閻寶認爲鎮州不能硬攻,所以想到了用水來淹城。他圍着鎮州城修了一個環形工事,這個環形工事修得很高,也很結實,這不是用來攻城的,而是用來擋水的。
工事修完以後,閻寶決開滹沱河,淹城。工事以內瞬間成了水鄉澤國,城裡的人想要出來非得划船才行。
這樣一來就鎮州城就被大水給封得死死的了,閻寶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你人出不來了,看你能撐多久。
裡面的人撐不了多久,因爲斷糧了。這是一個危險信號,你沒吃的了,怎麼守城啊。
沒辦法,城裡面派了五百人的敢死隊涉水而出,前來破圍。
閻寶一看,才五百人,都不夠自己塞牙縫的,小泥鰍能翻起什麼大浪來,不管不顧,看他們能怎麼樣。
事實證明,這五百人確實不能怎麼樣,他們是來進攻城外的防禦工事的,沒攻下來,還折損了不少人。
但這五百人只是探路的,既然晉軍沒有第一時間把他們剿殺掉,這說明對方防守有漏洞。
有漏洞就要抓住漏洞,搏一把。於是乎,幾千人的隊伍隨即出城,衝着同一個攻擊方位發動奇襲。
閻寶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馬上集結部隊,阻遏敵軍攻勢。
然而一切都晚了,這邊大部隊還沒有集結呢,防禦工事已經被對方突破了。
鎮州兵突破防禦工事後直衝晉軍大營,到了大營也不急着進攻,四處放火。
正所謂一報還一報,你用水淹城,我就來大營放火,一來一回,公平交易,童叟無欺。
晉軍大營瞬間陷入火海,軍兵大亂,閻寶根本不能組織有效防禦,只能撤圍而走,退保趙州。
晉軍走得很急,人走了,東西都留下了。什麼糧食啦、馬料啦、軍需物資啦,全都便宜了對方,這樣一來,鎮州終於不缺糧食了。
接下來鎮州兵進行了爲期數天的搬糧、破壞運動,把周圍晉軍之前建造的防禦工事全都推平,鎮州又恢復了雄城的氣概。
晉王李存勖被氣壞了,免了閻寶的職,改派昭義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昭爲北面招討使,重新帶兵圍攻鎮州。
閻寶身爲猛將,這次在陰溝裡翻了船,越想越氣,越氣越想,氣急攻心,背上長了個大瘡,慚憤而死,成爲了繼史建瑭之後折在鎮州的第二員晉國大將。
李嗣昭接過了閻寶的接力棒,氣勢洶洶去跟城裡的張處瑾過招。
李嗣昭跟之前的閻寶等人還不一樣,這是一個自從李克用時代就已經掌握重兵的悍將,期間他跟朱溫交過手,和燕國的劉仁恭父子也過過招,戰功彪炳,敗敵無數,是個實打實的功勳宿將。
從大風大浪裡走來的李嗣昭對鎮州根本就沒有正眼瞧過,在他看來,自己現在就是用來殺雞的那把牛刀,大材小用了。
爲了一戰而破敵,他剛到鎮州城下就組織了一場猛烈強攻。
沒攻下來。
不過張處瑾被嚇破了膽子,他從對方的軍兵素質以及攻城手段裡察覺到了危險,因爲對方太能打了,若不是仗着城池之利,十個自己綁起來也不是對方的對手啊。
既然實力差距太大,那就夾起尾巴做人吧。
張處瑾鐵了心做縮頭烏龜,打死也不出城作戰。
鎮州城成了保護他的龜殼,你錘不爛它,就揪不出裡面的張處瑾。
李嗣昭爲此很頭疼。
頭疼了沒多久,鎮州兵出城了。
他們本來不想出城的,但是沒辦法呀,食物又耗光了,總要出門來找糧食吧。
所以說戰爭是公平的,你有城池之利,就要承受斷糧的風險,不然什麼好事兒都讓你給佔了,憑什麼?
出來找糧食的有一千人。
對於許久沒有打個痛快仗的李嗣昭來說,這些人出來就是讓他殺的,於是他就帶着騎兵部隊把對方包了餃子。
餃子內容有點多(畢竟有一千人呢),漏了餡兒(五個人逃走了)。李嗣昭本來是要全殲的,走了五個人雖然不多,但這就不是全殲的效果了啊。
爲了達到效果,李嗣昭單騎追擊,一定要把這五個人幹掉。
人之將死,潛力無窮,這些人撒丫子快跑,躲到廢墟里一堵矮牆後面負隅頑抗。
李嗣昭怒了,我來追你們是天大的面子,你們不乖乖出來把面子給兜着,還敢還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既然對方不上道,那就打吧。李嗣昭拈弓搭箭,轉着圈地繞着五個人射箭,開始收割人命。
李嗣昭的射藝沒的說,簡直可以稱之爲神射,對方只要敢露頭,保準一射一個準兒,比狙擊手還厲害。
但他忘了,對方有掩體,他沒有;對方有五個人,他只一個;對方是在拼命,你只是要擴大戰果。
你雖然藝高人膽大,但也不能太託大吧,託大狠了,容易出事兒。
事兒出在最後一個人身上。其他四人都被射死了,最後一個本着頑抗到底的精神,就是不投降,非但不投降,對方還擊了。
一支冷箭從廢墟里射來,估計這支箭開過光,正中李嗣昭腦門。
風停了,世界安靜了,李嗣昭能夠聽到自身砰砰的心跳聲,他習慣性地到箭壺去摸箭,打算回射過去,可惜摸了一個空,箭用光了。
李嗣昭擡手將腦門上的箭拔下來,拈弓搭箭,嗖的一聲射向對方,最後一個人應弦而倒。
大仇得報,全殲敵軍,李嗣昭騎馬回營。
這一幕比夏侯惇拔矢啖睛還要兇猛,但是李嗣昭卻沒有夏侯惇的福氣,他回營之後傷口流血不止,是夕卒。
又一員上將折在了鎮州城下。
鎮州,真乃是晉將之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