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黃巢之死

黃巢這次跑的有點遠,他跑到了河南蔡州,去攻打秦宗權。現在的秦宗權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和黃巢意思意思打了一場,戰敗後就(又)投降了。

黃巢被李克用打怕了,他在秦宗權這裡終於找回了自信,現在他擁軍十五萬,向陳州進發。

守衛陳州的將領叫做趙犨,這個人很不簡單,精通軍事謀略,而且還很有遠見。

在起義軍剛興起的時候趙犨就帶兵打敗過王仙芝,保全了陳州。後來黃巢攻破長安,趙犨敏銳的察覺到大風暴就要來了,需要提前做好應對準備,怎麼應對呢?

趙犨採取了一系列戰時緊急政策,他帶人修繕陳州的城牆,疏通護城河,囤積糧食等後勤物資,同時招募軍隊,加強訓練,鍛造鎧甲兵器,整頓軍需。

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趙犨讓很有才能的兩個弟弟和兩個兒子分領精兵,保證自己對軍隊的絕對控制,以應對可能發生的苦戰。

現在是萬事俱備,只差黃巢了,而黃巢也很配合的到來了,先來的是黃巢的大將孟楷。

趙犨在敵軍到來前堅壁清野,把陳州周圍的糧草、民夫都遷移到了城內,然後他大開城門,屯兵城外,與孟楷進行正面作戰。

孟楷很驚奇,以往攻城戰都是圍了再打,唐軍都龜縮在城內,你看看人家秦宗權多麼識趣,沒怎麼打就投降了。今天這陳州兵是吃錯藥了嗎,怎麼還敢跟自己正面交鋒?

孟楷有這個想法很正常,因爲他率領的一萬兵馬是草軍前鋒,換句話說是精兵。

但是打起來孟楷就傻眼了,對方的兵馬和別的地方的唐軍不一樣,他們作戰十分勇猛,戰陣配合也很嚴密,兵器還十分鋒利,更可怕的是他們身上的殺氣太重了,壓迫的人喘不過氣來。

孟楷慌了,對方的這種氣勢他之前只在李克用的黑鴉軍那裡見識過,難道李克用搖身一變又來守陳州了?

孟楷一看打不贏,轉身就跑,這一跑不要緊,發現草軍士兵比主帥跑的還快,然後是兵敗如山倒。

趙犨的戰果很豐厚,他全殲了黃巢的先鋒軍,俘虜了主將孟楷,然後斬首示衆,陳州士氣大振。

黃巢大怒,這世上他只怕李克用,什麼時候一個小小的陳州城也能和他叫板了,他感覺受到了侮辱,他要親征!

黃巢盡起大軍,和蔡州的秦宗權合兵而來,誓要把陳州夷爲平地。

陳州震恐。

然而趙犨卻絲毫不給黃巢面子,他繼續抽冷子與黃巢交戰,專門襲擊對方落單的小股部隊,把對方打光了就跑。這種牛皮糖戰術徹底把黃巢激怒了,他指天發誓,不拿下陳州誓不退兵!

黃巢失去了理智,我們以前分析過,他是一個爲了做皇帝而做皇帝的人,他要享受做皇帝的榮華富貴,卻不想盡皇帝應盡的義務(做個好皇帝很累的),所以他不會長久。

被李克用從長安城趕出來以後黃巢很失落,混亂中他還沒有忘記帶走自己的嬪妃們,現在他的後宮佳麗就在軍中,黃巢下令在陳州城北大興土木,建造自己的皇宮——“立宮室百司,爲持久之計”。

黃巢還沒有過足皇帝癮,他要在陳州城外延續自己的皇帝夢。

接下來就是持久戰,黃巢圍困陳州城長達三百餘日,將近一年!

圍城的過程中草軍發現了一個問題,軍糧不繼,軍隊沒飯吃了。

趙犨因爲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在城中積蓄了很多糧食,所以陳州城內不至於缺糧,可是城外的黃巢呢,他有十幾萬軍隊,十幾萬人的口糧可是大問題,怎麼解決呢,去搶?不可能的,中原這幾年被亂軍折騰的夠嗆,現在流民遍地都是,哪裡還能找到糧食呢?

黃巢想到了一個辦法,沒糧食吃了那就吃肉唄。

什麼肉?人肉!

黃巢瘋了,他把前人發明的“搗磨寨”發揚光大了,“搗磨寨”就是流水線的人肉加工作坊。

黃巢在陳州城外建立了幾百個巨碓,把從周圍抓來的大批難民,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全部趕到巨碓裡砸爛、碾碎,搗磨成肉糜,供軍隊食用。

後來陳州周圍的難民被吃光了,草軍又到周圍幾十個州縣去劫掠,把抓來的老百姓送進搗磨寨充作軍糧。

黃巢採取這個吃人政策也許還有威懾陳州守軍的目的,這就跟之後蒙古鐵騎攻城前會在城外支起大鍋,燒沸水把俘虜丟進去煮爛,以此來達到威服守軍、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一樣。

然而黃巢的這項舉措卻事與願違,甚至起到了反作用。

在軍隊極端缺糧的情況下,戰死士兵的屍體應該也會被送進搗磨寨。我們可以想象一下:草軍在前面攻城,身後的軍營里正在加工人肉,而如果自己戰死了也會被搗碎讓人吃掉,今天和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友明天也許就會成爲自己的盤中餐,場面是不是很恐怖?

在恐懼陰影籠罩下的軍隊誰還會死命攻城呢?

而城內的守軍即便是死也要戰死在城頭上,否則等草軍進城後被吃的就是他們。這,也許是黃巢帥十幾萬大軍用了近一年的時間也沒有打下陳州城的另一個原因。

黃巢兵圍陳州,朝廷是不會不管的,在僖宗李儇眼裡黃巢現在就是個活靶子,而且還是個固定靶,這時候不痛打落水狗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李儇火速召集中原各路軍團圍攻黃巢。

參戰的軍團有汴州的朱溫,徐州的時溥,許州的周岌,這三個人算是周圍最大的藩鎮勢力了,他們三路合擊,陳州城內的趙犨也率兵出城裡應外合。

在他們眼裡,這是一場必勝的戰鬥,畢竟草軍已是強弩之末,而官兵卻養精蓄銳,以逸待勞。

然而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官軍被黃巢打得大敗,丟盔卸甲,狼狽不堪。

這下子大家傻眼了,原來黃巢還是那個黃巢,他現在依然很強悍,不是衆人眼中的落水狗,更不是軟柿子。

怎麼辦,怎麼辦,接下來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請李克用同志出山吧。

李儇給李克用同志下了旨,朱溫等人給李克用去了信,大家的意思是一致的:你快回來,沒有你我一個人承受不來!

李克用是性情中人,朝廷讓他打誰他就打誰。黃巢是吧,等着,我來了!李克用點起五萬黑鴉軍浩浩蕩蕩向陳州殺來。

然後,路又被人擋住了。

這次擋路的人是河陽節度使諸葛爽。

諸葛爽這個人也挺能帶兵的,最近他剛剛打敗了自己的鄰居魏博節度使韓簡,軍隊士氣很足。這時候李克用來借道了,說:我要去陳州打黃巢,你給個方便,讓我從你轄區過去!

諸葛爽心裡犯起了嘀咕,你說讓我給個方便,我讓你方便了你不走了怎麼辦,你的黑鴉軍戰鬥力這麼強,我可打不過你。

諸葛爽給自己找了個藉口,他跟李克用說,我這邊黃河上的橋壞了,還沒有修好呢,你來了也過不去啊!什麼?你問我什麼時候能修好啊?這我可說不準,畢竟找師傅來修也是需要時間的。

爲了防止李克用來硬的,諸葛爽還調過去一萬精兵嚴陣以待,大有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奉陪到底的架勢。

李克用要哭了,怎麼自己每次出兵都這麼不順呢,上一次半路遇上個鄭從讜,這次又有個諸葛爽,哎,出趟兵也太難了!

李克用只有回頭向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借道,老王還是蠻實在的一個人,他和李克用關係也不錯,兩個人前一陣子還一起扛槍打過黃巢,見到李克用來了老王只說了一句話:認我這個大哥就不要和我說“借”,我家大門一直爲你打開,你叉着走!

本來可以走直線的李克用硬是被諸葛爽逼着走了一個大大的“之”字,繞路不說,還憋了一肚子火氣。所以李克用趕到陳州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黃巢出氣。

李克用觀察了一下戰場形勢,決定先剪除黃巢大軍的兩翼,爲此他制定了三步走計劃。

第一步,進攻駐紮在陳州北邊的尚讓軍隊。黑鴉軍在李存孝、史敬思等人的帶領下萬馬齊奔,勢如奔雷,這邊黃巢還沒來得及救援呢,那邊尚讓已經灰頭土臉被打敗逃回去了。

第二步,進攻駐紮在陳州西邊的黃鄴軍。同樣的戰神李存孝,同樣的騎兵打快,黃鄴敗得更快,比尚讓還不經打。

第三步,集中兵力收拾黃巢。黃巢說算了,不打啦,我自己走罷……

然後黃巢帶着大軍灰溜溜逃跑了。

陳州圍解。

天公不作美,逃跑後的黃巢遇到了連綿大雨,平地水深三尺,軍隊苦不堪言。更苦的是李克用又追來了,這次李鴉兒想斬草除根,吃肉喝湯一掃光,一口氣把黃巢解決掉。

黃巢被追得很慘,他想要進軍汴州去找朱溫的麻煩。朱溫很害怕,他跟李克用說哥哥你追快點,別把黃巢放過來,我打不過。

李克用確實很給力,他在黃巢大軍從王滿渡渡河的時候追上了對方,大殺一氣,黃巢再次大敗,草軍損失一萬多人,汴河爲之水赤。

這時候的黃巢幾乎到了絕境,手下大將尚讓率兵投降了時溥,李讜等人帶兵投降了朱溫,可憐李克用白忙活了一場最後爲別人做了嫁衣裳。

然而李克用不管那麼多,他現在殺紅了眼,只盯着黃巢一個人猛打。黃巢向東北方向逃了,李克用急追,殺到了封丘,大敗黃巢;天大雨,黃巢冒雨而逃,李克用急追,一日夜奔馳三百里,追到冤朐,糧盡而還。

後面時溥接過李克用的接力棒,派出降將尚讓率兵繼續追殺黃巢,現在的黃巢只帶了幾千疲弱之師,他逃到了兗州。

尚讓是草軍降將,十分熟悉草軍的作戰套路,讓他去追擊敗兵,簡直是物盡其用。

尚讓追上自己的老上司,和黃巢很是痛快地打了一場,黃巢“殊死戰,其衆殆盡”,部隊徹底打光了,帶着親信逃到了泰山虎狼谷,被自己的外甥林言殺死。

林言取了黃巢首級向時溥報功,路上又被黑鴉軍小股部隊截獲,因爲當時黑鴉軍主將李克用在朱溫那裡出了點事兒(下一章細講),所以他們就把黃巢的首級送到了時溥手上,時溥把首級傳送進長安。

和黃巢首級一同被送進長安的還有黃巢的姬妾二三十人,這些女子都是被黃巢從長安城劫掠出去的,她們大多是貴族女子,還有後宮佳麗,但既然她們從了賊,不管假意或真心,都是要被處死的。

唐僖宗李儇在現場問了她們一個很白癡的問題:“你們都是顯貴人家的子女,世代蒙受我大唐的恩惠,爲什麼要從賊呢?”

畢竟是皇帝親自發問,好多女子都不敢回話,有一個膽子大的仰頭答道:“看到賊寇打來了,陛下您都放棄了宗廟逃到巴蜀去避難,現在怎麼還責備我們呢?如果說我們這些女子不守貞潔應該處死,那麼投降黃巢的滿朝公卿大臣又應該置身何地呢?”

是啊,女子以身事賊就要殺掉,滿朝公卿事賊後卻搖身一變又成了大唐的臣子,這跟誰說理去呢?但是男人的世界不需要和女人講道理,李儇轉身走開了,這些佳麗們被拉到菜市口斬首示衆。

臨到行刑的時候,監斬官可憐這些女子,讓她們喝醉後再行刑,女孩們邊哭邊喝,都在醉夢中受死,唯獨與李儇對話的那個女子不哭也不醉,從容就死。

至此,黃巢結束了他梟雄的一生。

黃巢是唐王朝的掘墓人,他領導的黃巢起義摧毀了唐王朝的統治秩序,加速了這個王朝的滅亡,開啓了五代十國的亂世。

而在起義中受傷最嚴重的是平民百姓,黃巢起義導致大唐人口損失近800萬,而當時全國的人口也才5000多萬人,雖然以上數據不一定準確,但也可體現出戰爭對人民的傷損有多嚴重。

這正應了那一句話: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接下來,軍閥混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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