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順密在五代時期並不出名,但他是個實在人,更是個認真做事的人,同時還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都會審時度勢,良禽擇木而棲,他擇來擇去,擇中了李存勖——這是一個很正確的選擇。
盧順密來了之後,就向李存勖獻了一計——奇襲鄆州。
滅樑的戰爭,就是從這一條計策開始的。
爲什麼是鄆州呢?因爲大梁正在集中兵力打澤州,工作重點在西線,而鄆州在東邊,防守空虛,有多空虛?守軍還不到一千人,而且守城的將領都是豬頭,根本不頂用。
你問盧順密是怎麼知道的,人家就是從鄆州跑出來的。
最重要的一點:鄆州離大梁首都開封很近。
李存勖怦然心動,但出兵之前還要找親信商量商量。
他首先找到了郭崇韜,郭崇韜不同意。
鄆州雖然離開封很近,但離晉軍不近吶,你真想實施這個計劃,那就是孤師襲遠——人去的少了沒用,多了動靜又太大,容易被人包餃子。
而且退一萬步講,你真的把鄆州打下來了,守得住嗎?孤零零的一座城,又沒有外援,早晚還會被對方拿回去。
既然會被拿回去,那就不如不去。
郭崇韜的考慮也很有道理,而且十分客觀。
又因爲十分客觀,他沒有把人的主觀能動性考慮進去,所以這個結論有漏洞。
一個誘人的想法一旦進入一個人腦子裡,再想消滅它,那就難了。李存勖現在心裡就跟貓爪子撓似的。他想打鄆州,郭崇韜又不讓,他很鬱悶。
鬱悶來鬱悶去把李嗣源又找來了。
李存勖把話一說,李嗣源一拍大腿,我去!
李嗣源自從在胡柳坡戰役做了一次逃兵以後,十分迫切地想要一次立功的機會,而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李存勖不動生色,盯着李嗣源的眼睛說道:“去可以,但人不能帶太多。”
“不用勞煩旁人,我只帶自己的人去,不成功,便成仁!”
李存勖要的就是對方這句話,在李嗣源決絕的態度中,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客觀上鄆州確實不能取,但是有了猛將李嗣源,一切不可能都成了可能。
李嗣源是帶着洗刷恥辱的心情上戰場的,他要用實際行證明自己不是膽小鬼,他依舊是那個猛人“李橫衝”!
李橫衝帶了本部五千精兵奇襲鄆州,走到半路,日暮天黑,又碰上了連陰雨,將士都不願走了——他們沒有冒雨趕夜路的習慣。
沒有習慣可以創造習慣,啥事兒都要有第一次撒,猛將高行周大吼一聲:
“真是天助我也!天黑遇雨,對方定然不做防備,趕快走,打到鄆州城裡吃宵夜去嘍!”
說完帶頭趕路。
有帶頭的就有追隨者,在去吃宵夜與站在原地淋雨之間,大家肯定還是會選擇前者的。至於這宵夜能有多少人能吃到,那就要看運氣了。
當夜,李嗣源帶着五千大兵越過黃河,出現在鄆州城下。
守城方果然毫無防備,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猛將李從珂率先帶隊突擊,第一個登上城樓,左衝右突殺到城內,打開城門迎大軍入城。
城門一開,接下來就好辦了,殺人唄,守城的樑軍本來就不多,頃刻間就被殺了個乾乾淨淨,而被盧順密稱作“豬頭”的兩位主將早就在城破之前逃之夭夭了。
一擊得手,李存勖大喜:“總管(李嗣源)真奇才,吾事濟矣。”
鄆州一失,樑廷震動。
朱友貞把兩個豬頭將領斬殺之後立刻召集百官開會。
開會也沒開出個所以然來,朱友貞先把前線領兵的將領撤職查辦一批,又督促段凝、王彥章等人進兵,收復鄆州。
老臣敬翔眼看着大梁已經岌岌可危,主子朱友貞所有的措施都沒在點子上,有點急。
急歸急,但你說不上話呀,爲了能說上話,必須進行一次表演。
敬翔準備好一根繩子塞進靴子裡,然後去覲見朱友貞。
敬翔見面就哭,邊哭邊號:“先帝征戰四方,很聽老臣的話,所以纔有了大梁江山。你個兔崽子把江山折騰成這個樣子,還不聽話,我不如死了算了!”
從靴子裡拿出繩子來就往脖子上套。
朱友貞一看,這是要尋死的節奏啊,馬上讓人制止下來。並一迭聲地安撫對方:
“有話好好說,朕聽你的還不行嗎!”
敬翔意思意思也就得了,他要的就是朱友貞這句話,把繩子一扔,鄭重地說出了自己的最終目的:
“事態緊急,必須起用王彥章爲主將,才能化險爲夷!”
薑還是老的辣呀,敬翔的建議可謂直達要害。
樑兵不是不能打,而是沒有好的將帥,到目前爲止,整個大梁上下,也只有一個王彥章能和李存勖掰掰手腕了。
朱友貞對手下將領的能力一竅不通,王彥章是什麼樣的一個水平他根本就不知道,但既然已經答應了敬翔,那也只能按人家的意思來了。
但他還不放心,臨上任前他召見王彥章問了一句話:
“什麼時候能夠破敵?”
“三日!”
我的天,王彥章真是猛,皇帝問你啥時候破敵,這是要你立軍令狀呢,你敢說三日,這不是找死嗎。
周圍的人都笑,心想你王某人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王彥章面無表情,因爲在羣小面前,他懶得辯解。
李存勖是個識貨的,聽聞對方主將換成了王彥章,大驚,親自提兵進屯澶州,並命令蕃漢馬步都虞候朱守殷嚴守德勝渡,並囑咐道:
“王鐵槍英勇絕倫,現在激憤而來,一定會搞奇襲,你要防着點兒!”
了不起啊,最爲了解一個人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他的對手,李存勖就是王彥章對手。
但是朱守殷並沒有把這話入腦入心,所以他要吃虧。
三日破敵
王彥章從開封出發,兩天時間趕到滑州,當晚大會衆將,設宴擺酒,一醉方休。
喝酒的同時,他暗中派人在楊村備好戰船,船上裝滿引火之物,並命令六百敢死隊手持巨斧,乘州順流而下,馳擊德勝。
酒席到了中途,王彥章尿遁,帶領數千精兵,沿黃河南岸向德勝進發。
當夜細雨綿綿不絕,守城的朱守殷毫無防備。六百敢死隊先到,用火燒斷繩索,拿巨斧砍斷了連接德勝南城和北城的浮橋。
浮橋一斷,德勝南城就是一座孤城。
王彥章恰恰趕到,揮軍猛攻,一戰而下德勝南城。
三日破敵,果然名不虛傳。
眼見着德勝南城被破,浮橋又斷,北城的朱守殷只能派小船載着士兵過河去救援,全被樑軍敢死隊給幹趴下了。
王彥章得勢不饒人,緊接着進攻潘張、麻家口、景店等晉軍諸寨,皆下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王彥章旗開得勝,迅速扭轉了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