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對潘矩楹來說百利而無一害,袁肅真是袁世凱的侄子,那他既能打擊王懷慶,又給了袁肅公正的人情;就算袁肅不是袁世凱的侄子,他同樣打擊了王懷慶,而且還找到一個狡詐之徒來替自己擋箭。真正是兩全其美。
然而在這一陣思考之後,袁肅好整以暇的回話道:“潘大人所言極是,看來在下確實有必要發一封電文,將整件事交代清楚。”
若潘矩楹只是將之前的電文發出去,袁肅確實有些擔心,不過現在潘矩楹讓他親自再發一封電文,自己不僅不再有擔心,反而更有信心能讓袁世凱確認自己的身份。
看到袁肅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潘矩楹也樂得其所,頷首說道:“如此最好不過,梓鏡你現在就去草擬電文,明天中午之前送到這裡即可。”
袁肅輕笑一下,說道:“一份電文毋須多少功夫,今天之內在下便送到大人這裡。”
潘矩楹自然沒有異議,相反在心裡倒是更相信袁肅的身份,他道:“是嗎?那甚好。”
袁肅沒有在押房裡多留,直接起身告辭離去。
出了營務處,他心緒一時間十分複雜,不過好在自己還是能夠理清楚頭緒。關於那份電文的事情他早已經盤算好內容,如果成功了那自然是最好,就算不成功自己也另有出路。
袁肅沒有立即回到宿舍開始撰寫電文,一篇電文百餘字的內容,根本用不着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先去找了一趟陳文年,瞭解一下今天標部的情況,無論如何標部裡的事情還是要處理妥當,這裡可是自己真正的“本錢”所在。
此時陳文年已經在警衛隊的營房設下專門的辦公室,反正警衛隊下午就要出城,這裡的營房正好空了出來。他剛剛與張建功談完話,後者早一步出去了,只有他獨自一個人坐在那裡沉思,臉上的表情變化莫測。
袁肅站在門外時,陳文年依然沒有反應過來,他只好伸手敲了敲敞開着的房門。
“梓鏡?你來了,今天早上你可真是讓我失望。”陳文年擡起頭看向門外,在發現是袁肅後嘆息的說道。
“實在抱歉,好幾日沒沾牀,這一下子睡過頭了。”袁肅苦笑着道歉道,邁步走進了押房,在陳文年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
“今早還不算麻煩,所以也無妨,不過今後一定要有一個樣子。”陳文年告誡的說道。
“這是自然,一定不會再有下一次。”袁肅鄭重的答道,不過他已經感覺到陳文年今天的神情有些不對勁,於是他旋即又問道,“陳大人,你臉色不太好,早上莫不是發生什麼事?”
“剛纔張建功就在這裡,從潘大人那裡出來後,我和他談了很久。”一提到這件事,陳文年臉色更加沉重了起來,說話時的語氣都帶着明顯的怒意。
“莫非是關於石門鎮的事情?”袁肅試問道,就目前的情況也就只有這件事最棘手了。
“沒錯。潘大人本來打算讓七十八標負責處理這件事,張建功這豎子竟不顧實際情況非要誇下海口。他擔待下來也就罷了,我找他談時讓他調第三營負責此事,他卻說第一營距離石門鎮最近,應有第一營來負責。”陳文年動怒的說道。
“竟有此事?這確實太過分了。”袁肅同樣感到不痛快,張建功好大喜功擔下這份差事,倒頭來卻不自己出力,而是推到第一營身上,這是何等的卑鄙。
豈不說第一營纔剛剛開始重組,各方面物資都不齊全,更何況第一營是之前參與起義的主力部隊之一,在石門鎮劫掠的逃兵也有可能是出自第一營,這讓第一營的士兵怎麼對自己人下手?又怎能保證其中不出現裡應外合的事故?
這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袁肅相信張建功不可能看不出來,因此唯一的解釋就是張建功故意如此,目的就是要藉機打擊趙山河和第一營。
他心道:看來,這張建功真不是省油的燈,他已經陳文年這樣安排第一營的蹊蹺了!
“這廝必然是故意如此,我與他爭執了大半天,這廝是鐵了心要第一營負責這件事。潘大人現在心思根本不在灤州,只怕他也不會理會這件事。”陳文年咬牙切齒的說道。
“陳大人,此事毋須多慮,那些逃兵只要不拉幫結派,終歸是成不了氣候的。再者只要我們的告示張貼出去,必然能召回一些逃兵,打家劫舍的情況肯定會得到控制。”沉思了片刻之後,袁肅情緒鎮定的說道。
“但願如此。”陳文年嘆了一口氣,臉上的憂慮之色略有消弱。
“陳大人,我覺得當務之急還是安撫一營、二營的士兵纔是重要,關於給一營、二營的物資和醫療方面的事情,陳大人今天早上有對潘大人說過嗎?”袁肅又說道。
“這件事早上我跟潘大人談過,不過還是那句話,潘大人的心思似乎現在已經不在灤州這邊了,他的回答僅僅只是敷衍搪塞。”陳文年不疾不徐的說道。
袁肅皺了皺眉頭,他自然是很在乎自己昨天對士兵的承諾,這不僅是個人信譽問題,更是會影響在基層士兵中的形象地位。
“這件事你不必擔心,今天下午八十標的人就會出城,七十八標下午也會撤走一部分,等他們都離開灤州後,這方面的事情就好辦多了。至於處理一營、二營傷員的事情,我已經交代下去了,趙大人今天下午會帶一些大夫下去。”陳文年看了袁肅一眼,隨即又補充說道。
“如此就再好不過了,我最擔心就是無法兌現承諾。”袁肅點着頭說道。
“對了,今天潘大人找你什麼事?”陳文年忽然問道。
袁肅沒有打算隱瞞,但是也不打算把話說的太全面,於是只告訴陳文年關於補發一份電報的事情,卻沒提到自己與袁世凱的這一環節。
陳文年自然覺得這其中另有隱情,補發一份電報這麼簡單的事情,潘矩楹爲什麼偏偏要找袁肅來做?不過有有些問題他不方便當着袁肅的面問,因此只好什麼話都不說。
之後二人又簡單聊了一些公務,包括七十八標、八十標和巡防營全部撤離灤州後,針對灤州城的善後工作,以及標部大院的重新修葺工程等等。不過大部分內容都沒能討論出一個可行的結果,僅僅是做了一番商議而已。
下午三點鐘左右,趙山河來到陳文年的辦公室辭行。袁肅和陳文年一起將警衛隊的士兵送到標部大院門口,簡單的囑咐了幾句話,警衛隊就這樣出發前往城外第一營的駐地。回來的時候,袁肅還要去撰寫電文,於是沒有再跟陳文年去辦公室談話,直接告辭返回宿舍。
下午剩下的時間,袁肅一直在宿舍沒有出去,電文不需要太多字,但是他儘量用一些文縐縐的辭藻字眼,顯示出自己讀過書的底子。屋外標部大院裡逐漸鬨鬧起來,那是七十八標和八十標士兵撤離的動靜,從早上開始收拾到中午陸續撤離,現在應該是最後一部分人馬了。馬蹄聲、人聲、碰擊聲絡繹不絕,吵的袁肅一時心神不寧,短短三百餘字的文稿擠牙膏似的擠了兩、三個鐘頭。
天色暗下來後,袁肅帶着寫好的電文文稿,連晚飯都沒顧上吃,直接前往北營區面見了潘矩楹。潘矩楹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直接接過袁肅的電文看了一遍,他倒是沒覺得電文內容有什麼特別之處,無非是精挑細選了一些書生氣的詞句,事情也敘述的有條有理,不過在看到電文最後的落款時,表情卻立刻發生了變化。
只見袁肅在落款處寫下了一長長一段字:“高祖袁諱耀東之玄孫曾祖袁諱重三之曾孫父祖袁諱保恪之孫父袁諱世勳之子袁克禮季名肅謹稟”。
潘矩楹從沒見過這樣的落款,別說電文向來講究簡潔,能省一個字就省一個字,就算是書信通訊也從來沒有人把自己高祖輩一一列爲前綴。他楞了片刻,很快又恍然過來,可見袁肅雖有可能與袁宮保有關係,但只怕這層關係並不親近,甚至二人都未曾見過面,因此才列出家中長輩來證明血脈親系。
他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袁肅,卻發現對方竟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彷佛早就料到自己會察覺落款的異樣之處似的。
不管袁肅與袁世凱的關係究竟如何,潘矩楹現在都無法輕易開口質問,畢竟就算袁肅與袁世凱素未謀面,可單看落款裡提到的高祖到父親一脈的名諱,的的確確與袁世凱有關係。再者他看到袁肅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自然不敢現在就把話挑明瞭,萬一電報發到京城之後袁世凱當真認了這個侄子,到那時候可就自食其果了。
左右尋思了許久,潘矩楹好不容易纔開口問了一句:“梓鏡,你以前的名叫克禮?”
袁肅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克禮是家父在在下幼時按照家族字牌取的名字,五年前在下離鄉外出求學時,學堂先生爲在下取了一個學名‘肅’,寓意嚴肅認真、恪守規矩,這幾年在下便一直以學名自稱。”
在他的記憶裡,確實有一個小名叫袁克禮,不過好像自父母相繼過世之後,自己就沒有再用這個名字了,至於“袁肅”這個名字確實是學堂先生取的學名。
這個年代學名不僅不算罕見,相反還十分流行,爲了區別孩提時代的小名、族名甚至是家長同輩取的外號,因此入學讀書時都會另取一個更爲正式的學名,一則方便學籍登記,二則也方便同窗老師之間的交流。就如同後世的蔣委員長,族名蔣周泰,小名蔣瑞元,在正式掌權之前則一直使用的是學名蔣志清。
潘矩楹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那就這樣吧,我立刻派人把電文發出去。之後若京城有回電的話,應該會直接發到唐山總鎮通訊處,到時候我再派人轉發過來。”
袁肅不亢不卑的說道:“那就有勞潘大人了。”
潘矩楹似是而非的笑道:“無妨。另外,今晚我會乘火車趕回唐山,總鎮那邊有急事要處理。明日一早,除了部分傷員之外,其餘部隊都會全部撤出灤州,七十九標和灤州這邊你們要多用心一些了。”
聽到這裡,袁肅倒是注意到一點,灤州到唐山不過四、五十里的路途,這麼短的距離潘矩楹都要坐火車趕回去,實在有些太過着急了吧。他聯想到今天下午與陳文年交談時,對方說過潘矩楹現在的心思不在灤州這裡,可見上面確實發生了一些重大變故。
雖然他現在還不能確定是什麼事,但這與自己並無太多聯繫,只要各路部隊能儘快撤離灤州就好。
他鄭重其事的答道:“請大人放心,在下必然竭盡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