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要做的無非是趕走這個眼中釘,因此當務之急還是儘快找到趙方毓,拿到總統特令之後就好辦事了。正因爲如此,袁肅倒是沒有受多大的苦頭,充其量僅僅只是被軟禁,自己尚且還能在偏院內自由活動。
然而經過一夜一天的尋找,無論是縣政府招待所還是北戴河都沒找到趙方毓。雖然在北戴河打聽到趙方毓確實出現過的消息,可具體在哪裡誰也不知道,有說是跟着郵輪出海玩去了,也有說在北戴河私人俱樂部賭博,但不管怎麼打聽都是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這一整天吳承祿是有幾分着急,然而也沒有太往心裡去,自從他第一次與趙方毓見面,就知道對方是一個浪蕩的官僚子弟,指不準一時興起跟洋人跑到外面去玩了。反正他現在已經控制住袁肅和袁肅的部隊,不在乎再多等上一天、兩天。再說消息已經放出去了,但凡發現趙方毓的人肯定會去通知,而趙方毓一旦聽到風聲也肯定會盡快趕回來。
可是事情遠遠沒有吳承祿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到了次日的上午,整個臨榆縣縣城內都紛紛開始傳言,吳承祿強行逮捕賑災總司令袁肅一事就這樣不脛而走。僅僅才隔了一天的時間,這個消息就好比清王朝覆滅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爲城中談論的頭等話題。
街頭巷尾、坊間堂口,但凡能看見三三五五聚在一起的人們,十之八九是在討論這件破天荒的大事。而根據賑災總司令行營附近那些老百姓們的“親眼目睹”,鎮守使吳承祿是趁夜發動突襲,在攻打行營大院時還開了很多槍,據說還死了不少人。
這些“有幸”成爲目擊者的老百姓們,頓時成了茶肆酒樓炙手可熱的人物,在他們繪聲繪色的描述之下,很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人云亦云,添油加醋自然不在話下,巡防營突襲賑災總司令行營的情況到底是什麼樣,在市面上已經流傳出許多版本。
但是究竟吳承祿爲什麼要強行逮捕袁司令,卻沒有太多的異議,衆口一詞的認定是袁司令在調查貪污賑災款的案子,結果吳鎮守使做賊心虛而先下手爲強。一方面是許多目擊者親耳聽到袁肅的大呼,另外一方面則是本地百姓對吳承祿貪贓枉法的事蹟心知肚明,再加上袁司令到任一來腳踏實地、盡心盡責的處理賑災公務,民間自然而然就相信這個傳言。
對於大部分老百姓們來說,他們除了扼腕嘆息之外,也沒有其他的反應。但是也有一些人們顯得情緒異常激動,袁肅負責處理賑災事務,最終目的就是爲了化解擁堵在山海關外的難民,吳承祿非但不協助處理災情,相反還剋扣賑災物資,現如今還公然“綁架”賑災司令。
往大的方向來說,這是倒行逆施的極致表現,是任何公義所不能容忍的;往小的方向來說,難民問題一天不解決,本地老百姓的生活一天也無法恢復正常。
不僅如此,臨榆縣的一些士紳們對此事也頗爲關注。這些士紳之前都與袁肅有密切接觸,關於洋河水庫和南戴河海港兩大項目,袁肅早已經與這些人簽訂了合作協議,有的是出資方,有的是代理經營方,也有一些代辦採購原材料。
袁肅若是出了事,這兩大項目必然會告一段落,對這些士紳利益上的損失不言而喻。
一聽到風聲之後,這些士紳或託人打聽,或者親自趕到縣府詢問吳立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袁司令到底是什麼情況?吳鎮守又是什麼意思?
事發當天,整個晚上吳立可都沒能睡得好,在次日早上聽說吳承祿把袁肅扣押了之後,更是心驚肉跳。要知道他可是特意派人去通風報信了,袁肅若是連夜逃走倒好,事情反而落的一個乾淨。可現在袁肅還是被吳承祿抓住了,萬一吳承祿查探到縣府這邊曾有人去通風報信,那豈不是自掘墳墓!
戰戰兢兢熬到第三天,不管是袁肅的人還是鎮守使的人都沒有找到縣府,吳立可好不容易可以稍微鬆了一口氣。等到縣裡的那幾位士紳們急急忙忙跑來打探消息,他心裡也不好過,洋河水庫和南戴河海港兩大項目是袁肅一手操辦,現如今袁肅人被抓了,只怕這兩大項目又要化作泡影。無論是個人利益還是國家利益,他都真心希望能辦好這兩個項目,要說袁肅什麼都好,偏偏就是野心比天大,這下還能怎麼辦?
在府上與這幾位士紳們喝了好幾盞茶,士紳們又是哎聲嘆息又是焦慮不已。在他們心裡這兩大項目可是板上釘釘的好買賣,哪裡知道釘子剛訂好,卻發現板突然沒了,就好比夾了一塊肥肉送到嘴邊突然滑落。換做誰都有難以割捨的遺憾。
吳立可本不想繼續招待這些士紳,可偏偏這些人就是坐着不走,他也只好陪佐一側。
也不知道是誰突然起了一個頭,大家的話題從嘆息直接轉爲了埋怨,認爲這件事吳承祿做的實在太過分。他們多多少少是知道袁肅的別有用心,可畢竟袁肅只是一個想法,還沒有付諸行動,這段時間對方只是一味心思埋頭賑災公務,吳承祿倒好,不由分說就把袁肅綁了,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袁司令可是大總統的侄子,吳鎮守如此亂來,是不是太託大了。”
“就是,就是。不過,說來吳鎮守也沒什麼本事,說不定一時腦熱想不開就出了這麼個餿主意,只怕過不多久還是要把人放了的。”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咱們的生意還指望袁大人照應呢。”
衆人有了埋怨之心,很快也演變出怨恨之意。吳承祿向來什麼事都不管,這一點雖然給本地士紳階級帶來了一定好處,可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人就是這樣,一旦眼前出現了更多的利益,自然不會再回首過往的種種。
這些士紳們只知道袁肅給他們帶來了更大的甜頭,理所當然的在心裡會向着袁肅。
大家七嘴八舌的又開始議論,而這次議論的則是吳承祿各式各樣的劣跡。
吳立可一看苗頭不對,趕緊搶着來轉移話題,只推說自己會抽空去鎮守使仔細打聽,最後硬着頭皮說還有要事需處理,倉皇的把這些客人都送走了。
城中熱議的輿論是吳承祿萬萬沒有料到的情況,在他看來如果只是一些平頭百姓私底下討論的話,倒是可以不理不睬,可偏偏其中還有那些士紳大戶人家。幾乎所有人都在指責他太過放肆,不盡心盡力的去賑災,反而爲了自保而逮捕堂堂大總統侄子、賑災總司令,稍微鬧大一點這就是謀反的重罪。
“謀反”這個詞一直是壓迫着吳承祿心理上的重擔,就算他現在扣押了袁肅,可是又不能把袁肅怎麼樣。若是就這樣把袁肅送到北京去接受調查,中央只要稍微派人來臨榆縣實地考證一下,很快就會知道情況大有不同。
老百姓們的衆口一詞比起一個鎮守使的片面之詞,孰重孰輕幾乎不需要任何猶豫。
再加上袁肅有大總統侄子的身份背景,哪怕想要收買中央的官員都很困難,又有誰會冒着同罪的風險來得罪大總統的人?
吳承祿在鎮守使署衙後廳上踱來踱去,連隱隱發作的煙癮也無暇理會,他臉色黑沉,心神不寧,心想着這個爛攤子該怎麼收拾。他現在唯一所寄託的希望就在趙方毓身上,只要趙方毓能拿出總統特令來,這件事多多少少還是有迴轉的餘地,最起碼自己還有解釋的機會。
“他奶奶的,這都什麼時候了,姓趙的怎麼還沒音訊。”
正鬱悶不已之際,門外忽然跑來一名僕從,畢恭畢敬的通報說於先生有事求見。
一聽到於先生,吳承祿眼前頓時一亮,在這個時刻於繼芳就宛如是自己黑暗中的方向燈,也只有此人才有辦法來化解眼下的困境。
“趕緊的,趕緊請過來。”吳承祿急急忙忙的吩咐道。
片刻之後,僕從將同樣是一副心神凝重之態的於繼芳請到了後堂上。還沒等於繼芳邁步跨進堂門的門檻,吳承祿搶先一步迎上去,一邊揮手示意僕從退下,一邊語氣急切的詢問道。
“哎呀呀,於先生,你看看,你瞧瞧,這才兩天的功夫,城裡都鬧成什麼樣子了。”
“吳大人稍安勿躁,在下正是察覺此事有異樣,所以才急着登門造訪。”於繼芳雖然神態顯得幾分嚴肅,不過說話的語氣卻是十分鎮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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