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荊棵林中有異鳥,名岸雪。翅長數丈一飛沖天,紅喙生有利齒,兇猛異常卻只以荊棵枝爲食。清晨出沒於天際,清呤遼遠。
姚白獨愛其柔軟細韌的羽翎。觥玄曾在深夜伏於林中,捕獲了一隻,被這隻猛禽啄的狼狽不堪,耳朵後面都禿了一塊。
岸雪翎羽鬆軟,有若月色,在青燈之下隱隱有光。姚白伏在以岸雪羽毛鋪就的軟鋪上似夢非夢,若醒非醒。
夢裡,他仍然躺在消毒水氣味的病牀上,身邊的醫療儀器滴滴作響,單調的聲音讓人心生煩悶。
夢裡,有隻手伸來輕輕按到到他臉上的氧氣罩上,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堅決又利落的把它拿開,然後稀薄冰涼的空氣一涌而上,將他淹沒。
夢裡,他最好的朋友和最信任的人並肩站在牀邊,望着他不發一言,暗色瞳仁裡是類似於兔死狐悲的情緒,比窒息讓他更加無法忍受。
夢裡,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肺部在劇烈收縮,胸膛裡有了巨大而空曠的回聲。世界在這一瞬熄了燈火,黑暗的潮水中,唯有骨骼收縮的細碎聲響。
死亡,即是五神俱滅。
生命,就是將醒未醒時的夢,脆弱輕薄,轉瞬即逝。
如此這般,什麼是殺意,他再清楚不過。失掉忠心和能力的後果,他也再清楚不過,並且有了切身體驗。
也不過,如此而己…
“做惡夢了麼?”一隻手伸來撫撫姚白額頭,將他喚醒。
睫毛輕顫雙眼迷濛,姚白低吟一聲,睜眼只見到身前一抹黑衣輕影。青白燈火從身後斜斜投來,直映的那人衣上金紋緩緩若動,身形便更顯瘦削。喔,是容夫人…
基本上容夫人是個比較沒有存在感的女人。對待兒子觥玄倒是不錯,幾乎每天來坐坐,不痛不癢聊上幾句,多半時間都是坐在殿裡默默發呆。
淡色薄脣緊抿着,端莊嫺雅,衣上連個折皺都沒有。進退有度,腳步絲毫不亂,輕笑的弧度都彷彿經過了精確計算和大量練習,現在己然定格。頗有些封建王朝大家閨秀的作派。
就是這麼個沉靜寡言神色淡泊,舉止端莊到一絲不苟的人。與自己那狐媚並且居心不良心懷叵測的老媽共事一夫。多麼富有戲劇性的黃金組合!
姚白支着頭,揉揉額角。這個世上還存在着簡單單純的生物不?
雖然玄石大殿中的賓主關係至少維持了一個表面上的合諧,姚白也沒並沒有遭遇什麼衆望所歸的不測事件。但這並不能讓他迷失心智,患上健忘症。
就是這個風度氣韻堪比國母的優秀女性,曾在自己身邊安排了朵朵間碟,並且在很早之前就對自己和小狗這兩條小賤命有了興趣。
其原因,姚白己經沒心情去考究了。通過現象看本質,至少這些行爲能說明個態度問題。
這世上什麼最貴?人才。什麼最關鍵?態度。
指尖上殘留着姚白額上的涼意,容夫人輕言“今晚難得的好月色,不出去麼?”
姚白知道自己是怪胎,別人總會有些不適應。事實上他纔不適應呢!
沐白修行這事聽起來太玄幻,他可作不來。觥玄就比他有激情的多,早就跑出去了。佔據了一處山岩,身上銀紋在月夜裡燦燦發光,全自動的月光發電機。
看着眼前小人兒陷在白羽之中懶洋洋心不在焉的模樣,容夫人不禁微笑“是有心事?”
心事…姚白大刺刺把那個小盒子取來丟到地上,一顆暗紅丹藥滾了出來,打個旋止於容夫人眼前。
那一瞬,姚白看到容夫人一向平靜似水的眼神輕輕晃了幾晃,寒意就漣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