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大梁還有一支軍隊屯紮在潞州北邊的上黨地區,用來防備晉陽方面派來的援軍。
而李存勖當時還在和李克寧鬥法,根本沒有心思出兵南下,所以這支軍隊就一直在喝西北風。
仗沒得打,風喝了不少,軍隊也就疲了。
不僅如此,既然這裡有支軍隊,你就要定期運送糧食過去,否則這羣大兵吃什麼。
這個糧食補給線有點長,古時候運送糧草沒有汽車、火車這些省時省力的工具,只能用畜力來拉車運送,速度慢不說,消耗也大,因爲運糧的人也要吃飯呀。
所以說如果補給線太長的話,糧食運到目的地的時候能剩下一半也就不錯了。
而且潞州這場戰爭打了一年多了,軍將俱疲,民力也消耗無算,大梁即便再是財大氣粗也有點吃不住勁兒了。
所以朱溫就想啊,既然晉陽已經把潞州給捨棄了,自然也就不會派援兵過來了,那上黨的軍隊還留着防備什麼呢,撤回來得了唄。
這個想法一說出,衆將都很贊同。
但貿然撤軍心裡還有點不踏實,朱溫最終決定上黨地區的軍隊再駐紮半個月,如果還沒有晉軍來找茬,那就全部撤回來。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餿主意,大將劉知俊不同意。
劉知俊以前是時溥手下的頭號大將,早年投降了朱溫。
這位大將剛在美原暴揍了楊崇本、李茂貞一頓,最近又帶着一萬人跟晉軍打了一場,斬獲頗豐。
劉大將對朱溫說,上黨的兵不能撤,如果非要撤的話,我就帶着自己的一萬人頂上去。
朱溫說你不能頂上去,你要找準自己的位置,你的主要工作是防備着西邊的李茂貞和楊崇本,怎麼能夠往北邊跑呢。非但不能往北邊跑,還要到南邊去。
於是命令劉知俊率兵南下,屯紮在晉州,防守西部戰線。
這樣一來,唯一一次可以堵塞漏洞的機會也被錯失掉了。
如果按照劉知俊的打法,就沒有之後李存勖的潞州大捷了,對方走到上黨就會被劉知俊給堵死。
然而歷史沒有如果。
朱溫最後撤掉了上黨的守軍,連同這支軍隊被撤掉的還有定期派到北方的斥候。
潞州以北,成了無防之地。
這爲李存勖的進軍提供了極大便利。
這時候的李存勖還沒有出晉陽。不是他不想出,是因爲有好多人反對。
反對者的想法跟朱溫一樣,都認爲李存勖新立,根基不穩,驟然離開晉陽去外地征戰,怕是要出問題。
這時候就顯示出領導者的判斷力了,李存勖力排衆議,堅決出兵。
“樑兵聽聞我有大喪,少主新立,定然不敢出兵救潞,軍心必怠。而我乘其怠而攻之,必然取勝!”
事實也正是如此,樑軍前期被周德威的非常規戰術打怕了,夜裡經常失眠,大家天天帶着一雙烏黑髮亮的黑眼圈行軍打仗,都快被折騰出精神病來了,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一會兒,都一起窩在夾城裡面補覺。
城外懈怠了,城內也好不到哪裡去。
李嗣昭聽聞義父身死,城外救援的晉兵又都撤了回去,很是憂愁,向手下觀察支使任圜問計:“潞州朝不保夕,我該如何是好。”
任圜只說了一句話:“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將軍身爲晉臣,不可因一時之勢而生二心!”
李嗣昭於是決心堅守。
他要堅守,城外李思安的信使卻又到了。
信使來的目的不外乎勸降。
這也正常,潞州城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這時候勸一把說不定人家就降了呢也未可知。
未曾想李嗣昭是個鐵了心的,他焚燬書信不說,還斬殺了來使,把自己後路給斷絕了。
李思安一看,這是要拼命的架勢啊,沒辦法,覺也補得差不多了,開打吧!不然等到朱溫親自過來,自己可就要挨板子了。
雙方再一次開展了城池爭奪戰。
此戰十分慘烈,攻城樑軍一度突破城防,潞州城多處發生險情。
李嗣昭火急火燎地帶着親衛軍四處滅火,把殺上城頭的樑軍全趕了下去。
激戰中一支流矢飛來,正中李嗣昭小腿。爲了避免讓手下看到影響軍心,李嗣昭私下裡拔掉箭桿,繼續指揮作戰。岌岌可危的潞州城終於保住了。
這次保住了,也就是真的保住了。
因爲此戰之後,城下的李思安再也沒有能力組織一場像樣的攻擊。
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濟陰王李柷死了。
李柷在朱溫篡位之前是唐哀帝,朱溫建樑後他就成了濟陰王。
他是號召天下諸侯滅樑復唐的一面旗幟,此人不死,旗幟不倒。這個人是怎麼死的,用腳趾頭思考都能猜出答案。
李存勖大怒,命令全軍縞素,火速馳擊潞州。
大軍路過上黨,到了三垂岡。
這個地方是李克用當年滅掉昭義之後與諸將飲酒的地方,年幼的李存勖當時也在場,席間還演奏了《百年歌》,李克用當時不無感慨地說道:
“吾行老矣,此奇兒也,後二十年,其能代我戰於此乎!”
往事如昨,斯人已逝。李存勖大慟,流涕長嘆道:“此先王置酒處也!”灑淚而過。
李存勖一哭,老天爺也很傷感,傷感的結果就是一大片愁雲慘霧籠罩了潞州城周圍地區。
這幾天的大霧,爲李存勖的奇襲提供了天然的掩護。
李存勖趁着大霧急行軍,摸到了樑軍夾寨的周圍。
瞅準時機,李存勖一聲令下,晉軍兵分兩路,向夾寨發動突襲。
一路晉軍由周德威率領,攻打樑軍西北角,另一路由李嗣源帶領,攻打夾寨東北角。
這兩路大軍不僅奇襲很拿手,殺人放火也不在話下,他們四處放火燒寨,填平外圍壕溝,擂鼓吶喊猛衝進夾寨。
樑軍大驚,他們大部分還沒有穿衣起牀,大霧中根本不知到敵軍從哪個方向殺來,更不知道對方來了多少人,只感覺四處都是吶喊聲,四處都是敵人,像是千軍萬馬般排山倒海而來。
最大的恐懼來自於未知,大霧的背後像是隱藏着噬人的怪獸,讓人不寒而慄。
霧色不僅增添了奇襲的效果,更加大了樑軍將領整軍迎戰的難度。
既然不能整軍,那就是一盤散沙。
一盤散沙的軍隊,數量再多也發揮不出應有的戰鬥力。
而晉軍突擊的太快了,瞬間就在夾寨中穿插而過,四處放火,樑軍狼奔豕突,胡亂逃竄。
樑軍根本沒有做出像樣的抵抗,直接兵敗如山倒。
在敗退過程中大將符道昭馬失前蹄,被亂兵殺死。軍兵更是死傷無數,逃跑、戰死者多達數萬人。
戰後清點物資,夾寨中樑軍丟棄的物資、糧草、器械堆積如山。
這是一場可喜可賀的大勝。不僅打擊了樑軍的囂張氣焰,更大大提振了晉軍的士氣。
最爲重要的是,潞州之戰樹立了李存勖的威信,讓他真正坐穩了晉王的位子。從此之後,李存勖帶領着沙陀鐵騎所向披靡,先後達成了柏鄉之戰、胡柳陂之戰、德勝之戰的勝利,開啓了常勝之王的神話。
可以說,潞州之戰是樑晉攻守易勢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