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輕藍遇上太湖君,等同於火星撞地球,後果必然是災難性的無可避免的。究其根源,毫無疑問是性格使之然。性格決定相處模式,決定生活軌跡,也決定命運。
寒域三公子輕藍同志人來都不是什麼敦厚善良的易與角色,別看他成天牽着遙白衣角,笑的綿軟天真,蔚眼如海紅脣玉頰,乖順無比溫言細語。其實這些都只是假象,不,更準確的說是面對着某位特定人物纔有的特殊表現。這種高級別待遇,別人是絕對沒機會體驗的,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來對比說明一下。
若有心生不愉,神經粗壯性格豪爽的大公子觥玄也就是頓頓足瞪個眼,然後轉身去深谷廣林之中尋幾隻倒黴妖獸來發泄一番。而號稱金鋼小強的二公子遙白則會扯着脣角笑下,搖着袍袖走掉,基本不會有深究的打算。
此人怎麼也算久經考驗閱歷豐富的怪物一隻,心胸被煅燒的相當寬廣,神經被拉扯的彈性極強。區區不愉情緒完全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傷害。氣度之從容,身形之優雅,令人難以望其頂背。
可是,若有人令小公子輕藍心懷不愉,那事情就不大妙了。這個時候,藍眼紅髮容貌纖美的輕藍小公子是不會當場發作的,因爲遙白不喜歡嘛…他仍是笑,昂着頭眼睛大而圓,表情甜蜜而詭秘,陰森而嘲弄的去望那個人。冰冷殘酷的目光最後停駐在別人頸畔動脈之上,薄而尖銳有若實質。
而且,這也只是個開頭。
遙白說過,不管是黑貓白貓抓住老鼠纔是好貓,也講過手段與目的的辯證關係。所以輕藍認爲用自己的方式讓某些可惡的望生厭的人永遠閉上嘴消失,完全無可厚非,完全理直氣壯。所以,他的目光落在別人頸畔動脈之上時,並不僅僅是看看而己。
對於輕藍小公子視人命如草芥的突出表現,容夫人身爲主君正妻是不得不管的。
輕藍前來聽訓受教,才聽得兩句就笑了。白衣勝雪素衣無雙,翹起脣冷冷道“無聊。幹你何事?”
容夫人登時氣結,再欲訓斥。輕藍公子己然飄然遠去,丟了一句話給她“把自己手洗乾淨再來訓我。”
冰冷陰狠殘酷狂傲,不服管教我行我素,輕藍小公子在面對自己師傅的時候,可能變得乖順恭敬言聽計從神色恭迎麼?
答案是絕無可能。尤其在失去了遙白之後,這更成了天方夜譚。
但是,他的師傅偏偏是太湖君,統管異界廣水之域的強大boss,並且與輕藍同志在個性方面價值觀方面都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有時候,想要了解一個人的性格,只需要分析他身邊的細節問題就夠了。
性子沉鬱的浴雪君所居的祈年殿,以整塊玄石砌成,宏偉古樸,殿內以無數盞鑲金銅燈爲飾,燈外罩以紅綾,光色溫暖以驅散深天暗地裡的淒寒雪光。
花花太歲雲中君所居的煙水浮城傷離殿,以無瑕白玉砌成,美倫美奐,四壁俱飾以華麗而繁複的浮雕。明珠爲燈錦榻軟椅香氣迤儷,千重雲氣如煙似霧,時濃時淡難以琢磨,廣池微瀾宛如一夢。
外表清脆文雅的太湖君居地名爲歸雲海雲旌宮,楚雲裡深雲處,主殿紅袖,以厚重青石砌成,高牆深院直聳入天,整座大殿毫無裝飾桌椅器具少到匪夷所思,讓人只覺分外空曠清冷,心神茫然寂寞入骨。
浴雪君所主寒域環境惡劣難以生存,是以民風彪悍高手極多,並且大多性子冷淡不擅言辭。浴雪君本就寡言,率領着這樣一般部下,更是金口難開。
雲中君風流成性放蕩不羈,煙水浮城之中姬妾美僮數目龐大,日日香粉繚繞紙醉金迷。他的部下亦得了他幾分真傳,嘻皮笑臉全無正形,一衆護衛坐在欄上手持酒壺,與亭中美人高聲調笑,百無禁忌。
在這般合諧的社會環境的影響下,煙水浮城培養出幾個類似琳夫人一般的青樓名妓型美女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這在太湖君看來簡直荒唐透頂不可理喻,所以這一城美人在他眼裡就成了社會毒瘤一般的存在,動輒獲罪以杖斃收場。更可悲的是,美人的主君雲中大人從不曾對此慘絕人寰的暴行表示過不滿。事實上,美人的數目總是過於龐大,少幾個,他根本不會發覺。
如此一來,太湖君倒成了煙水浮城之中的實權人物,衆美人見他避之唯恐不及,如臨大敵。即使如此,太湖君也會在心情不甚愉悅之時撫撫袍袖,淡聲吩咐“見了主君不知行禮返身就跑?行爲不端素行不良。杖斃。”
有主君若此,歸雲海雲旌宮的一衆部下也就理所當然的成長爲一支鋼鐵之師。冷峻嚴酷,軍令如山,行如風站如森不動如山,鮮血不能使之動容,美色不能使之目移,不愧爲全軍之楷模。
現在,嚴苛無情以鐵腕著稱的太湖君大人收了輕藍做弟子,他可能對其採取溫和的教育模式麼?這絕對是幻想。
身爲異界廣水之域的主君,有水之地即爲疆土,天下水族俱爲家僕,權勢滔天。太湖君大人只知一言九鼎,卻在小徒兒輕藍公子那裡嚐到了一言九頂的滋味。
那個身量如同十餘歲孩童的小公子昂起臉來看他,神色與恭敬謙遜實在太遙遠,有時甚至連頂嘴都厭煩,乾脆撇着嘴轉身即走。目中無人目無尊長,不通禮教還理直氣壯!
雖然這個小小少年天分奇高,一點就通。悟力極強過目不忘,實乃不可多得之英才。只是這個性子…太湖君每次見他,都覺得此人頭上懸着明晃晃光閃閃不容忽視的兩個大字“欠抽。”
玉不琢不成器,況且這玉棱角也太多了。太湖君不假思索,隨手取了根鞭子,劈頭蓋臉的抽了過去。自此之後,一發而不可收拾,幾乎達到了日日鞭不離手的崇高境界。
自己的師傅是行動派,喜動手而從不說教,輕藍被打的莫名其妙。在他心裡太湖君本身就是迫使他與遙白再次分離的黑手之一,這下更是恨意大炙。
只是遙白曾切切叮嚀,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厚積薄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輕藍才按住了脾氣,只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咱來日方長。
自己的小徒兒是個魔星,捱打時一聲不吭垂着眼笑,其中含意難以琢磨。太湖君總覺得氣氛不對,卻不知道鐵血□□最容易激起民變,也不知道教書育人最忌簡單粗暴。但見輕藍勤學苦練日甚一日,還以爲自己的教育方式極爲合理,效果顯著,滿意之下揮鞭的次數倒也不那麼頻繁了。
只是天意難測風雲變幻,情況緩合了不過數日,這對個性師徒之間便衝突又起,其激烈程度盛況空前。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只是因爲太湖君要去煙水浮城,準備帶觥玄前往,而不帶輕藍。
爲什麼?觥玄都覺得沒道理。遙白對輕藍的疼愛衆所周知,久別重逢必然十分開心。
太湖君坐在桌前品茶,意態嫺雅,實有故意之嫌。觥玄看他臉色也不好再勸,自己這師傅十成十的一意孤行。之前輕藍捱打,只要他前去迴護求情,那頓鞭子必定打的更狠,狂風暴雨一般,甚至有幾次打斷了才罷休。
日日受盡鞭苔之苦,輕藍可以一笑置之默默忍受以圖後日,可是這回他是忍無可忍了。小公子輕藍化開於血海長成於深殿,並不知道何爲度日如年情根深重,只知道那片銀白衣襟重於一切,那個淺香懷抱珍貴無比,高天曠地百世輪迴亦不能失,絕不能失。
耳畔風勁雷鳴,腦中空茫無物,輕藍擡起頭來看了太湖君一眼。
多日積壓的情緒噴涌而出勢不可當,糾結於一處宛如黑鱗毒蛇,讓他脣邊笑意越發悽豔,目光直白而鋒利,卻是落去了自己師傅太湖君的脖頸之畔,動脈之上。
那一瞬殺意大炙遠勝利刃,太湖君手中一抖面上己微微動容。好好,真是可造之材。進門僅僅數月便起了弒師之心,這便是英雄出少年。
太湖君是極少笑的,薄脣牽起來是個極鋒銳的弧度,眼裡卻喜怒難辨,只是揮了揮手“把他吊起來,用最重的鞭子,抽到我回來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