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的說,我並不是得寸進尺,也並非不願意與羅伯遜先生合作。相信雷諾森先生所代表的英國官方已經很清楚的制訂了一套在華延伸方案,這個方案我知道,羅伯遜先生你也知道。如果單純是生意合作,那沒問題,您的計劃十分完美。可問題是,這絕非是單純的生意合作,你們大英帝國還將從中獲得更多的政治利益,難道不是嗎?”袁肅一針見血的說道。
他知道洋人向來都不會無的放矢,既然給出這麼合情合理的合作計劃,那背後肯定是有另外一層原因。而這層原因就跟雷諾森與英國駐濟南領事館,希望取得東直隸海岸線發展權一樣,那就是要建立一條連通中國東北的戰略交通樞紐線,以此來牽制德國在山東的勢力。
也就是說,中方在這次合作計劃當中只能取得商業上的利益,而英方則不僅能取得商業上的利益,同時還能獲得國際軍事競爭的優勢。
要知道,當初雷諾森爲了取得東直隸海岸線的發展權,又是送軍備又是提供各方面支援,甚至還保留了政治上的支持和一大筆貸款的額度。眼下羅伯遜顯然要付出同樣的額外附送,又或者提供足夠的支持,這樣才能讓袁肅感到平衡。
聽完袁肅的這番話,羅伯遜臉色微微變了變,隨即又露出了一個怪異的笑容,似是開玩笑一般說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袁將軍,您還真是精打細算呀。”
袁肅揮了揮手,笑着說道:“你千萬不要揶揄我,大家不過是各取所需嘛。”
羅伯遜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攤開手說道:“那麼,袁將軍您還需要我們做什麼補充呢?”
袁肅立刻說道:“在這份計劃書上,我希望能將合作經營的時限由二十年更改爲十二年,當然,做爲交換在引進英國設備方面我們願意接受市場價。此外,南戴河海港的船塢產業,我們中方的持股份額要從百分之五十提高到百分之六十,做爲交換中方可以承諾十五年之內皆聘請英國人擔任總經理。”
羅伯遜沉思了片刻,隨後說道:“不得不說,您提出的意見與我所預想的底線出入很大。二十年的經營權才能確保我們投資能夠得到盈利,改爲十二年的話只怕我很難說服其他投資者。對於您而言,這次合作確實包含了政治意義,但對於我們商人來說,這終歸只是一筆生意罷了。我希望你能重新考慮。”
袁肅笑着問道:“那羅伯遜先生以爲怎麼樣纔算最合適呢?”
羅伯遜語氣肯定的說道:“十五年合作經營,或許我還有說服其他人的可能性。”
袁肅搖了搖頭說道:“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們願意接受什麼樣子的條件才肯將合作經營期限更改爲十二年?”
十二和十五年中間僅僅只隔了三年時間,但袁肅很清楚所謂的中外合資模式是什麼樣。洋人憑藉雄厚的資本,在合作經營期間隨隨便便都能拓展股份,就好像開平礦務公司那樣,之前中方持股超過百分之六十,結果被英國人強行擴展資本,最終排擠到中方持股僅僅只有百分之五x不到。
合作時間越長,風險越大。袁肅不希望利國利民的工程淪爲洋人賺錢的搖籃,一旦讓洋人賺了的太多,那就等於老百姓們付出的更多。到時候本來是利國利民的一項事業,反而變成了老百姓們的一項負擔。
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儘早收回項目的所有權纔是最重要的。
羅伯遜嘆了一口氣,語氣很嚴肅的說道:“袁將軍,您也說過這份合作計劃對大家都有好處,要知道能夠拿出這樣一份合作計劃,我們英商會前前後後已經討論了非常之久。這不是沒有道理的。即便你們用其他條件來進行交換,我想也無法說服所有的投資商。”
袁肅默然了一陣,繼而以十分猶豫的口吻說道:“這樣吧,合作計劃按照我所提出的進行修改,十二年經營權,百分之六十的南戴河船塢公司股份,其他一切都不變。如果有投資商不願意,那就讓他們退出,缺少的資金以我個人的名義貸款。”
羅伯遜當然知道袁肅是什麼意思,既然要貸款,那就必須有抵押,他立刻問道:“袁將軍打算如何貸款?”
袁肅說道:“我考慮以山海關轄區兩縣的稅收做抵押,同時也可以聘請英國人員擔任本地的稅政顧問。您看,這個條件如何?”
當初在灤州時,雷諾森曾經提出過由英國專業人員出任稅政顧問,不過袁肅當時沒有答應,那是因爲灤州是其發展的根基所在,經濟來源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
現如今山海關防區兩縣的情況與灤州大有不同。
一方面是因爲這裡是關口要地,各方面稅收都很齊全,但由於吳承祿及其下屬的官員貪贓枉法又毫無作爲,以至於稅政十分混亂。要想盡快建立系統化的稅政制度,最好的辦法莫過去請洋人介入。如此一來,既不用擔心觸怒本地稅收的利益鏈,又能快刀斬亂麻的清楚腐敗的痕跡,那些舊官僚膽子再大也不敢跟洋人叫板。
另外一方面則是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山海關轄區現在還不是他袁肅的地盤,爲了能最大程度的拉攏北戴河的洋人,自然需要花費一些投入才行。
羅伯遜揚了揚眉毛,緩聲緩氣的說道:“若是這樣的話,我看在一些細節上還得另外重新磋商。如果袁將軍允許的話,我希望另外再安排時間做進一步接洽。”
袁肅點了點頭,笑着說道:“這是自然。另外,還有一件事想跟羅伯遜先生談一談。”
羅伯遜笑問道:“哦,還有其他的事?”
袁肅頗有深意的說道:“不知羅伯遜先生對山海關鎮守使吳承祿有什麼看法?”
羅伯遜調整了一下坐姿,有一種很認真的眼神盯着袁肅。他察覺到袁肅這個問話的涵義,就算自己一早沒有料到袁肅心裡盤算着什麼,可與雷諾森通電的過程中或多或少也瞭解了一些情況。原以爲中國人的事情由中國人自己解決就足夠了,袁肅理應有把握擺平所有難處,之後才能來跟英商會進行談判。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實不相瞞,我需要羅伯遜先生在私人方面提供一些幫助!而我相信,您提供給我的私人幫助,將會直接影響你我這次商業合作。”
“如果我沒猜錯,袁將軍是希望我幫助您對付吳將軍了,對嗎?”
“正是如此。此事你我心照不宣,吳承祿在山海關向來碌碌無爲,而且他骨子裡對北戴河還是心存戒備,所以這些年來你們英商會在北戴河的發展一直心有餘而力不足。當然,我也聽說了吳承祿在私底下與你們西方國家大開方便之門,縱容你們進行走私。不過,相比起來,我相信羅伯遜先生更期待與我的合作。”袁肅語氣篤定的說道,就彷佛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了似的。
“話也不能這麼說,我們與袁將軍的是生意,與吳將軍的同樣是生意。更何況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兩筆生意並沒有任何衝突。我們很願意保持與你們雙方開展同時的合作。”羅伯遜狡黠的笑了起來,之前袁肅要提出修改合作計劃,那是因爲英國方面佔有額外的利益,而現在是袁肅希望獲得額外的幫助,那自然輪到自己坐地起價了。
“不不不,羅伯遜先生,你難道沒有意識到嗎?吳承祿是與北戴河所有外國商人合作,但是如果您幫助了我,我則是與你們英國單方面合作。到時候整個北戴河的英商都會得到最大程度的便利,將遠遠超過其他國家。這一點,難道沒有誘惑力嗎?”袁肅揭開了自己的謎底,帶着自信的笑容說道。
羅伯遜臉色頓時轉變了過來,隨即陷入一陣冗長的沉思。
“袁將軍您確定能夠給出這樣的保證嗎?”許久過後,他緩緩的開口問道。
“北戴河沒有租界,這裡是中國人的領土。如果由我執掌這裡的地方大權,那所有事情都是由我來說的算。”袁肅擲地有聲的做出了承諾。
“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麼,您希望我提供什麼樣的幫助?”羅伯遜露出一絲笑容,繼而爽快的說道。
接下來的談話中,袁肅將他的計劃告訴了羅伯遜。